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兮硬著頭皮走至夜流暄床榻邊,他卻是慢騰騰的起身下床站在了她麵前,“更衣。”

他的確喜歡命令她,自然,饒是她心頭低畏,卻也不敢抗拒。

隻是,她如今倒是有些明白過來,這夜流暄讓她與他同住一殿,莫不是要讓她服侍他起居?

他一直便不喜陌生人服侍他,以前在蒼月宮主殿,便由碧影服侍,而如今在這夜府,想必方才進來的那名女子不懂規矩,才觸了夜流暄的底線,令他出手打她了吧?

鳳兮不敢多耽擱,拿起床頭那件雪白的袍子便小心翼翼的為他穿上。

整衣,束腰帶,理褶皺,待鳳兮一切完好後,夜流暄才自行開始整理起他的頭發,雖說是以指為梳,但他束出來的發依舊一絲不苟,極其整齊。

鳳兮怔怔的立在一邊,偷偷望他。

隨即,他牽上了她的手,極其自然的拉著她往外殿行去。

鳳兮柔順的跟上,然而目光卻不由朝角落裏那一動不動的侍女望去,隨即暗自掙紮片刻,低問:“流暄,那名侍女……”

“她不懂規矩的亂闖進來,自該受訓。”他嗓音微淡。

“可,可她現在一動不動,可要叫人為她請個大夫看看?”鳳兮的嗓音低了一許。

夜流暄終究是回眸朝鳳兮望來,那雙精致如華的眸子裏微光浮動,深邃盈盈:“你若有心思理會旁人,還不如餘留一點精力,等會兒好生隨我習武。”

鳳兮心頭一顫,忙垂下了頭,點頭道:“我,我知曉了。”

這幾字說得有些艱難,隻因這樣一說,便無疑是要逼著自己漠視那牆角一動不動的侍女。

那侍女真的很可憐,不過是端著水擅闖了內殿,便受此磨難,看她到現在都還一動不動,她當真懷疑,她是不是被夜流暄殺了。

今日的早膳,是在殿外那碩大湖泊的亭子裏用的,且是由管家親自領人服侍。

待日上三竿之際,夜流暄便拉著鳳兮繞到了東麵的主殿後方,那裏,是一片青翠的竹林。

她發現夜流暄猶為愛竹,蒼月宮便是坐落在密集的竹林裏,而這東殿的殿後,竟也有這麽一片竹林。

皆說喜竹之人,高風亮節,那這夜流暄呢?

簌簌的涼風裏,翠竹浮動,枝葉的沙沙聲襯得周圍更為寂寂。

鳳兮先是按照夜流暄之意,循著已然背得滾瓜爛熟的內力心法慢騰騰的運氣,隻覺全身筋脈都有種膨脹之感。

這種感覺,前幾日在馬車上練習之際便有了,她當時將此告知夜流暄,他俊美風華的麵上難得的露出幾絲喜色,隻道她骨骼奇佳,筋脈流暢,乃不可多得的練武之才。

她當時還隱隱欣慰,隻覺自己這孤星帶煞的身子,仍是有一點用處的。然而,若是後來的後來她會知曉這一身內力會讓她絕望殘心,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開始練習的。

“你身上的內力已有些底子了,今日,我便開始教你輕功。”竹風微微裏,夜流暄出了聲,俊美的麵上染著幾許溫和,那深黑的眸子,也隱隱含笑,風華萬千。

他笑起來極美,這是鳳兮早已知曉的,然而縱然將他的笑顏觀了無數遍,但此番乍然一望,她卻是再度直了目光。

見她呆愣的望著他,他麵上卻是毫無怒氣,反而是幾步過來牽上了她的手,麵上笑容故意似的增了一分。

鳳兮眼角一抽,目光險些不穩,心跳也加快了幾分。

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似乎從來不反感她在他麵前肆無忌憚的觀他的容顏。他也一直都是這樣,往往在聞言含笑之際,會說出一些讓她怕到骨子裏的話。

“練習輕功,需注意對內力收放自如。你是初習,更需集中精力,莫要分神,更莫要……撞著竹子了。”溫熱清透的嗓音響起。

鳳兮終究是回神過來,微燙著臉頰點頭。

他眸中略帶滿意,笑得和煦,隨即放開了她的手,道:“先行深呼吸,後運氣,至經脈稍稍收縮之際,雙腳便往上跳。”

鳳兮點頭,依言照做。隻要是他吩咐的,她都會極其努力認真的練習。

隻不過這次,她卻是未料到,待運氣之後,她往上努力一跳,卻不料身子的確是自地上一竄而起,隻不過她卻驚嚇住,方寸大亂中便朝地麵墜落。

她驚呼一聲,僥幸著夜流暄會伸手接住她,卻不料身子眨眼間便徹底砸到了地麵那厚厚的竹葉裏,也將她心存的那絲僥幸徹底的砸碎了。

因著身下是厚厚的竹葉,她此番身子倒是未感覺太過疼痛,隻是那滿腔的後怕與失望,卻是令她黯了目光。

抬眸,隻見夜流暄負手立在不遠處,深黑帶笑的目光靜靜鎖著她,薄薄的唇瓣一啟,卻是溫煦得不容人反抗的嗓音:“起來,繼續練。”

突然間,鳳兮覺得他的笑容也非表麵上那般極美傾城,那美好的背後,是殘忍的,是冷情的。

她不敢反抗,急忙自地麵爬起。不過還好,身子僅是有些痛,但卻似是未真正傷到哪裏。

此番再提氣運氣,她比方才要小心很多,往上跳的時候,也減輕了很多力道。這次,雖說各方麵都極為小心了,卻不料是撞著了竹子。

她再度自半空跌落下來,在地上那厚厚的竹葉裏摔得有些發暈。

然而夜流暄未開口讓停,她便隻有爬起來繼續練。

隨著時辰漸逝,這輕功,她便不知不覺的練了整整一早上。

然而這效果,著實不太好。她雖說能飛起來,但高度卻是甚低,且極難自如的掌握方向,是以多數是在竹林裏橫衝直撞,吃了不少苦頭。

正午的午膳,是有小廝在竹林裏安置了矮桌與葦席,並在矮桌上擺滿了菜肴。

鳳兮與夜流暄坐在葦席上用膳,他依舊自然親昵的替她碗內布菜,毫無疏離,溫和得就如是她至親至情之人,然而她卻瑟縮畏懼了,隻因這樣一個言笑晏晏的人,卻是讓她此際渾身酸疼,連舉筷子都有些艱難的冷情之人。

午膳過後,小廝撤走矮桌與碗筷,極其迅速的消失了,就如從來未來過一樣。

夜流暄並未讓鳳兮歇息,繼續讓她開練。

隻不過不久,夜府管家卻是來這竹林急急的朝夜流暄低言了幾句,夜流暄才神色微變,朝鳳兮道:“我先離去一些時辰,你在此好生練。”

說完,便與夜府管家一道離去。

眼見著他二人徹底消失在眼際,鳳兮如同大赦,忙坐在地上歇息。

竹林中微風習習,涼意怡人。

鳳兮腦中突然浮現出伏溪那張笑意燦爛的麵容,心頭卻是微微擔憂。

今夜,伏溪便要去刺殺江南之主了,此際,她倒是有些希望伏溪能來與她告別。畢竟,他今夜行事太過危險,萬一有個好歹……

她不敢往下想,隻得呆呆坐在林中,靜候。

然而良久,依舊不見伏溪來,她心頭也微微發涼,開始放棄候他這念頭了。

起身,她再度運氣練習輕功,兜兜轉轉,卻是橫衝直撞的躍至了竹林盡頭。

那盡頭,是一方高碩的圍牆,牆體甚是光滑。而透過那道高牆,卻聽不到任何聲響,想必這高牆之外,應是鮮少有人過往。

鳳兮目光在那牆上掃了幾眼,便再度開始提氣,欲往回飛。

哪知這一躍起,身子再度撞上一根竹子,那竹子猛的將她一彈,她半空中的身子當即不受控製的往後彈飛,她還來不及驚呼,便見身子已然快要撞上那道圍牆。

她嚇了一跳,當即手忙腳亂胡亂一提氣,最後總算是有驚無險的落坐在了圍牆上。

心頭猛烈的跳動著,泛著後怕。

鳳兮大吐幾口氣,伸手拍著心口,暗呼:幸好幸好,幸好是沒撞上這牆,要不然,她怕是得撞碎骨頭。

“噗嗤。”下方突然響起一道輕笑,那笑聲略帶幾分抑製不住的興味。

鳳兮一怔,垂眸一望,才見高碩的圍牆下,有一名紫袍墨發的少年正抬眸朝她笑得朗潤無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