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縱望了一眼癱軟在地的畢福,扭身走出了房間,喬雨衝著門外的侍衛一揮手,那些侍衛就像托死狗似的,將渾身無力的畢福給拖了出去。

與此同時,走廊裏的侍衛們拔出了刀,緩緩向那個假畢時節帶來的兩個大漢逼去。

兩個大漢見狀,相互對視了一眼,不能圍聚過來的侍衛們靠近,抽出腰裏的刀,先是眾目睽睽下用刀劃爛了自己的臉,隨後刎頸自盡,看的走廊裏的侍衛們目瞪口呆。

“將他們埋了。”譚縱目睹了那兩名大漢的自殺,微微搖了搖頭,隨口吩咐了一句後,抬步從兩人的屍體旁走了過去,這兩個人倒也硬氣,為了避免被官府查到底細而連累家人,竟然不惜在臨死之前毀容。

侍衛們隨即簇擁著譚縱下了樓,在樓前圍觀人群的注視中,坐上馬車走了。

“大人,你什麽時候看出那個人是假的?”行使的馬車上,喬雨望著坐在對麵閉目養神的譚縱,好奇地問道。

“從昨天晚上接到那封信時,我就知道畢時節不會來。”譚縱閉著眼睛,漫不經心地開口說道。

“所以大人今天一大早就將秦侍衛和沈三他們派出去了。”喬雨聞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隨後有些不解地看著譚縱,“大人是如何知道畢時節會派來一個替身?既然知道是替身了,那麽為何還要來這裏赴約?”

“曾經有一個十分了解的畢時節的人對我說過,畢時節是一個能拋妻棄子的人。”譚縱聞言,睜開了眼睛,微笑著看著喬雨,“如果不把這場戲演足了,那麽老奸巨滑的他如何會上當,從藏身之處出來。不過,他找來的那個替身實在是太差勁了,雖然容貌有九成九的相似,但是他的眼神卻完全沒有畢時節的那種深沉和含蓄,讓人一眼就看出他是假的,簡直太失敗了。”

“從他給的這些半真半假的信息裏,經過篩查可以知道那些人是他的棄子,而那些人則是他想借我的手來除掉的。”說著,譚縱從身上取出那兩張寫滿了字的紙,笑著搖了搖頭,“這個畢時節還真是不死心,臨走都要給我下個套。”

“大人,這個名單裏有他們的人?”喬雨的雙目流露出驚訝的神色,她還以為畢時節的那個替身給的名單都是假的。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這才是騙人的最高境界,否則的話我們一查就知道他在說謊。 ”譚縱點了點頭,收起了那兩張紙後,笑著向喬雨說道,“以後你別喊我大人了,聽著挺別扭,我比你年長幾歲,就喊我大哥吧。”

“大人,這怎麽可以,尊卑有別,喬雨不能亂了規矩。”喬雨聞言,頓時大吃了一驚,連忙向譚縱搖著頭。

“我說可以就可以。”譚縱望著有些緊張的喬雨,緩緩閉上了眼睛,他已經在三個城門和碼頭布下了天羅地網,隻要畢時節想出城,就一定會落入他布下的這張大網中。

望著閉著眼睛的譚縱,喬雨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來,嘴角流露出一絲甜甜的笑意,每當她聽見施詩喊譚縱大哥的時候,心中都頗為羨慕,甚至還有一絲嫉妒,作為一個女人,她豈會看不出來施詩對譚縱的心意。

別看“大人”和“大哥”隻有一字之差,所表現的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意思,“大人”表示喬雨和譚縱隻是上下級關係,而“大哥”則表明譚縱已經將喬雨看成了身旁的朋友,使得兩人之間的關係在不知不覺間就有了一個潛移默化的改變。

揚州城城西的官道上。

譚縱坐在車裏閉目養神的時候,畢時節也在馬車裏閉目小憩,他這次為了逃出來,可謂是狼狽不已,為了迷惑譚縱連千辛萬苦準備的替身都豁出去了,臨走也要用那些半真半假的名單來害譚縱。

“怎麽回事?”忽然,行駛中的馬車停了下來,畢時節的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坐在他對麵的主婦隨即掀開了車簾,低聲問向趕車的中年男子。

“前麵有送殯的。”中年男子扭頭,小聲向主婦說道。

主婦抬頭向前一看,隻見遠處的小樹林裏吹吹打打地走出了一群披麻戴孝的人,哭哭啼啼地走了過來,看樣子剛在樹林裏埋葬了什麽親人。

“讓他們先過去。”這群送葬的人浩浩****,占據了整個路麵,畢時節看了一眼他們,沉聲說道,都已經出了揚州城,沒有必要跟送殯的人爭路。

中年男子聞言,立刻將馬車趕到了一旁的一個陰涼的樹蔭下,給那群送殯的人讓開了一條路。

不一會兒,那群送殯的人就來到了馬車旁,跟在那群喪樂隊後麵的是幾名哭得死去活來的女人,每個人的身旁都被兩個人扶著,看上去傷心欲絕。

中年男子眯著眼睛,警惕地看著從馬車旁經過的那些吹著喪樂的樂手,由於送葬隊伍裏的人因為悲痛幾乎都低著頭,而且頭上戴著白色的桑帽,因此他看不見隊伍裏那些人的容貌。

雖說這種情況是正常的,不過對於一名受過嚴格、係統訓練的殺手來說,這使得中年男子不由得警惕起來,因為他無法看見那些人的眼睛,看不見那些人的眼睛就無法判斷他們是否有敵意。

“我的兒呀,你死的好冤呀!”當那幾名哭泣著的女人經過馬車時,一名中年女人忽然撲通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手捶著地麵,哭天嗆地地嚎了起來。

這名中年女人一坐在地上,整個送殯的大隊伍不由得停了下來,周圍的親屬立刻上前來扶她,形勢有一些小小的混亂。

立在車旁的中年男子見狀,麵無表情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右手悄悄地摸向了腰後,他的腰上藏著一把鋒利的匕首,一旦情形不對就準備大開殺戒,左手順勢輕輕敲了敲車廂的廂壁,提醒車裏的主婦警惕。

主婦聽見敲擊廂壁的響聲,神情微微一變,將手按在了一旁包袱下麵的長劍上。

坐在那裏閉目養神的畢時節感覺到了情形有異,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隨後就舒展開來,既然現在已經出了揚州城,那麽他並不認為車外發生的一切是什麽陷阱,隻不過是一個小意外而已,不值得大驚小怪。

“那個天殺的混蛋,竟然蠱惑你們去攻打府衙,這可是謀反的大罪呀,死了也不能下葬,至今依舊躺在義莊裏,等待著朝廷的發落。我倒要想問問,他怎麽能這麽狠心,讓這麽多無辜的人去為他送死,難道他就沒有兒女?難道他是鐵石心腸?”車窗傳來了那名中年女人撕心裂肺的哭聲,裏麵充滿了憤怒和怨恨。

聽聞此言,原本鎮定自若的畢時節猛然睜開了眼睛,雙目閃過一道詫異的光芒,他聽出來了,那個中年女人說的那個天殺的混蛋好像指的是自己。

難道姓黃的在這裏設了埋伏?還是這隻是一個巧合?刹那間,畢時節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思緒萬千。

守在車外的中年男子和車裏的主婦也意識到了不妥之處,暗中凝神聚氣,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中年女子繼續在那裏痛罵,將口中的那個“天殺的混蛋”罵了一個體無完膚,連祖宗十八代都未能幸免。

畢時節靜靜地聆聽著窗外傳來的罵聲,心中既憋屈又惱火,但在事態沒有清晰前,他不能輕舉妄動,以免招惹什麽不必要的麻煩。

忽然,那名中年女子的罵聲停止了,隨即喪樂隊的演奏也停了下來,四周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寂中。

隨後,那些原本痛哭流涕的女人擦幹眼淚,起身快步離開,而送葬隊伍的其餘人則不動聲色地圍攏了過來,將馬車團團圍住。

當那些穿著喪服的人抬起頭來時,站在馬車旁的中年男子這才發現,那些人一個個眼神陰冷,雙目充滿了殺意。

中年男子的手不由得按在了後腰匕首的匕柄上,看來對方這次早有準備,不僅利用了送葬隊伍的悲傷氛圍掩蓋了身上的殺氣,而且還藏匿起了那些充滿殺機的眼神,使得他絲毫沒有察覺到他們的目的。

主婦此時也感覺大勢不妙,一邊抽出了包袱下的長劍,一邊拔出了長劍邊上的一把刀,準備將刀遞給中年男子。

畢時節這下終於可以確定,這些送葬的人是衝著自己來的,一時間麵色鐵青,雙拳緊握,如果這裏有埋伏的話,那麽他在臨月樓的布置就全廢了。

“看來欽使大人說的沒錯,畢大人現在果然已經成為了喪家之犬,隻想著逃命,都被罵了一個狗血淋頭了,竟然還穩如泰山,果真是好耐心呀!”沉寂中,一個聲音從周圍的那些送殯人中傳來,秦羽脫掉了身上的喪服,一臉嘲諷地高聲說道,邊上的人立刻將弓和箭壺遞給了他。

四周的人見狀,紛紛脫去了身上的喪服、撤去頭上的桑帽,拔出掩藏在衣服裏麵的刀,虎視眈眈地望著馬車前的中年男子。

“好一招打草驚蛇。”聽到秦羽的聲音,畢時節的眼神不由得黯淡了下來,寇口中喃喃自語了一句,看來畢西就不過是譚縱的一個幌子,他的真實目的是自己。

“就憑你們,也想留住畢大人?”車前的中年男子左手拿著匕首,右手從主婦那裏接過刀,冷笑著望著秦羽,“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你們既然來了這裏,那麽還想走嗎?”秦羽知道中年男子的身手好,不屑地笑了笑,將手指伸進口中打了一個響亮的呼哨。

伴隨著這聲呼哨,四周的山坡後麵傳來了一陣淩亂而沉重的腳步聲,無數頂盔摜甲的城防軍從山坡後方湧出,舉著手裏的兵器,迅速衝了過來,在外圍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五十名弓箭手站在前方,麵無表情地將手裏的弓箭對準了馬車,隻等秦羽一聲令下,就要將馬車射成刺蝟。

不僅如此,周圍一些城防軍軍士的手裏還拎著一些漁網,虎視眈眈地瞪著中年男子。

望著那些軍士手裏的漁網,中年男子的臉色不由得一變,以他的身手並不懼怕與秦羽等人發生衝突,但如果被那些漁網給網住的話,那麽他的行動將被限製住,有力無處使,進而乖乖地束手就擒。

“欽使大人知道你能打,因此給你特意給你準備了這些漁網。”秦羽望著臉色難看的中年男子,冷笑著說道,“昨天晚上是你溜得快,這次看你怎麽從五百城防軍的圍困下逃出去。”

原來,這個中年男子就是昨天晚上替畢時節給譚縱送信的人,同時也是畢福口中的老四,現在畢時節身邊僅剩的一個高手。

老四見秦羽認出了自己,不由得握緊了手裏的刀,對方此次來勢洶洶,看來一場血戰在所難免。

這時,一名把總來到了秦羽的身旁,他是從外地趕來的幾名城防軍把總中的一個。

秦羽衝著他點了一下頭,那名把總就衝著四周的城防軍揮了一下手,拎著長槍的軍士隨後向後退去,拿著刀和盾的軍士們頂在了最前麵,後麵跟著那些拿著漁網的軍士,緩緩向老四逼了過去,準備將其生擒。

老四左手將匕首橫在胸前,右手斜向下拖著刀,雙目散發出陰冷的光芒,準備與逼上前的城防軍拚了你死我活。

“黃漢猜到了我要走這裏?”眼見那些拿網的城防軍就要將網衝著老四撒出去,車廂的門簾掀開了,畢時節從裏麵鑽了出來,跳到了地上,麵無表情地望著秦羽,他的心裏非常疑惑,譚縱究竟是怎麽知道他要走西門的。

“欽使大人隻是猜到你會趁著這個機會出城,但是並不知道你走哪一條路,因此在三個城門和碼頭都布置了重兵,隻要你一露頭,那麽就是插翅也難飛了。”秦羽望著化裝幹癟小老頭的畢時節,意氣風發地朗聲說道。

在譚縱安排的四路伏兵中,秦羽的運氣無疑是最好的,畢時節竟然會從他埋伏的地方走,簡直是送給他一個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