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人臉怪物
脖子上的一圈碎肉,參差不齊,仿佛是被犬牙所生生撕掉的,露著黑紅的肉芽,是什麽東西有這麽大的咬合力,一口就能把人的腦袋咬掉。
而我到底在哪裏?
耳邊有水聲,陣陣的濤浪翻滾的聲音,從那被撞開的裂縫當中,有嗚嗚的鬼哭之聲,更有撕裂黑暗的尖銳的嘶鳴,我遭遇了什麽?
以前的認知都被推翻。
我幾乎瘋狂一般的叫著停車,停車。
車上的所有人都抬起頭,扭過頭來看著我……
那一張張臉麵無表情,絲毫沒有情感,或多或少都帶著腐爛,也有的剛出現了黑紫色的屍斑,有的穿著中山裝,有的穿著軍裝,有的是鄉下的農民,有的是城市裏跨著公文包的上班族,還有的是戴著金表的大老板,也有一方的紋著骷髏的惡霸,有的穿著冬天的羽絨服,也有穿著夏天的輕薄衣衫。
我似乎找到了一點什麽線索。
這些人,車上所有的人,都是死人!
他們都在一個特殊的時刻,因為某些原因上了這輛車,上了這輛永無止境的一直開下去的車,開了十幾年,二十年,隻會在偶爾的時候靠站,而上了車的人,都死掉了……
大黃毛已經被身後的那些蘇醒過來的死人拉著,往那車後拖去,我有心救他,可是周圍那些死人已經緩緩的站了起來,如同喪屍一般衝著我圍了過來,伸著手,最近的隻差一步就能抓到我。
大黃毛的哭嚎聲在我耳邊持續了不到兩邊就變成了嗚嗚的聲音……
小黃毛的早已經沒有知覺,那蛆蟲不斷的從他的七竅裏鑽出來鑽進去……
白毛我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也沒有心思去管他了……
“請,坐會到自己的座位上。”這機械的聲音,是前麵的女司機發出的,她的聲音沒有一點的情感,我仿佛看到了她的周身發出巨大的黑霧,背後隱隱有鐮刀模樣的東西轉動……
而這些死人,根本沒有把他的話當成一回事。
一個個的衝著我湧過來,沒有腳的在地上爬,幹瘦的骷髏靠著扶手,醜陋的女人伸著枯瘦的手掌,他們全部人的目標都是我。
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張衡一,隻有張衡一能救我,可這天方夜譚一般的想法被我拋到了腦後。
他現在肯定在碗兒店,可是我在哪那?
外頭是黑暗和浪濤,車身似乎撞到了什麽東西顛簸了一下,菩提燈已經被我拿在手裏。
當車子掠過的時候,我能夠看到那一隻隻在黑暗中躍躍欲試的紅色的眼睛……貪婪而……殘忍。
“陳婷婷,陳婷婷……”我對著菩提燈吼著,而這菩提燈沒有半點的反應,甚至如同死物一般,隻有那掌心的一點溫熱證明它是法器。
掏出來打火機,試著打了幾下,完全沒有火星。
而那些死人已經越來越近,軍大衣的胸腔裏噴湧出了黑紅的屍液……
麵前是幾十個早應該失去的人在衝著我湧來……
“啪”的一聲,眼前一個猙獰的東西趴在了窗戶上,爪子勾著碎裂的玻璃窗,天哪那是怎樣的生物。
它明明長著一張人臉,卻有畜生的四肢,瘦長的四肢,尖銳的指甲甚至抓爛了這公車的鐵皮,它的眼睛也是通紅的,紅的看不出一點的悲憫,全部都是凶戾。
他張嘴長嘶一聲,聚攏在我周圍的死人似乎很害怕,他們紛紛退後了好多步,眼睛卻沒有離開。
這東西發出的聲音類似嬰兒的叫聲,又好像是貓叫春的聲音,嘴裏居然有犬齒,顯得狹長而滲人……
“滴滴!”一聲急促而悠長的喇叭聲響起。
借著從司機的位置上,一層隨著一層鈴鐺聲如同聲浪一般席卷過來,我之前沒有注意到,原來這公車的外麵居然掛著大拇指大小的鈴鐺一個接著一個,密密麻麻,一邊差不多有數百個,此刻都在劇烈的抖動著,不斷的發出尖銳的撞擊聲……
這聲音聽在人的耳朵裏都覺得刺激不已,那趴在窗戶上的東西痛嚎了一聲,拿爪子捂著耳朵,司機一個加速,車身再抖了一下,那紅色眼睛已經消失在了車窗上……
“掉下去了嗎?”我心裏想著,卻不敢張望那看不見任何事物的黑暗。
那一片黑暗中,鬼哭之聲不絕於耳。
我怕了,這未知讓我真正的意識到自己的渺小。
讓我知道這世上太多的不可能,鬼怪,僵屍,妖怪,道士……
以及這鬼車!
我看到那些死人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鬼車在飛快的疾馳著……車身也開始抖動著。
頭頂濕漉漉的,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往下滴,伸手抓了一下,滿是粘稠,再一抬頭……
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的力道將我撲倒在地,我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被撲倒了,之前消失的那雙紅色的眼睛重新進入了我的視線,原來它剛剛並不是掉下去了……而是上來了……
上到了車廂裏……
距離我最近的那個女孩,那個穿著牛仔褲被小黃毛割開褲兜的女孩躲避不及,被一口咬掉了手臂,骨肉撕裂的聲音讓我頭皮發麻,仿佛下一刻,就要輪到我了。
它猙獰的麵目看著我,那人類的眉眼看起來不知道怪異了多少倍,詭異了多少倍。
直到現在,長生天都沒有一點反應。
沒有一點溫熱的感覺。
長生天失效了,哪怕是這東西的爪子已經扣到了長生天上麵。
我的心一下子墜入了穀底。
這是第一次,在我遇到許多的靈鬼異事,好多次的危難當中,其中不乏生死之際,長生天都會在我最需要的時候給我需要的幫助,哪怕是一點示警……
可是如今,長生天,的的確確沒有一點反應。
我心生一種強烈的無力感,沒有了長生天,沒有了張衡一,我竟然是如此的脆弱,這麽一個鬼東西都能將我打倒,難道就要讓它的獠牙刺透我的血脈嗎?
不,我不甘心,我還有事情要做,還有人等著我,還有家裏的老爹老娘,還有雨絲兒,為胡碧落許下的承諾還沒有實現……
體內的道力瘋狂的調動起來,幾乎是肉眼可見的在我的指尖凝實,我手成劍指,狠狠的刺了出去,正中這東西的肋骨,刺進了它的身體裏,一直往裏,一直往裏,我能看到它痛苦的扭曲著身子,四肢抽搐著,當我抓到一個冰冷的,跳動著東西,一隻手掐碎了它。
在我的手中怦然爆裂。
而人臉怪物軟趴趴的倒了下來,被我一把推開。
我渾身都是它濺射出來的汁液,發出難聞的氣味,卻不是腐臭味道,而是一種令人屏息的腥味,我掙紮著站起來。
卻發現車窗上已經趴上了許多的這種人臉怪物,他們探頭探腦,爪子在不斷的扣動著玻璃,已經有地方被敲打出了裂縫,那車上的鈴鐺甚至被揪下來,扔進了黑淵當中。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一直重複的停車也沒有辦法說出口。
而這時,車居然停了下來,隨著一陣短促的刹車聲。
車停在了這一片黑暗當中。
帶著藍色鴨舌帽的女司機慢慢的站了起來,她衝著我走了過來,每走一步,形象都發生著改變,那普通的司機衣服慢慢變得漆黑,變得寬大,背後的黑霧也漸漸的凝實起來,一把黑色的鐮刀,終於是呈現出了它可怕的本來麵目。
黑色的手杖之上是一把血紅色的鐮刀,鐮刀從刀刃到刀弧都是血紅一片,手杖上糾纏著青綠色的鎖鏈,縱橫交錯,從手杖上一直纏繞到鐮刀之上,鎖鏈在緩緩的移動著,從這黑色的身影周身纏繞著,漂浮在她周圍……
她走過的地方,那些死人都回到了原來的位置,走的慢的,被那鎖鏈刺透身軀,化成了青色的鬼火,消失無蹤……
她是誰?
這是我心裏最大的疑問,也是我無法避諱的事情。
她就在我的麵麵,當她走到我跟前的時候,我才發現,本來身軀不大的女司機,如今已經是充斥了這車廂,身軀不算龐大,可是卻讓人無法直視,黑色的長袍拖到地上,高大的豎領在她的背後,長袍衣襟上似乎是銀線勾勒出來的漂亮圖案,環環相扣。
她細白的手,一手持著鎖鏈,一手持著黑色的鐮刀。
我腦子裏隻有一個詞……
死神!
她是死神!
我站在了死神的麵前,我絕不懷疑,眼前的這位是神,她不是人,是神祇,是掌管死亡的神祇。
沒有辦法開口,也沒有辦法說話。
威嚴而高亢的聲音響起:“冥——河——之——物——格——殺!”
最後一個殺字落下。
眼前青火彌漫,她的鐮刀隻不過輕輕的劃過,車窗外的人臉怪物似乎被刨成了兩半……
身上透著青色的光,眼睛裏的通紅殘忍還在,身軀卻已經成了兩半,掉落下去……
隻是一下,車上重新恢複了安靜。
她的目光掃過來,漆黑的眸子裏沒有眼球,隻是一團黑,黑的純粹,那是死亡的顏色。
我要死了。
這是我腦子裏唯一的想法。
那長長的鐮刀舉起,震耳欲聾之聲:“霍——亂——者——殺!”
勾魂的鐮刀已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