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致遠卻隻含笑看餘雅藍,道:“我曾答應過你大姐,要教她讀書習字的,不能說話不算話。”

朱姐兒見他也不去,失望之極,嘟著嘴跑了。

餘雅藍笑著搖搖頭,翻開字帖,提筆蘸墨,她在穿越前,也曾學過兩年的毛筆字,因此握起筆來倒也像模像樣。

江致遠站到她身後,專注看著,嘴角含笑,但看著看著,眉頭就皺了起來。

餘雅藍見後麵沒動靜,回頭一看,見他是這副模樣,啞然失笑:“既然要教我寫字,看著不好就說,隻是皺眉算甚麽?”

“哪裏,你寫得……”江致遠本是想勉勵兩句,但想了半天也不知該用甚麽詞來形容。餘雅藍的這一筆字,看起來實在是和毛毛蟲相差無幾。

餘雅藍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坦然至極,毫無羞惱之意,倒是江致遠這個老師臉紅又尷尬,趕緊也取一隻狼毫,飽蘸濃墨,提筆懸腕,就著餘雅藍麵前的那張紙,寫了幾個字。

餘雅藍見他行筆有如行雲流水,便知他功力不凡,待得看時,果見幾個飄逸而又不失端雅的小楷躍然紙上,正如他俊朗端正的外表一般。這得練多少年,才能達到這份水平?餘雅藍豔羨不已,催著江致遠快些教她。

江致遠耐心與她講解筆架結構,果然好過她自己臨帖許多。兩人一個願學,一個樂教,不知不覺一個上午就過去了。

中午,餘雅藍為表感謝,留江致遠在藍苑吃午飯,江致遠沒有拒絕。下午,男孩子們要繼續跟著劉先生念書,女孩子們則跟著繡娘學針線。兩人結伴到得私塾,一個進樓下教室,一個上樓進繡房。

繡房內,幾個小姐們一看見餘雅藍進去,就開始擠眉弄眼,竊竊私語。餘雅藍懶怠理會她們,隻去尋朱姐兒,卻沒想到朱姐兒不在,向繡娘一打聽,原來她鬧著還要念書,跟著少爺們在樓下。

她幾時這般愛念書了?餘雅藍心下詫異,尋到刻了自己名字的繡架,坐了下來。比起讀書習字,針線女工才是餘雅藍賴以生存的東西,是以她聽得十分認真,待繡娘也格外恭敬。

這些小姐們,是連先生都不放在眼裏的主兒,何曾有人這般待過繡娘,是以那繡娘教得十分盡心,不時單獨指點餘雅藍幾下。

半天下來,餘雅藍收獲頗大,深感自己那幾下,真是井底之蛙,她隻要跟著繡娘係統地學上幾下,一定能把鞋子做得更好,李家錦繡鞋店的那一百兩銀子,她賺定了。

放學後,芙蓉等在了私塾樓下,專候餘雅藍,稱餘天成有請。眾人皆知這是為了二姨娘被砸的事,個個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隻有朱姐兒憤憤不平。江致遠則提出跟餘雅藍一起去,作個見證,但被芙蓉拒絕了。

餘雅藍衝他和朱姐兒一笑,示意自己不會有事,然後便跟著芙蓉朝餘天成的書房去。

又一次走進那房間套房間的森嚴書房,餘雅藍感到十分好笑,她作為餘天成的親生女兒,每次見父親,卻都是在這密室之中,真不知餘天成究竟有多少見不得人的話,非得躲起來說。

同餘雅藍打過幾次交道後,餘天成也漸漸摸透了她的脾氣,等她一坐下來,就開門見山地問起二姨娘的傷。餘雅藍照實講了一遍,一點兒也不添油加醋,最後強調,她砸人沒錯,隻是錯在不該拿厚重的硯台。

沒想到,餘天成聽後居然笑了,道:“你是我餘府的嫡長女,二姨娘則隻不過是個妾,哪裏比得了你身份尊貴,別說硯台,你就算拿凳子砸她,也沒有甚麽過錯。我隻是擔心你這種行為傳到外邊去,與名聲不利,畢竟大家還是更喜歡柔順乖巧的女孩兒多一些。”

雖然吃驚於餘天成這般偏袒,但這話的確還算中肯,她隻要還選擇生活在紅塵中,就免不了要在意別人的眼光,隻是當時情況危急,哪裏還顧得了這麽多。餘雅藍想了想,道:“我的名聲固然重要,但跟朱姐兒的容貌比起來,還是遜些。”

二姨娘當時要抓朱姐兒臉的事,餘天成也聽說了,此刻見餘雅藍重新提起,臉色不免一沉,道:“我會責罰二姨娘。”

餘雅藍蹲身一福,便欲離去。餘天成卻叫住她,十分為難地道:“藍姐兒,爹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和你娘一起去一趟江家,給太太道個歉,勸說她歸家?”

餘雅藍不敢相信餘天成竟會提出這種要求,一時愣住了。

餘天成還當她在認真考慮,再接再厲道:“你看,自從太太走後,這府裏就一片亂糟糟,二姨娘都敢衝到私塾裏去打人了,要是她再不回來,還不知亂成甚麽樣兒呢。還有我們家的生意,沒了太太這層關係,同江家的合作就薄弱不已,江家隨時可能撤股;他們才是這臨江縣的地頭蛇,沒了他們的支持,我們家的生意根本做不下去,這一大家子人可怎麽養活?藍姐兒,你就當幫幫爹的忙,去給太太陪個不是,讓她回來罷。”餘天成很清楚,鄒氏是個心軟的,隻要餘雅藍鬆了口,鄒氏自然就會照他的意思辦,因而他隻把餘雅藍叫到這裏來勸說。

這得要多厚的臉皮,才提得出來這種要求,餘雅藍氣極反笑:“爹,我們被棄十多年,竟不知自己還有錯處!我承認我並不恨江氏,因為她也是受害人,這件事裏,唯一有錯的,就是你!要說道歉,該去的人是你,不是我和我娘。你想接江氏回來,我沒意見,甚至可以叫她一聲太太,但這個莫須有的歉,我是絕對不會去道的!”

餘天成幾乎每次叫餘雅藍到書房來,都要同她鬧得不愉快,此時見她又出不孝忤逆之言,氣惱非常,抬起巴掌就想扇下去,但才舉到一半,就似突然想起了甚麽,把手生生放下去了。

餘雅藍趁機就要走,餘天成卻轉了副麵孔,溫和問道:“今天頭一回上學,做了些甚麽?同兄弟姊妹相處得還好?”

餘雅藍還念著要同那繡娘學繡工,不願同餘天成徹底鬧翻,聞言便停住了腳,照實答了。

餘天成聽說她在跟著江致遠學寫字,滿意地笑了,揮手叫她回去了,再不提讓她向江氏道歉的話。

餘雅藍回到知園,憤憤地把餘天成的企圖告訴鄒氏,並逼著她發誓,不許一時心軟,去向江氏道歉。鄒氏是戀著餘天成不假,不過她對江氏並無好感,再說正因為戀著餘天成,所以更不希望他身邊有個正室太太,江氏不回來她才高興呢,因此很爽快地就發了個誓。

第二天,餘雅藍依舊去餘府私塾上課,還同頭一天一樣,與江致遠坐在一起,但令她意外的是,那些流言蜚語和擠眉弄眼,竟一夜之間全消失了,就連絳姐兒和緋姐兒都神色如常,隻是時不時地回頭朝江致遠身上看,神色嬌羞。

難道這是餘天成的功勞?餘雅藍倍感詫異,便趁課間時間去問朱姐兒,朱姐兒卻悄悄告訴她,那是因為青姐兒私下派人敲打過她們了。

青姐兒而今就是江氏在餘府的代表,她的話,眾人自然要賣幾分麵子。道理餘雅藍很清楚,但青姐兒的目的,卻很令她懷疑,但此事朱姐兒也不甚清楚,她隻得重回座位,另做打算。

從狀告餘天成一事中,餘雅藍得出了一個經驗,那就是,不管甚麽事,下手得趁早,因此她晚上一下學,就找到管家餘慶,向他討要憐香的賣身契。而今餘天成對餘雅藍的看重,別人不知道,餘慶卻是再清楚不過的,甚麽都沒問就把賣身契給她了。

餘雅藍拿了賣身契,坐車回家,遣退旁人,隻留憐香。憐香自從昨日被遣,一直都不得近身伺候餘雅藍,心內正忐忑不安,而今見她留下自己,更是惶恐非常。

餘雅藍才不管她心裏是擔心還是害怕,拿了那張賣身契,朝她眼前一晃,道:“我想知道江氏和青姐兒打的是甚麽主意,限你三日內打聽到,否則這張賣身契,就會出現在青樓老鴇的手裏了。”

一個未嫁的小姐,居然會拿青樓來威脅人,憐香目瞪口呆。但以她對餘雅藍的了解,隻要她出口,就沒有不敢辦的事,因此隻得硬著頭皮應承下來。

不過以她之前正房得寵丫鬟的身份,打聽這些消息倒也並不是很困難,不到兩天就得到了些消息,趕緊送到餘雅藍麵前,免得她真把自己給賣到青樓去了。

“你是說,我爹有意把我和青姐兒中的一個,嫁給江致遠?而青姐兒不願嫁,所以有意撮合我和他?”餘雅藍敲著青瓷茶盞,不緊不慢地問道。

憐香驚詫於餘雅藍能夠如此平靜地說起與自己婚姻有關的事,恭敬答道:“是,所以她才會暗中警告少爺小姐們,不許她們造謠生事。”

怪不得餘雅青好幾次看到她和江致遠在一處,都會露出滿意的微笑,原來如此。不過,餘雅藍還是疑惑:“我爹想同江致遠結親,不就因為他會過繼到江家,繼承江家偌大的家業麽,怎麽青姐兒還不願意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