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長公主沈君清到底在禦書房與樓安王說了什麽,眾人知道的,僅僅是次日,原本依照律法該是王位繼承人的沈君清,以質子身份,前往定遠國。

木色黝黑的車輪在幹燥發硬的土地上轆轆碾過,留下兩道深刻的車轍。

四麵掛著雪白輕紗的馬車車廂中,偶爾傳來斷斷續續的女子聲音。

紮著兩個小發團的婢女一邊泡茶,一邊忍不住憂心忡忡地念叨:“公主,您為什麽非要自己來做人質呢,這一趟路途凶險,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去了。”

沈君清淡淡撇她一眼,輕描淡寫地道:“回不去就回不去了,舍我一人,若能保住整個樓安,多劃算?”

婢女丁香泡茶的手一抖,公主的聲調那般輕快,隻覺從沈君清的語氣裏,聽出幾分慷慨赴死的豁達。

車輪滾動的聲音慢慢消失,駕車的侍衛隔著簾子恭聲道:“長公主,我們到了。”

沈君清將端起的茶杯放回小桌上,玉白的手掀起紗簾,抬頭仰望著眼前高聳巍峨的城門,黃釘紅漆,莊嚴無比。

視線回落到地麵,數名文武官員整齊有序位列於不遠處,而正中間,竟然也是一輛馬車。

有個文官模樣的人湊到馬車跟前說了幾句話,隔了二十多步遠,她都聽到馬車裏傳來一連串撕心裂肺的重重咳嗽。

丁香有些不滿地皺眉,脫口而出:“這定遠國到底是派誰來接咱們公主的,怎麽好像是個癆病鬼?”

“住口!”沈君清瞪了她一眼,警告道:“以後要謹言慎行,不該說的話不要亂說。”

丁香抿著嘴唇,不敢再開口。

對麵那輛馬車的轎簾被拉開,車上的男人被旁人攙扶著下了馬車,待沈君清的視線與他對上的時候,腦子裏有根弦錚然繃斷。

又見到這雙眼,這個人了。

她沒想到,來接她的人,竟然會是貴為一國太子的司徒定瀾!

繡工精致的朝靴踩上地麵,落地無聲,卻好像在沈君清心尖上狠狠跺了一下,讓她眼皮跟著一顫。

“公主一路舟車勞頓,受苦了。”

沈君清定定地看著眼前這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從他身上傳來的中藥味道,司徒定瀾的聲音帶著常年久病的虛弱感,和那個在城門口勸她莫再負隅頑抗的男人判若兩人。

沈君清穩住情緒,下車向司徒定瀾翩然行禮,溫順道:“勞煩太子殿下親自出城,實在是讓君清不敢當。”

沈君清並沒有看到,在她低頭的那一瞬間,當司徒定瀾聽到太子二字的時候,黑眸之中驟然掠過一絲寒芒。

他可還沒說過,他就是定遠國的太子。

沈君清離司徒定瀾越近,就越能聞出他身上沾染的藥材味道,除了雜七雜八的補藥,也不知道是不是定遠國的人參都給這人吃了,聞上去簡直像是一根長了腿的活人參似的。

就在兩人各懷心思的時候,身邊草叢中傳來“鏘”的一聲,讓在場所有人都心髒猛地一跳。

“有刺客!”

“保護太子!”

“保護長公主!”

兩人各自帶的侍衛和軍隊除卻最初兩個呼吸間的慌亂,很快便井然有序在他們身邊圍起人牆,把兩位身份尊貴的主子護在中間。

沈君清從人牆的縫隙望過去,草叢中沙沙作響,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拿著把鏽跡斑斑的斷刀,哆哆嗦嗦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