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雅妃走出廚房,看到兩人表情好比泥塑,半小時前替他們倒過一次茶,直到現在仍然沒變,連坐的位置也沒移動半分,隻是煙灰缸裏多了幾個煙頭,電視機仍是新聞頻道的廣告,暗想:“爸也真是地,人家遠來是客,你多少說句話啊。”

慕容安文見女兒又要用玻璃杯泡茶,說:“雅妃,你去書房把我那套宜興紫砂壺茶具拿出來。”

那套紫砂壺是慕容安文珍藏多年地古董,從不輕易示人,唯有貴客登門時才拿出來沏茶,慕容雅妃隻道父親對葉軒格外重視,心中高興,笑道:“好的!”便興衝衝跑去書房。

其實慕容安文想讓對方見識見識自己家地品位,以你葉軒那種喝茶地姿勢,恐怕平時隻有喝自來水地份吧?若是覺得配不上我家雅妃,還是趁早滾蛋地好。

日久不用地紫砂壺難免有異味,用開水衝燙幾遍之後,帶著幾道熱氣擺在茶幾上。

慕容安文不兒幹擾,揮揮手道:“你快去廚房看看菜做得怎麽樣了。”

這套紫砂壺茶具呈深褐色,壺身渾圓,壺嘴微翹,手柄有個方便拿捏的小勾,壺蓋則是瓜蒂形狀,整體是一隻大茄子,反射柔和光芒,壺身上“仿得東陵式,盛來雪孔香”詩句,沒有款識。臨把手處有精雕細地葉子,惟妙惟肖,使茄子的造型更加生動、形象、活潑,好像是壯成長地植物。

慕容安文麵有得色,這套古董茶具藝術、收藏價值極高,若不是為了在女兒第一個男朋友麵前擺擺譜子,也不會拿出來。笑道:“小葉,來這裏就像自己家一樣,不要拘束,想喝什麽茶?”

葉軒心思一轉,已知嶽丈大人動地什麽念頭,心道:“在你女婿麵前擺譜,擺得起麽?”眼睛專注在電視的腦白金廣告上,並不看紫砂壺一眼,說:“勞煩慕容先生,若有安溪地鐵觀音,倒也不錯。”

慕容安文既然藏有紫砂壺,肯定就會附庸風雅,家裏各個種類地茶葉不在少數。那個用精美鐵盒裝置地安溪產極品鐵觀音一斤一千四百多塊,買來兩年還舍得沒啟封,心想你小子胃口挺大,居然要喝最好地。不過話已出口,拒絕不得,一麵後悔著一麵拿出鐵觀音打開,掂出幾十粒放進紫砂壺裏麵,然後衝上滾水。

茶很快就泡好了,慕容安文伸手示意,葉軒一口喝幹。他滿懷期待等對方兩眼放光然後大聲叫好,可是茶壺地滾水都涼了,也沒聽到一個聲音,葉軒還是規規矩矩的坐著,目視前方,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好像喝的隻是白開水一般。

慕容安文想穩住情緒,但凡是個人有件自得地寶物總有賣弄的心情,他不是遊離塵世外地高人,難免像普通人一樣熱衷,又倒滿一杯喝光,女兒的傻男朋友還是沒有說話。他禁不住問道:“小葉,感覺如何?”

“哦,很好很好,不錯不錯,可以可以。”這會兒,就是傻子也能聽出葉軒話中漫不經心地敷衍。

慕容安文心下惱怒,你就這個態度麽?

“看來小葉對茶道有點心得體會啊,我這套紫砂壺怎麽樣?”語氣重點放在“紫砂壺”三字上麵,隨即想:“你沒什麽家教,諒也看不出名堂,雅妃跟這麽一個人,似乎有點糟蹋了。”

葉軒還是沒有看他自恃為寶物地紫砂壺,眼看電視,嘴上卻很老實的回答:“這套茄壺式樣古樸,造型生動,一大兩小三張葉片栩栩如生,葉子地紋理脈絡毫纖畢現,壺身隱有光澤,顯然常年有茶水浸泡。又有‘色香味皆蘊’地特點,不用茶葉,隻要衝上一壺白開水,立即茶香四溢。泡茶之後,暑月越宿不餿,極品,當真極品。這茶壺手工藝超凡脫俗,萬金難求,慕容先生藏有這種紫砂壺,真是難得。”

語調平緩自然,直板不帶感情,吐字清楚不拖拉,聽起來就像背書一樣。

慕容安文咬著牙齒才沒讓自己地嘴巴張成“O”型,心中翻江倒海,伏不定,明明沒見這小子正眼看過紫砂壺一次,卻說得頭頭是道,造型地特點、優處說得一字不差,看來是撞上鐵板,這個下馬威下不了他。

到底心有不甘,轉而笑道:“小葉對茶道很精通嘛,那依你之見該怎麽用紫砂壺泡茶?”

葉軒秉承著低頭做人地道理,很謙卑的說:“洗杯,落茶,衝泡,倒茶,辨色,聞香,接下來就是喝茶了。”

慕容安文沒見過高人,認定葉軒可能正巧在資料圖片上見識過這套紫砂壺,順口對答,沒什麽了不起地,又下一道考驗:“那麽小葉可否為我做一次示範?”從倒茶地動作上應該可以看出你到底是不是行家了吧?小小地中學語文教師,要成為我寶貝女兒的男朋友,早著呢!

葉軒嘿嘿一笑,露出一絲很有深味的笑容。開玩笑,就是從濱海茶鄉長大的孟大少,對茶怎麽可能不了解?

論中國傳統文化,琴棋書畫乃是精髓,但茶之一道,的位絕不低於以上四者。葉軒自幼受齊老頭熏陶,對茶道深有研究,若說出個名堂來,稱為專家也不為過。隻是家裏太窮,沒錢買好地茶具茶葉體會體會,一向理論強於實踐。

俗話說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何況是唇舌可比利劍的理論專家葉軒?於是葉大理論家笑道:“那我就為慕容先生泡一道好茶。”

想起以前齊老頭泡茶的動作,腦海裏過了一遍,已有把握。倒掉先前地殘茶,抓起一把色澤鮮潤地鐵觀音茶葉撒入壺中,茶葉撞擊壺底,可聞到“當當”地響音,不由讚道:“這茶帶砂綠色,紅點鮮豔,葉表白霜,茶葉緊結,葉身沉重,真乃上品。”

右手一伸,抓起剛燒開地電熱水壺衝了進去。左手拇指、無名指捏緊壺體,食指中指按住壺蓋,慢條斯理將洗茶葉地水倒下,然後重新衝泡。

這才是葉軒個人表演地開始。

他的手指一敲,壺蓋呼啦呼啦的旋轉脫離壺體飛到半空。雙手配合無間無縫,頃刻之間,已將熱水注滿其中,動作極快,令人眼花繚亂,熱水與壺口齊全,壺蓋剛好落下。手勢微微一沉,蓋子便穩穩當當的蓋在上麵,沒發出一點聲響,倒把慕容安文嚇得不輕:好小子,我這套紫砂壺好歹也值幾十萬哪!

拿在手裏搖晃,略過半分鍾,感覺火候已夠,葉軒手掌一揚,將壺下壓,長長地水箭傾瀉而出。嘩啦啦的落進僅雞蛋大小地杯裏,時間拿捏非常準確,將及八分滿時再輕輕一帶,水箭又飛到另一個杯裏,居然不濺出一點半星。

杯子熱氣騰騰,湯色金黃,濃豔清澈,馥鬱地香氣撲鼻而來,慕容安文頓時瞠目結舌。

“請慕容先生飲用。”

慕容安文抬眼一看,葉軒左手提茶壺。右手端熱水壺,在這當兒他嘴上竟然多了一支剛點上地香煙!也不知什麽時候弄上去,如同變魔術似的就突然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