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雲泥之別。

看著夏之荷不帶一絲感情的離去,冷漠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下,高逸庭垂下了眸子,嘴角劃過一抹譏諷的弧度,哼,原來這就是他愛過的女人?原來這就是他一直精心嗬護的愛?

多麽可笑!!

心口,微微的有些疼,像是突然被挖空了一塊,一種失落的感覺油然而生,輕輕的淺淺的,有點難受,卻又有種說不出的......鬆快。舒骺豞匫

是了,就像長久以來積壓在心口的石頭突然被搬走了,他倒有種解脫的感覺。

“大少爺,”見夏之荷走了,小廝這才進來,看著倍受打擊的高逸庭,有些不安的問,“您沒事吧?”聽剛才那聲響,似乎吵的很厲害呢彗。

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事,這麽多年,何曾見過大少爺與表姑娘紅過臉的?

今晚這......

高逸庭略帶憂傷的眸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並沒有說什麽,隻邁著沉重的步子朝外走去粟。

小廝忙跟上,“大少爺,您這是要去哪兒?晚飯都已經給您備好了。”

“撤了吧。”他心裏躁的很,吃不下東西。

小廝還想勸,卻又聽得他道,“你下去吧,我出去走走。”

“可是,少爺......”大少爺似乎心情很不好呢,不跟著不會出事吧?剛才貌似他聽見了那表姑娘要與大少爺斷絕關係的話,大少爺該不會受了刺激而做傻事吧?

“沒事,回去吧。”走出了院子,發現小廝仍舊亦步亦趨的跟著,高逸庭有些無力的說道。

小廝立刻擠出笑臉,“大少爺,您要去哪兒?您晚飯還沒吃呢,要不,小的伺候您先吃了晚飯,如何?”

他這是怕自己會做傻事嗎?高逸庭瞧小廝那緊張兮兮的臉,不由自嘲的冷笑起來,“去吧,別讓本少爺打著你回去。”

“——”小廝嚇了一跳,哭著臉,想走又不敢,若大少爺真有什麽想不開的,他在旁也安心,不然,真若出了什麽事,老太太老爺太太還不把他的皮扒了。

但是,一對上高逸庭突然暴戾的眼神,他又腿肚子軟起來,“那,小的就先回去了,少爺,您再轉轉,透透氣,等會就回去吧,飯菜都涼了。”

從來不知道這小東西這麽囉嗦的,高逸庭突然好笑起來,“婆婆媽媽的碎嘴婆子似的,是不是想讓本少爺將你調到廚房那邊去?那裏婆子媽媽最多。”

小廝一聽,立刻摸著鼻子跑了。

高逸庭搖搖頭,抬頭,遙望著無邊的夜色,突然,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少了許多,心底隻剩些許悵惘與歎息。

迎麵吹來一陣夜的風,已然有了些燥熱的感覺,心頭突然像攢起了一團火似的,腦海中無端閃過李青歌的臉,高逸庭再也沒有多想,加快了步子朝荷香苑奔去。

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急切的想要見到她。

——

白天出去了一趟,回來後又陪李青畫玩,李青歌覺得有些疲倦,所以,吃過晚飯後,便梳洗一翻,早早的上床歇息了。

高逸庭到的時候,李青歌的屋內已經滅了燈,漆黑一片。

他有些失望,想到她可能已經睡下,不便打擾,但是,腳步卻不聽使喚,還是猶豫時,人卻已經到了李青歌的門口,手指扣起,對著房門輕輕敲了幾下,扣扣之聲,宛若此刻的心跳聲,一聲一聲響在夜裏,那麽的歡快。

李青歌迷糊之中聽到敲門聲,警覺的睜開了眼睛,朝著房門盯了半晌,確定沒聽錯之後,方皺起了眉,這會子誰來找她?醉兒她們定是不可能的,因為她臨睡前有交代過,今晚很累,讓她別來鬧。

那麽,這麽晚了又是誰呢?

她沒做聲,隻想著對方沒聽見應聲便自動離去,卻不想,那敲門聲一聲接一聲的沒個完。

“是誰?”她聽出了有些不對勁,忙坐起身,拿了件外衣披在身上,然後,將床底下的匕首握在了手上。

“我——”高逸庭心頭一跳,聽出是李青歌的聲音,努力忍下心潮澎湃,溫柔的問,“睡下了嗎?”

前麵那個‘我’字,李青歌沒有聽出是誰,但後麵那句話卻讓她聽了出來。

竟然是高逸庭?奇怪,他這麽晚來找自己做什麽?

“大少爺有事嗎?”

“嗯。”他低低哼了聲,頭微微垂下,好似有千言萬語,卻又無從說出口的感覺。

過了好一會兒,方又開口道:

“可以開門嗎?我——有些話想對你說。”他不知道,他的聲音裏竟然飽含了一種哀求的意味。

李青歌靠在床頭,緊握匕首的手微微一頓,冷聲道,“太晚了,大少爺有什麽話,明日再說吧。”

“歌......李姑娘。”對著房門,高逸庭好似看到了裏麵李青歌那冷漠厭煩的神情,若以往,依他高傲的性子,隻怕早走了,可是,此刻,他卻挪不動步子。

李青歌在房內,聽他欲言又止,不禁蹙眉,“大少爺倘若有要緊的事,不妨直接說吧,青歌已經歇下了,請恕不能開門讓你進來。”

什麽要緊的事嗎?高逸庭對著房門,呆愣了一會,他不過是突然想到了她,突然的想見她,想看到她的臉,聽聽她的聲音,就這麽簡單。

可是,這些於他來說,這麽急切,而對她來說,算是要緊的事嗎?

嗬,隻怕她就算聽了,也隻會對他冷嘲熱諷,甚至......想到以往幾次與她交鋒的經曆,高逸庭的心,漸漸的沉了。

“沒,你歇著吧。”頓了一會,他幽幽說道,夜色下,一張俊臉難掩落寞。

李青歌瞅了門口一眼,但昏暗之中,什麽也看不見,也不知道他走了沒有,似乎也沒聽見離開的腳步聲。

而高逸庭,沒有聽見李青歌的反應,心裏頭更加失落了,連句‘慢走,不送’的話都沒有,她對他還真是......冷漠吝嗇到不願多說一個字呢。

無盡的落寞突然襲上心頭,就連著身體也突然的倦了起來,高逸庭靠著門框,緩緩的坐到了門檻上,抬頭,墨藍色的天空宛若一塊巨大的幕布,上麵零星的點綴著幾顆星子,忽明忽暗。

夜風輕拂,雲聚雲散,不遠處似乎還能聽到丫頭拌嘴的聲音,但很快,一切歸為沉寂。

眼前,夏之荷今晚狠絕的模樣再次湧現,但很快又被她之前的美好形象取代,曾經與她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讓他感慨萬千,曾在他心中最神聖最美好的愛情,想不到卻如此的不堪一擊。

可他與夏之荷真的是愛嗎?

若是愛,怎麽會如此易碎?

若是愛,夏之荷怎麽會另愛他人,始亂終棄,而他,為何心裏又多了個李青歌?

李青歌......

想到這個名字,想到她一貫冷清漠然的臉,高逸庭微微仰首,望著無邊的夜色,終是一聲歎息。

——

第二天天麻麻亮,醉兒起來小解,冷不防被李青歌門口的一團陰影給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外麵跑來的野狗貓在這裏呢,忙回房又叫上翠巧,拿著門栓想將它趕走。

然而,兩人躡手躡腳的靠近時,看到那一頭如墨的發絲隨風輕輕擺動,不由一驚。

是人!

”誰?“醉兒拿著門栓輕輕碰了一下那人的胳膊,眼神中充滿了疑惑和不安,瞧這塊頭和身上的衣裳,是個男子無疑。

小姐門口半夜三更睡了個男人,這要是傳出去可不像話。

哦,對了,小姐沒事吧?

醉兒舉起門栓就要朝那人腦袋上砸去,嚇的翠巧一身冷汗,忙半空截住,不過,雖沒有醉兒那麽莽撞,但她也不是好惹的,推開醉兒,自己反倒一腳狠狠踹向了那人,吼道,”喂,起來,哪裏來的小賊,竟然敢跑這裏睡覺?“

高逸庭迷糊中就覺腰上一疼,陡然睜眼,就見兩個丫頭在自己跟前張牙舞爪的,頓時,黑沉了臉色。

”何事如此喧嘩?“

聲音一出,倒叫翠巧醉兒兩個愣住了。

”大大.......“醉兒大了半天,什麽也沒大出來,翠巧一把奪過她手裏的門栓往角落裏一扔,一邊道,”是大少爺!“

”對,是大少爺。“醉兒疑惑的瞅著高逸庭半晌,”大少爺,怎麽是你?“

高逸庭揉了下腰,緩緩的起身,看了看四周,發現這還是李青歌的門口,不由記起昨夜自己靠在這門檻胡思亂量,到最後什麽時候睡著了也不記得了。

”哦,我找你們姑娘有事,來的早了,怕擾了你們姑娘休息,所以——“他有些敷衍的解釋著,然後,不等兩人再問,迅速的瞟了一眼房門,希望外麵的一切沒有被李青歌聽見。

”哦?可是也太早了吧,這天才亮。“醉兒疑惑道。

”本少還有事,既然你們姑娘還沒起,那我就先走了。“高逸庭也不解釋,在兩個丫頭異樣的眼神下,忙整理了下袍子,抬步就走。

”耶,大少爺,您不是說找小姐有事嗎?“來這麽早,肯定很急唄,怎麽又這麽著急忙慌的就跑了?

”你呀。“看醉兒這樣兒,翠巧好笑的用手指戳了下她的額頭,看剛才大少爺那樣子,隻怕在這裏等了一夜呢,瞧那臉色,都發涼發白了。

”走,我們去看看小姐。“翠巧道。

此刻,李青歌早已醒了,隻是,安靜的躺在**,聽著外麵的動靜。

話說,高逸庭徹夜睡在了門口,這讓她真的很意外。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他那麽反常?

“小姐。”翠巧醉兒推門進來,看到李青歌已然醒了,正歪靠在床頭,睜著大眼睛,愣愣的發呆,不由問道,“小姐,你沒事吧?剛才大少爺睡在門口,你知道嗎?”

李青歌搖搖頭,“許是昨兒大少爺喝醉了,走錯了門吧。”

“不像,大少爺從來都不是那種會喝酒喝到醉的人。”翠巧道。

醉兒聽言,撲哧一聲笑道,“是了,二少爺要是那個樣子還差不多,嗬嗬。”

說著,使勁瞅了瞅李青歌,卻見她沒有半絲反應,不免有些掃興。

“小姐,現在就起嗎?還是您再歇一會?”翠巧體貼的問,若不是因為大少爺這事,她也不會冒冒然的進來打擾李青歌。

李青歌一向少眠,這是荷香園人盡皆知的事,所以,但凡她不主動起來的話,她們都願意靜靜的等著,隻想讓她能多睡一會兒。

“起吧。”李青歌早已沒了睡意,便自己掀了被子,醉兒忙幾步上前,拿了架子上的衣服,伺候她穿衣。

翠巧自覺的出去打洗臉水。

伺候好李青歌穿衣後,醉兒又熟練的幫她梳頭,看著銅鏡裏那一張明麗動人的臉時,醉兒忍不住嘖嘖稱讚,“小姐,你這是怎麽長的?怎麽越來越好看了。以前倒還沒覺得,現在,就連醉兒瞧了,都覺得美的讓人移不開眼睛呢,小姐,你真好看,怪不得大少爺連表姑娘那樣的美人也不要了,巴巴的跑到你這門前等了一夜呢。”

“瞎說什麽呢?”李青歌輕輕的啐了她一口,“大少爺不是說了有事嗎?以後這種混話可別亂說。”

“嘻嘻,”醉兒嬉皮笑臉的吐了下舌頭,“不過在小姐麵前說說罷了,別人,誰會聽醉兒絮叨呢。”

看她小臉陡然失落起來,李青歌笑睨了她一眼,“算你有自知之明,還知道自己絮叨?簡直比外麵的麻雀還要鬧人。”

“哪有?”將最後一絲發尾束上,再用一枚紫色簪花別住,精致漂亮的發髻便成了。

醉兒滿意的看著自己的手藝,眼睛裏**漾著晶亮的光芒,“小姐,你真的好美,醉兒要是男人,也一定要娶小姐這樣的。”

李青歌輕剜了她一眼,嗔道,“越說越沒個正行了。”

可是,再注目朝鏡子裏望去,李青歌自己心裏也是咯噔一下。

銅鏡裏,那一襲青衣的女子,烏發素顏,紅唇皓齒,許是因才從**起來的緣故,她雙眸迷離,粉嫩的雙頰呈現一抹嬌豔的粉色,恰比那三月裏最先盛開的那一朵粉嫩的桃花。

她,何時出落的這樣美麗了?

即便前世,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模樣。

盯著鏡中女子,李青歌突然有些恍惚,這真的是她嗎?

似乎是,她一直不都是這個樣子嗎?

可是,兩世為人,她何曾有過如此明豔動人的時刻?

還是,再世為人,她已不是曾經的那個李青歌了?

“怎麽樣?小姐,醉兒的手藝不錯吧?看你,現在這樣子多美,嗬嗬。”

醉兒在身後咯咯咯咯的笑著,李青歌收回心神,不管容貌如何改變,她始終是她自己,不是嗎?

這時,翠巧已經端了熱水過來。

李青歌自己洗漱,完了之後,難得有興致的提了水壺,一個人在院子裏靜靜的澆起了花來。

其他的下人們陸陸續續的起來了。

窗戶後,望著院子裏那怡然美麗的妙人兒,紅喜的一雙眼睛嫉妒的發痛,手指甲狠狠的掐進窗欞,直嵌進一根碎屑到了皮肉,也不覺得痛。

吃完早飯,李青歌也沒多耽擱,便帶了翠巧前去老太太那裏。

已經多日沒去給老太太請安了,不知老人家身體如何了,她有些惦記!

但翠巧說,老太太那邊,近來一直由三姑娘高雲慧在照顧著,因此也就稍稍放了心。

到的時候,老太太也才起來,正由幾個嬤嬤伺候著洗漱,李青歌也就沒進去,隻在外麵小廳侯著。

不一會兒,高雲萍進來,身後跟著一個丫鬟,端了兩碟子茶果點心來。

“李妹妹。”一見李青歌,高雲慧顯得格外親昵,一麵示意讓丫鬟將碟盤擺好,“這一大早來,可曾吃過了?”

李青歌忙起身,溫婉笑道,“已經吃過了,三姐姐可曾吃了?”

高雲慧搖搖頭,與李青歌一起坐下,道,“昨兒陪老太太說話,老太太一時興起,說了許多年輕時候的趣事,嗬,我也聽的興興頭的,竟忘了時辰,這不,今天不光是老太太,連我也起的晚了。讓妹妹笑話了。”

“三姐姐辛苦了,這些日子,多虧了你照顧祖母。”李青歌真誠的謝道。

高雲慧笑睨了她一眼,“還不是做孫女應該做的?你倒來謝我?嗬嗬。”

李青歌也笑了,心裏倒有幾分歉疚,前世不多的日子裏,老太太對自己還算照顧,可這一世,重生而來,她對老太太照顧的並不多,所幸這世老太太身體不錯,自己還有機會。

“老太太請兩位姑娘進去。”說話間,裏麵的嬤嬤說老太太梳洗好了,要請她們進去。

兩人相視一眼,笑著起身。

正要往裏去,就有丫鬟進來傳,說是表姑娘來了。

李青歌與高雲慧便停在了原地,沒有進去,隻等夏之荷進來。

“夏姐姐,今天倒巧,你也來瞧老太太?”夏之荷一進門,便聽見高雲慧的聲音,微微一愣,轉瞬走了過來,笑道,“正是呢,因有事要家去,特來向老太太辭行。”

“哦?夏姐姐要走了?”高雲慧滿眼疑惑,一雙眸子微微打量了下夏之荷,不免更是驚詫。

她眼底的那一抹異色,夏之荷自然是瞧在眼裏,同時也痛在了心上。

這些天,她倒黴透了,先是中邪似的醜態百出,還從**摔下來摔破了臉,昨兒又被赫連筠捆著丟給了高逸庭,最後又被高逸庭打了一巴掌,這半邊磕破的臉現在還是腫著的。

再有,紫嫣那小賤人吃裏扒外,將她所有的首飾銀錢偷走之後,還將其他丫鬟的賣身契也一並偷了去,這讓她更是氣悶惱恨了一宿。

這一夜,各種不甘痛苦憤懣委屈以及虛榮的心思,紛紛前來折磨著她,直熬到了天亮,才稍稍眯了一會兒。

早起時,銅鏡裏那張頂著大大黑眼圈的殘顏,還有那暗沉鬆弛的皮膚,著實嚇了她一大跳。

好在,她從小愛美,化妝的手藝不錯,幾番妝扮,倒也掩飾了自己憔悴的模樣,隻是,那麽多的胭脂水粉已然掩蓋不了她眉目之間的陰霾!

“是呀。”夏之荷強忍笑意說道,一雙眸子卻不自覺的瞟向高雲慧身邊的李青歌,此刻的她,青衣墨發,未施粉黛的素顏幹淨無瑕,眉如墨畫,眸若春水,一對水潤的唇瓣恰如那淩晨初綻的花兒一般嬌豔欲滴,讓人忍不住想要采擷。

好標致的小美人哦。

好水靈的小姑娘。

夏之荷頃刻間臉都黑了,一顆心就像被人一會丟進冰窖一會架在火上,冰火兩重天,折磨的快要發瘋。

怎麽能?這李青歌何時出落的這麽美了?

連她......在這樣的李青歌麵前,也忍不住有些自慚形穢起來。

尤其是今天是她生平最憔悴不堪的時候,而李青歌卻是這樣的嬌美動人。

兩人一處,讓她不由得產生雲泥之別之感。

而李青歌就是那天邊美麗的雲彩,而她夏之荷就是那被人踩踏的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