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端王漫不經心的笑:“還能何意?前程往事,我早已拋卻,如今我軒轅宸,與你早無瓜葛。”說著,嗓音一沉,又道:“貴妃還是莫要再與我套親情,免得白費功夫。說吧,你如今來,可帶了我那皇兄什麽旨意?說來,近日這皇城倒也安寧,風波不起,倒還真是無趣,若是我掀點風,造點雨,死些人,倒也無傷大雅。”

楊鳳棲身形已是微顫,心下狂湧不定。

變了,他變了。

她從未料到,一直對他包容有加,縱是她差嬤嬤於宮中打了他那新迎的小妾,他也由她任她。而今,他嗓音淡漠,話語更是無情,難道,難道他當真斷了情,當真忘了以前的一切了?

她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不由伸手捉住了夜流暄的手,奈何夜流暄眉頭一皺,雖未掙開,但他眸中的厭惡之意卻是極為明顯。

楊鳳棲心底越發狂湧發堵,忍不住問:“宸,你可是恨我了?你可是因為我不得已嫁給皇上,不得已被皇上所逼來對你不利,所以,所以你便恨我了?可我也是被逼無奈,我隻是一名女子,我鬥不過皇上的,我鬥不過的!”

“從來未鬥過,你怎知是否鬥得過?”小端王淡漠的麵上終於是漫出了幾許波動,但瞬間恢複冷漠,又道:“我以前一直以為,你溫文爾雅,端莊矜和,枉我軒轅宸曾經竟還喜歡你這種女人,不料你竟是水性楊花,攀附名利。嗬,以往那太子側妃好當吧?如今這貴妃娘娘好當吧?不過我倒是得提醒你一句,自古帝王皆無情,我那皇兄若真在乎你,今日便絕不會讓你挺著肚子再來找我軒轅宸!”

楊鳳棲臉色一白:“你誤會皇上了,宸,你當真誤會了。我並不是水性楊花,我對你的情意還在,我……”

“你要如何,是你之事,與我軒轅宸何幹!”軒轅宸淡漠出聲打斷,說完,目光朝她握著他的手掃來,威儀冷冽的道:“鬆開!”

楊鳳棲頓時有些急,卻未鬆開他的手,反而是將他的手握得極緊,又欲說話,不料嗓音未出,他已是不耐煩且略微厭惡的冷哼一聲,當即甩開了她的手。

他的力道極大,她原地站立不穩,身形一踉蹌,頓時朝地上倒去。

待摔在地上的刹那,她腹中大痛,使得她臉色瞬間慘白。

她對他突然有些怕了,突然覺得極度陌生了,懼意與急意一湧,她紅了眼,柔弱淒涼的伸手捉住了他的衣擺,強行按捺腹中劇痛的朝他哭道:“宸,我肚子痛,你救我皇兒,你救我皇兒!”

令她震驚淒絕的是,他麵上不帶絲毫表情,看她猶如看待屍首一般,冷然無情的低笑:“上回你假落胎騙我入宮,這回,你真滑了胎,倒也無妨。說來,這天下已快易主,你腹中胎兒乃餘孽,你以為我還會護你?”

說完,他嗓音稍稍一頓,又道:“這次我領兵而來,本不願與你尋仇,奈何你仍是執迷不悟,還想著替我那皇兄騙我入宮。楊鳳棲,別以為我軒轅宸不知我那皇兄打的是何主意,此番兵臨城下,他若真有意與我言和,自然親自會來,又豈會差你這女人來傳口諭?他,不過是想用你來迷惑住我,嗬,若我料得不錯,你這袖子裏,亦或是指甲裏,可是藏有什麽能讓我命絕的劇毒?”

楊鳳棲渾身越發的顫抖,神色慌張,情緒大崩,哭道:“我沒有想過要害你,都是皇上之意。我從一進來,不是都規矩的立在你麵前,毫無害你之意嗎?”

她終於是慌張懼怕得和盤托出。

然而小端王卻是漫不經心的冷笑:“所以,你蠢便蠢在這兒!你並未露出害我之意,卻還想討我舊情,就憑這點,你便讓我軒轅宸越發的厭惡。你往日虛情假意,我不過是身在其中,即便知曉真相,卻也不願去相信,而今,你以為你在我心底還有半分地位?”

說完,他絲毫不顧楊鳳棲慘白的臉,當即出聲喚人。

刹那,一名年輕人領著一名小廝入得屋來。

小端王淡道:“好生將這宮中貴妃送入柴房。”

小廝忙應了一聲,踏步過來,楊鳳棲卻抓緊了夜流暄衣擺,哭道:“宸,你不能這樣對我,不能這樣!我是鳳棲,我是你的鳳棲啊!你聽我說,我當真未有害你之意,是皇上逼我的,都是皇上逼我的!”

小端王冷意凝她,眉頭終歸一皺,麵上也稍稍溢出了憎惡:“你楊鳳棲的愛,倒是沒人能受之得起。不是愛上我那皇兄了嗎?這回又將所有過錯推給我那皇兄了,嗬,楊鳳棲,你倒是真讓我見識了。”說完,目光再度朝那小廝掃去:“還不快拖走?”

小廝驚了一下,忙應聲,拉住楊鳳棲的胳膊便將她強行拉走。

楊鳳棲一路驚慌失措的哭泣,發瘋般掙紮,隻是待出得門檻,她身子不慎被拖著撞到了門檻上,她慘呼,霎時,她華麗的裙擺溢出了血,隨之而來的,便是她撕心裂肺的央求:“宸,你救救我腹中皇兒,你救救他,救救他!”

小端王終歸未言,待小廝將楊鳳棲拖出去並行得遠了,他才稍稍轉眸朝門檻那灘血跡望了一眼,神色驟然陰沉。

那名立在屋中的年輕人皺了眉,歎息一聲:“王爺還是對她下不了手嗎?即便要攻皇宮了,卻將她留在端王府柴房,免卻宮中硝煙,王爺此舉,可是在保護她?”

小端王神色微變,默了片刻,才低沉道:“王軼,有些事,不是說忘卻便能忘卻。我如今對楊鳳棲雖是無情,但終歸不願親手殺她。”

“那七夫人呢?”王軼又道:“王爺書房內存有不少七夫人畫像,王爺如今一直入住在七夫人的偏院內,可是心底念著七夫人?如今,據暗線回報,七夫人身份已非同尋常,不僅是北唐帝姬,更是東臨禦封的長公主,王爺與她,怕是並不能走到一起,王爺又何必再執迷不悟,讓自己剛走出楊鳳棲的陰影,又陷入七夫人的漩渦內?”

小端王嗓音一冷:“她不一樣!”

“有何不一樣?還望王爺三思,切莫再為這些女子淪陷。王爺是行大事之人,日後入住宮中,定然三宮六院,身側妃嬪如雲,王爺又何須為這兩名女子……”

“王軼,你越距了。”

王軼跪了下來,“王軼知王爺是性情中人,是以才擔憂王爺為情所困。我們兄弟跟隨王爺出生入死,王爺便是我們的天,王爺的任何決定,我們皆會服從,縱然王爺要讓我們去東臨將七夫人接回來,我們拚死也會辦到。隻是屬下陡然勸王爺一句,七夫人身為北唐帝姬,與南嶽之仇不共戴天。王爺身為南嶽皇族子嗣,與七夫人,又如何走得到一起?況且,這其中還夾雜著攝政王與大昭皇子,他們皆不是等閑之輩,七夫人於王爺來說,怕當真是有緣無分,沒準日後還會成為對敵,是以,還望王爺放下,專心應對接下來攻打皇宮的戰事。”

小端王神色晃動,沉默不言。

半晌,他才淡漠出聲,卻是轉了話題:“夜流暄還有幾日歸著京都?”

王軼怔了一下,隨即眉頭一皺,嗓音嚴謹刻板不少:“今早有報,梁信率領五千精兵護送的夜流暄車駕正行至黃河開外,估計夜流暄車駕最快也得兩日後才能抵達京都。”

“如此尚好,估計那梁信也非善茬,定會暗中使絆阻擋夜流暄歸來。”說著,嗓音一挑:“吩咐下去,今日夜裏,攻取皇宮。我倒是要讓那夜流暄歸得京都,便見皇城易主,到時候,縱是他武功再高,黨羽密集,也斷然抵不過我這十萬大軍!”

夜色降臨時,冷風浮動,涼意刺骨。

陰風簌簌中,京都城肅殺一片,兵器交織聲不絕於耳。

慘呼陣陣,街道屍首橫斜,而那南嶽皇宮,宮門被毀,城牆被裂,禦林軍與端王的精兵激戰,短兵相接,殺氣蔓延。

宮內,燈火通明,卻也是驚呼慘叫一片。

宮奴四麵奔走,宮妃們則是大多藏於寢殿床榻之下,瑟瑟發抖,淒淒而哭。

宮中禦書房內,新帝與幾位朝中重臣齊聚,商討應對之策,然而卻是想不出任何法子。

眼見外麵廝殺騰騰,幾人震驚無措,不多時,那幾名重臣便出聲勸新帝逃走。

新帝顫抖著心神琢磨片刻,終於應話,奈何足下步子未來得及挪動半步,不遠處的殿門便被人一腳踢開。

待瞧清領兵而來**之人,新帝麵如土色,而他身側的幾名重臣卻是早已顫抖得軟了腿腳,跌坐在地。

小端王行在精兵們的最前方,神色冷冽如修羅,俊逸的容顏也占滿了血跡,渾身肅殺之氣難掩。

新帝瞧了一眼他手中那把滴血的劍,渾身發抖,最後心如死灰,為求苟活,主動順了端王之意,寫禪位聖旨。

研磨,抬筆,新帝雙手顫抖難耐,落在聖旨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委實難看,然而未待他寫完聖旨,屋外頓時傳來一道破空而來的琴音。

那琴音極其強烈,聲聲入耳,卻也是聲聲震動心脈,仿佛全身血液都迅速沸騰,稍有不慎,便要血脈暴漲而亡。

在場之人皆變了臉色。

僅是片刻,在場未有內力之人皆是眼球大凸,渾身筋脈突兀的跌坐在地蜷著身子發抖,小端王臉色雲湧陰沉,縱然及時動用內力護體,卻也覺心脈不適,全身僵硬疼痛。

“不好!王爺,是音攻!”身旁的王軼驚呼,嗓音斷續顫抖,顯然是勉強言道。

音攻,竟是音攻?

夜流暄!夜流暄回來了?不是還得有兩日才可歸來嗎?

小端王麵色震驚,不知究竟是哪裏的消息出了錯!但此番聞得音攻,隻覺裏麵渾厚的內力震動逼人,使得他身體血脈突張,就連心神也是劇烈顫動。

身為天下四大公子之一,他如何不熟悉音攻!放眼這天下,音攻高妙之人,惟獨夜流暄。

以往他便聽聞夜流暄冷血陰狠,宛如浴血修羅,曾聞,‘音攻一出,伏屍白野’,他一直都不曾真正體驗過夜流暄的音攻,就連那次在華山之巔交鋒,也不過是強強拚殺,依靠蠻力,而這回,他竟是破天荒的用了音攻,也讓他破天荒的心底震撼與肯定,夜流暄的音攻,當真有那句傳言那般威力。

若他在此強撐,怕是早會被擒。到時候,一旦他落入夜流暄手裏,他的大軍,無疑是群龍無首!

“撤!”來不及多想,小端王當即吼了一聲,嗓音一落,他強壓心脈率先奔出了禦書房。

是夜三更,再度下了大雪。

京都街道與皇宮一片狼藉,屍首堆積,血液流淌,然而大雪一來,徹底將這些狼狽覆蓋,從而,銀裝素裹,刺眼而又平息靜謐。

南嶽這場奪位內鬥,因攝政王夜流暄歸來得及時,一曲音攻,震住了闖入宮中的亂成賊子,小端王卻因撤離得及時,傷亡並不嚴重。

一夜之間,端王揮軍消失在京都城外,詭異莫名的無蹤可尋。

一夜之間,攝政王救駕及時,穩固南嶽根基。新帝因在內亂中驚嚇過度,臥床休養,攝政王以代為接管朝政為由,堂而皇之的入住宮中的太和殿,霸占禦書房代替新帝處理朝中政務,無人敢有異議。

短短兩日,攝政王清剿了新帝的所有忠腹,整個朝廷,全成了攝政王的信臣。

卻也是短短兩日,梁信率領五千精兵護送著攝政王的空車駕自東臨歸來,同時,梁信帶回來的,還有一名傳聞是東臨醉仙樓的花魁,虞月。

而那詭異蹊蹺的是,梁信回城不久,當日黃昏,竟被發現猝死在自家府內。

三日後,宛如鐵人般在禦書房內諸事都親力親為且不喜宮人在旁伺候的攝政王終於累倒在堆積如山的奏折旁,莫名的吐了血,嚇壞了一眾宮人。

隨後,新帝再度恢複每日處理奏章之事,而攝政王卻是歇息在太和殿,隻是歇了不到半日,攝政王乘了車駕,出宮回府養病。

彼時,遙遠的東臨,在下過幾日大雪之後,天氣再度放晴。

茶樓小肆,說書人眉飛色舞的說著南嶽那場內亂,最後言道南嶽攝政王音攻出神入化,獨自一人便反敗為勝。

眾聽客紛紛不信,有人笑道:“若南嶽攝政王當真這般厲害,獨自一人使出音攻便能抵擋數萬精兵,如此一來,攝政王豈不是僅憑一人之力,就可收了這天下的其餘四國?”

說書人吹胡子瞪眼,朝那聽客反駁:“你耳朵長哪兒去了?老頭我說的是他一人在南嶽宮中反敗為勝,你說那南嶽宮中能擠得進數萬精兵麽?最多不過三千!”

“南嶽端王率兵十萬,豈會怕一個攝政王?縱然損兵三千,不也還有數萬麽!”

說書老頭道:“你耳朵究竟長哪兒了?老頭我方才不是說過麽,南嶽攝政王早已為端王大軍下了藥,那些精兵都渾身沒勁兒了,隻得拚命四散逃跑,縱然人數多,卻無鬥誌,有個屁用!”

“你方才並未說過攝政王用了藥,竟還問我耳朵長哪兒了!你這老頭脾氣忒怪!”

“啊呸!明明是老頭我說了,你自行不聽,能怪的了誰!你說我老頭脾氣怪?你看你倒是存心找茬!出去出去,我倒是不屑你來聽,你快快走!”

“哪兒來的潑老頭!竟在老子麵前這般橫!老子在這東街這麽多年,還沒哪個嫌命長的在老子麵前凶!”那人終歸是被說書老頭激怒,頓時起身過去,一把捏住說書老頭的衣襟,陰沉沉的道:“你可知老子的爹是誰?”

眼見著要打起來,眾人皆朝說書老頭捏冷汗。

這說書老頭委實不長眼了,竟得罪了這街頭惡霸,此番一來,他怕是得去掉半條命。

眾人皆這般篤定,然而那老頭卻也是毫不示弱的怒道:“你小子的老爹是誰啊?竟生出你這麽個霸王混混,老頭我看你那老爹倒是可以羞愧得鑽到地底下去了!”

“哼,你這老不死的當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給小爺挺好了,老子的爹,便是這西桓都城的府尹!”

老頭頓時噗嗤一笑,諷刺之意盡顯!

“你笑什麽!”

老頭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啊!你小子的老爹是府尹,那你可知老頭我那徒兒滴媳婦是誰?”

“徒兒的媳婦?”

“是啊!老頭我有個徒兒,我徒兒有個媳婦,實話告訴你了,我那徒兒滴媳婦,可是這東臨睿王府的孫小姐,更是東臨皇上禦封的長公主!”說著,眼見麵前小子皺眉,老頭得意一笑:“嘿,怕了吧?她可比你那府尹老爹尊貴多了!”

這話一出,那略微年輕的小子卻是冷笑一聲,道:“感情是老子今兒遇上了個吹牛皮且不怕死的瘋子!”說著,一拳頭便要朝老頭揍來,嘴裏怒道:“老子打死你!”

老頭一驚,腦袋一偏,險險避過那人的拳頭。

眼見那小子又要舉拳頭朝他揍了,他淒厲大呼:“我說丫頭啊,你再坐在二樓偷偷聽書觀戲,老頭我就要被他打死了!你想知曉什麽,直接問老頭我便是了,何必偷偷坐在樓上聽?你若救了老頭我,老頭我對你定知無不言,再也不賣關子了如何?”

他這話一落,腦袋的反應卻是慢了半拍,臉頰頓時被麵前那小子揍中。

“哎喲!”老頭慘呼一聲。

那小子卻是麵露解氣,待又要乘勝追擊般朝老頭揍來,不料伸出的拳頭在半道被人劫住。

那小子臉色呆了,愣愣的望著麵前這突然騰空閃現在他麵前且伸手劫住他拳頭的黑衣人,他身形一顫,見對方伸手藏有刻板冷硬的煞氣,他嚇得開始問:“不,不知兄,兄台是江湖哪條道上的?我,我是府尹的兒子,與,與江湖之人略有交情。”

說書老頭捂臉大罵:“你哪知眼睛看出小黑是江湖中人的?他可是睿王府最為厲害的暗衛!更是我那徒兒的媳婦的護衛!”說著,開始伸著指頭戳那府尹兒子的腦袋,氣道:“我戳死你這不尊老愛幼的東西!”

“觀主,孫小姐還在樓上等你。”黑衣暗衛眸色微動,刻板平靜的提醒一句。

老頭怔了一下,這才收回手來,轉身便穿過一群圍攏看他與府尹兒子戲份的聽客,直往不遠處的樓梯口而去,嘴裏嘀咕道:“明明關心夜流暄那小子的事,自個兒又不差人去打探,成天在老頭我這裏偷偷聽些消息是為何意?唉,如今這些年輕人,老頭我倒是真搞不懂,搞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