蘇池很快就趕到了莊鳴爵現在住的地方。

他途中拐了個彎找藥店買了點醒酒藥,到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

蘇池熟練的摁下大門密碼,擰開門把手把東西放在玄關上,隨後打開鞋櫃,彎腰從第二層拿出一雙拖鞋換上。

這些動作蘇池做的行雲流水,他已經不知道這是自己第幾次深夜出現在這個房子裏,甚至連沈正都不知道這個秘密。

莊鳴爵正大喇喇的躺在客廳正中央的沙發上,他身上的禮服還沒換,那身昂貴的西裝外套被隨意的扔在地毯上,胸口的黑色領結被扯開胡亂的搭在脖子上,白襯衫的領口也被拉開了幾粒扣子。

隨著蘇池的走近,他聞到了一股混著男士古龍水味道的酒氣,酒氣給香水味增添了一抹別樣的韻味,很特別,這是莊鳴爵的味道。

蘇池彎腰,將莊鳴爵脖子上礙事的領結取了下來放在茶幾上,動作間弄醒了正睡著的男人,他迷蒙的睜開雙眼,憑著本能伸出手摸了摸蘇池的軟發。

“你來了。”

茶幾下的那一方手工羊毛地毯地毯是莊鳴爵特地從土耳其訂的,柔軟又厚實,蘇池曲腿坐在毯子上,差不多和莊鳴爵平視。

蘇池伏在沙發扶手上,垂眸看著仰躺的莊鳴爵:“要喝點水嗎?”

這種故意放低姿態的動作很好的取悅了那個喝醉的男人,他微微勾唇,他摸著蘇池頭發的手微微下移,狎/昵的捏了捏蘇池的耳垂。

“蘇蘇今天這麽乖?”

蘇池笑笑沒說話。

釣你呢,能不乖嗎?

莊鳴爵不禁想起從前第一次半夜把蘇池叫來的情形。

當時自己喝醉了,酒精很好的放大了yu望,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蘇池那張臉。

他生於豪門望族,從小耳濡目染,早就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背景和權利達到目的,不管是人還是事。

他明明喜歡蘇池喜歡的不得了,卻任憑這小子在自己麵前晃了這麽多年都沒舍得動他。

為什麽?憑什麽?

他頭一次拋下了「大哥」的偽裝,大半夜給蘇池打去了電話。說了什麽莊鳴爵現在已經記不起來,但可以預料的使用了某些手段,他隻記得,蘇池來的時候滿臉的不情願。

結果他還是克製了。

他讓蘇池給他倒了杯水,點了支煙,連他的一根手指頭都沒碰。

但蘇池還是微妙的生氣了。

那時候蘇池還太年輕,十八歲的年紀,絲毫不會掩飾情緒。他大概把莊鳴爵這種莫名其妙的行為理解成了羞辱,他咬著牙臉色漲得通紅,瞪著眼質問莊鳴爵:“你把我當成傭人嗎?”

傭人?

莊鳴爵記得自己當時應該是笑了。

他想幹的比傭人多太多了,他當時腦子裏想的東西隨便拿出來一點都能直接把蘇池嚇得落荒而逃,他還不夠克製嗎?

那一次的深夜碰麵兩個人不歡而散,莊鳴爵酒醒之後深感後悔,蘇池大概是討厭他了。

莊鳴爵花了很多心思小心翼翼的修複著兩個人的關係,但偶爾喝醉之後,還是忍不住深夜撥通蘇池的號碼。

後來蘇池就學乖了,莊鳴爵讓他來他就來,來了倒杯水點支煙就走,兩個人再沒有任何情緒上的衝突,各自心照不宣,相安無事的相處著。

蘇池那種溫和的抗拒讓莊鳴爵無從下手,誰能想到,他還能看見蘇池主動登門的一天。

莊鳴爵曲起手指,輕輕的刮著蘇池的臉頰。

蘇池如今這麽順從,讓他很難不去產生一些旖/旎的幻想。是不是有一些微小的可能,蘇池真的在喜歡他呢?

這種毫無根據的幻想折磨了他很多年,暗戀就是這麽操蛋,對方哪怕一點微小的關心都能被無限放大成喜歡,莊鳴爵在自己這種期冀中等待了十年,到最後,他還是什麽都沒等到。

於是他不想等了,他要精心編製一張網,把蘇池困在裏麵,隻要他哪裏都去不了,那蘇池就是他莊鳴爵一個人的。

他的計劃非常完美。

莊鳴爵以為自己已經修煉的足夠冷硬,但是蘇池那張臉出現在自己眼前時,他還是忍不住去想,蘇池是不是喜歡他?

可是那有如何,從他把那張支票交到陸簡川手裏的時候,他就注定和蘇池無法圓滿了。

蘇池一定會恨他的。

恨就恨吧。

他沒有時間等了,蘇池的心髒會在兩年後惡化,這一次,他一定要親眼看著蘇池進手術室。

莊鳴爵眸色幽深的看著蘇池起身,從玄關處的袋子裏拿出一樣東西,他走過來遞給莊鳴爵:“醒酒藥,喝了好受一點。”

這是他從前沒有過的待遇。

莊鳴爵接過來,仰頭喝下去,他喝的太快,藥水從嘴角滑落,浸濕了白襯衫的領口。

喝完,莊鳴爵把瓶子扔到茶幾上,見蘇池抽了幾張紙準備幫他擦,莊鳴爵立刻抓住他的手,指了指客房:“太晚了,你就在這兒休息吧,明天有阿姨來收拾,你不用管。”

水上雲鄉那棟別墅還有一周就裝好了,陸簡川那邊大概也會在這段時間和他提分手。

這是留給蘇池的,最後的自由時間,也是兩個人最後的和諧時光。

那就溫柔的,好好對待他吧。

蘇池一愣,大概是因為喝了酒,莊鳴爵的掌心很燙。

他側眸瞥了一眼莊鳴爵指的那個房間,不以為意的想,他可不是來這兒睡覺的。

蘇池抓住莊鳴爵的手翻過來,耐心的擦著他指尖殘留的藥汁。隨後,他握住莊鳴爵的手,額頭抵著對方的大拇指,歪頭衝莊鳴爵一笑。

“我在這兒陪你,不好嗎?”

莊鳴爵勾唇,笑的格外暖。

“好。”

“晚上的酒好喝嗎?”

“一般,那個法國佬品味太差,沒什麽挑酒的眼光。”

蘇池抿唇,這樣還能把自己灌醉,多半是心裏有事吧?

但他沒問,隻是順著莊鳴爵的話往下說。

“大哥懂嗎?品酒。”

“喝得多了多少懂一點,”氣氛太好,莊鳴爵忍不住握住蘇池的手,把它輕輕摁在自己胸口靠近心髒的地方,他挑眉含笑:“怎麽?你想試試?”

蘇池長這麽大沒怎麽碰過酒,本身對酒也沒什麽興趣,但是如果是和莊鳴爵一起,他還是十分願意的。

要是喝醉之後再發生點什麽,那就更妙了。

蘇池的目光從莊鳴爵敞開的前襟處掃過,這個男人的身材真的好的離譜,鎖骨突出,肌肉飽滿。蘇池時常疑惑,這個除了睡眠時間幾乎一刻不停都在工作的男人到底從哪兒擠出來時間去健身的?

蘇池抿唇笑了笑,他大方的手肘靠在莊鳴爵胸口撐著腦袋,低頭衝莊鳴爵眨了眨眼:“我還沒喝醉過。”

莊鳴爵笑笑,伸手揉了揉蘇池的腦袋。

“有機會,有機會我找瓶好酒,我們一起喝。”

“好。”

——

此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

蘇池在刺目的晨光中幽幽轉醒,坐起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躺在了客房的**。

房門沒關,外麵飄來陣陣烤麵包的香氣,蘇池腦袋蒙蒙的走出去,隻見廚房內,莊鳴爵正熟練的將雞蛋磕進鍋裏。

昨晚那身皺巴巴的禮服已經被換下來,淺灰色的襯衫被扣進熨燙整齊的黑色西褲裏,更顯得這個男人肩寬腿長。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莊鳴爵轉頭,低頭將手上夾得煙咬進嘴裏,勾唇衝蘇池一笑:“醒了?”

空氣中隻有飯香沒有煙氣,蘇池抬眸一看,果然。

煙沒點,不出意外應該是顧忌著他。

蘇池笑了笑,伸手毫不客氣的走上前去踮起腳,將莊鳴爵嘴裏的煙抽出來,拿在手裏把玩。

“做了什麽?好香。”

蘇池就著這個挨得近的姿勢,微微偏頭越過莊鳴爵的肩頭去看料理台,兩顆雞蛋正躺在平底鍋裏劈啪作響,透明的蛋清頭眼可見的慢慢變白,逐漸變成好吃的樣子。

莊鳴爵的聲音就在耳邊。

“可頌配黃油,還有煎蛋。”莊鳴爵垂眸,嘴角帶著溫暖的笑:“還是說你想吃別的?”

蘇池沒說話,含笑把玩著手裏的香煙。他手指細白,靈活的把香煙玩轉於三根指頭之間,他慢悠悠的掃視一圈廚房,發現廚具豐富且整齊,灶台也明顯有用過的痕跡,似乎是經常做飯的樣子。

“你自己會下廚?”蘇池有些驚訝,他知道莊鳴爵家族顯赫,廚師傭人一應俱全,根本用不著自己動手。

莊鳴爵點點頭,漫不盡心的捏著蘇池的軟發:“興趣而已,偶爾做一點自娛自樂。”

蘇池挑眉,意味深長:“沒有人一起品嚐,做飯真的有樂趣嗎?”

莊鳴爵會意,滿眼的笑意:“那你願意一起品嚐嗎?”

蘇池聳聳肩,盡管表麵平靜,眼睛深處裏還是透出一股狡黠:“我隻是覺得大哥應該找個伴兒了,沒說是我。”

他仰頭,眸子裏是全然的無辜:“大哥怎麽會想起我呢?這種時候不應該想的是愛人嗎?”

換成是別人,聽見這樣的問題,反應應該是羞赧的、尷尬的、慌亂的。但這些情緒似乎很難在莊鳴爵身上捕捉到。

想抓住這個人,蘇池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他認真的端詳著莊鳴爵的眼睛,想從中看見哪怕一點破綻。

但莊鳴爵隻是笑:“你很快就知道了。”

知道什麽?

蘇池滿頭問號,他總覺得最近一段時間的莊鳴爵不太對勁,總感覺似乎哪裏已經……壞掉了。

“大哥。”蘇池輕輕的叫了一聲,他歪頭看著莊鳴爵的臉:“你,你沒事吧?”

“大哥沒事。”莊鳴爵捏了捏蘇池的耳垂,語氣極致的溫柔:“大哥會陪你,一直走到最後。”

這句話多少還中聽一點。

蘇池勾住莊鳴爵的手:“那說好了,可不許反悔。”

“好。”

“要是反悔的話——”蘇池眯了眯眼睛,威脅道:“我就把你抓住藏起來。”

莊鳴爵失笑:“大哥永遠是你的。”

說完,莊鳴爵拿過蘇池手裏的香煙,反手將它扔進灶台的爐火中。

“先吃飯吧,”莊鳴爵輕笑:“吃完我送你回醫院。”

“我今天不能吃早飯,大哥你忘了嗎?”

莊鳴爵一愣,才想起來今天是預約好的,蘇池體檢的日子。

大概是蘇池第一次留宿,他潛意識裏太興奮,居然把這一茬給忘了。

“抱歉,”莊鳴爵轉身關掉灶台的爐火,“那這一頓就欠著好了。”

“好啊,”蘇池勾唇:“大哥欠我一頓飯,這次可別忘了。”

“不會忘的,”莊鳴爵含笑,“以後我做的每一餐,都有你的份。”

因為你就是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