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來的人不是別人,卻正是程新明離了婚的婆娘。夜晚趕豬出門撒尿,聽到前麵林子裏有動靜,又想死程新明半夜未歸,莫不是在這林中與誰打了起來,於是壯著膽來到林子裏,也不管是鬧鬼還是鬧人看個究竟。朦朧中見五六條黑影在踢打一個人,於是扯開喉嚨吼了一聲,又裝作幾個男人的聲音嚇嚇他們。等幾個人嚇跑了,她這才走近,借著手電筒往地下一照,見一個男人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這不是程新明又是何人。

伸手一摸,鼻子已經沒有了一點氣。

程新明的老婆娘已是嚇得六神出鬼沒無主,頓時手腳軟軟,幾次想把他抱起來,可就是一點勁也沒有。

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喊來幾個鄰居,大家七手八腳這才把程新明抬起來。飛也似地往鎮上的醫院跑。

送到醫院,醫院拒收。為何?人已經死了。

人不是好好的嗎,沒看見流一滴血,身上也沒看到一處明傷。程嫂不相信醫生的話。

這都是內傷,比流血還嚴重。脖子斷了,手腳骨折,肋骨斷了七八根。太陽穴深深地凹陷,心髒沒了跳動,鼻子沒了呼吸,血壓為零,瞳孔放大。醫生宣布人已經死了。

趕緊運回去,準備後事吧。醫生無情地宣布。

程新明的老婆找來一台破四輪,哼哧衣呀地拖回了家。

許多的親戚朋友都來安慰程嫂,死了好,免得總是受他的無端之氣,你們平是離了嗎,程新明不是在外麵有相好的嗎,你還管他作甚,讓他相好的替他來收屍。

程嫂隻是一句話不說,一句聲不作。一日夫妻百日恩。相勸的人也不好再說些麽事。你們都走了罷,讓我一個人好好靜一靜。程嫂讓所有的賓客都走得遠遠的。隻任程嫂一人默默地替他收拾。還真是沒有好好地清靜過一天,如今算是徹底地解脫了。程嫂一麵收拾著程新明的遺物,沒過上一天好日子,淚水就不斷地往下流,一麵數落一麵哭泣。

自從我嫁到你家,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多年了,一直過著清貧的生活。滔滔淇水,無邊無際,濺起的水花浸濕了我的車帳。作為妻子,我從來就沒有失信,可你這個男人朝三暮四,行為不端胡作非為,德行太壞,是你三心二意

,對我變心。結婚一二十年,我一直嚴守婦道,在這個家裏,我沒日沒夜地*勞;累死累活,從不懈怠。可隨著家業穩步擴大,你徹底暴露了凶暴的麵目。弟弟還不知道我的處境,見我回家還高興地傻笑。靜下心來我細細思量,我隻能一個人獨自悲傷。

本來想和你一塊白頭偕老,可老了,反而讓我增加了恨怨。河水再寬,它也有個河岸,沼澤再闊,它也有個邊沿。回想年少未嫁的時候,說說笑笑,該有多麽親熱啊。那海誓山盟,我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誰料你竟然違背了當初的誓言。既然你忘恩負義,又不反思,那就一刀兩斷,從此算了吧。既然你已經死了,那咱倆的情宜就到此結束,對你的愛也好,對你的恨也罷,從此一筆勾銷。從此天各一方,你走你的鬼門關,我過我的斷魂橋,陰陽兩隔,互不相欠。

生前愛的些東西,都給你裝在棺材裏,你一棺材都睡去吧。香煙火機是你一生的最愛,沒有哪一天離得過手。再就是車子,也是你的最愛,隻可惜車子大了放下下去,不然也讓它一起陪你葬了。要不然就紮幾個女人,陪你在棺材裏睡,一生愛的女人,死後怎麽能沒有人陪。看車上還有什麽東西,也一齊陪你葬了。

棺材還沒有掩蓋,程新明躺在棺材裏,一動不動地直挺挺地躺著,他聽不到這一切,這也看不見這一切。任由程嫂一個傷心欲絕,對由程嫂說的話也不反駁也不許可,用程嫂的話說,程新明還從來沒有今天這麽乖過。

車的駕駛室裏倒是沒什麽值錢的東西,無非是些發票過境費收據。這些個單據也隨程新明一起葬了吧,好歹它們都是見證過程新明的一舉一動,所作所為。

後備箱也打開看看,有什麽東西也讓它一齊去了。程新明伸手打後備箱的門,這次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車子自從買回來,程嫂就沒正眼看過上回,更沒有坐在車上到哪裏去過一回。窮得隻剩下光屁股哪有錢買這個澇什子呢。

可是反對無效。東摸摸西摸摸,也沒摸到後門開鎖的地方在哪裏。程嫂正獨自懊惱,心想打不開也就算了,大概也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正欲離去,隻聽得“刷”的一聲,那車門的自己打開了。程嫂滿腹狐疑,也是好巧的很,剛才用這麽大的力氣也沒把車門

打開,如今竟自己開了。

程嫂伸個頭進去,東瞧瞧西望望,車箱裏有一塊紅布包著的一個物品。伸手拿起來,重重的,用了兩把力差點沒拿起來。也不知是什麽東西。程嫂準備拆開看看,想想又算了。不是他準備送給哪個女人的就是哪個女人送給他的,不管是值錢的也好不值錢的罷,反正人已經死了,就讓它隨他一起去了罷。

程嫂重重地吧了口氣,將那紅布包的東西還有車上的東西一古腦地放進了程新明的棺材裏,就記它們陪著程新明睡了吧,免得他一個人睡在這冰冷的棺材裏寂寞不過。

忙完了這一切,心頭輕鬆了不少,可以把棺材蓋上了。蓋棺定論,程新明的一生是好也罷,是壞也罷。這一切都與她沒有了關係。有一天化作一杯塵土,化作一堆白骨,與青山為伴,與綠水相依,少去了無盡的煩惱,少去了塵世間的一切爭鬥。

想一陣子哭一陣子,程嫂竟在程新明的棺材旁邊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迷迷糊糊聽到棺材裏有一聲重重的歎息,棺材裏窸窸窣窣地好象有什麽動靜。程嫂似睡非睡,眼見棺材裏爬出一個人來,想要睜開眼睛看一看,可無論如何睜不開。大概是在夢中罷了,夢想到程新明突然地又活了回來。許是盼望他活過來,唉,真活了又有什麽也的,不又是整天在外麵瘋癲瘋癲沒見一個人影,整天的不落屋,不是在別人家裏抹牌賭博就是花天酒地。少了個人少了份牽掛,少了個吵嘴打架的人,耳朵根子清靜了。

也不知睡了多少小時,程嫂從睡夢中驚醒,迷迷糊糊不知是上午還是下午。不自覺地朝棺材中一望,我的個天啦,棺材中空空如也,哪裏還有程新明的屍體。是搶了屍,還是炸了屍?

程嫂想了又想想破了頭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心中湧起一股莫明的恐懼,四周一個人也沒有,靜寂無聲。程嫂越想越害怕,突然大叫一聲。

“我的天呀,有鬼呀。”

從自己家的屋裏衝了出來。

衝到鄰居家裏,鄰居問程嫂你這是怎麽了,大驚小怪的。

你看見程新明了嗎?

問得莫明其妙,程新明不是死了嗎。

可是棺材裏沒看見人,屍體不知哪裏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