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逝去的傷(2)

再走了一程,麻木已經開出公路,來到鄉間小道上。由於下雨,路上坑坑窪窪,車也抖個不停。麻木突然熄火了,漢子從跳下車,對爺爺道:“車出問題了,您先在這坐著,我下去修修。”說完走到後麵,在後箱裏翻了起來。爺爺身體前傾,望後視鏡上望去。隻見鏡子中,漢子握著一把鐵扳手,蹲在地上,似乎猶豫不決,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爺爺略帶憂愁,心中一動,爬到車座上,把鑰匙扭了扭,叫道:“來來來,我已經修好了。趕路吧。”很快,麻木又發出馬達的聲音。漢子把扳手藏了起來,走到前麵,臉色有些不自在:“哦,修好了。那就好,那就好。”說完又爬上車,往磚瓦廠開過去。

在車上,爺爺為防止他下毒手,又笑道:“老人家沒什麽意思,就是路過此地的。”漢子聽了,將信將疑。再走十幾分鍾,就爬上一座山坡。坡後麵,就是磚瓦廠了。漢子駕著麻木,小心下坡,轉了一個彎,陡然見到一個人影在雨中行駛。連忙踩刹車,嘴裏大喊:“讓開,讓開。”車反而越開越快,往那個人影上撞去。

爺爺聽見叫喊,大吃一驚,往外一看,路上不見一個人影。再低頭一看,漢子正踩著油門,搖搖晃晃,往一旁溝裏衝去。於是拿起手中雨傘,把他後背猛的一敲,喝道:“踩刹車。”漢子吃痛,緩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踩著油門,猛踩刹車,扭車頭。總算沒翻進溝裏,停了下來後。漢子跳下車,望後麵望去。泥濘小路上,不見半個人影。隻有陰沉沉的雨天,坡上是隨風飄舞的雜草。漢子驚魂未定,臉色慘白,大聲喘著粗氣。爺爺從車上爬了下來,對他道:“我住在道觀裏,有什麽事,或許能替你解開。”說完後打開雨傘,往磚瓦廠走去。漢子在雨中逗留一會,又開著麻木,消失在雨中。

爺爺走下坡,來到幾個魚池邊。魚池後麵,就是磚瓦廠了。每個魚池旁,都有一間小瓦房,都冷寂無人,隻有一家門是開的。於是走了過去,隻見池水清亮,雨滴樓下,濺出不少水圈。碼頭上,一個四十左右的婦人,在河邊殺魚。竹籃裏麵的魚活蹦亂跳,旁邊擺著一個案板。婦人抓起一條魚,放在案板上,魚蹦跳幾下,婦人舉起手中菜刀,“碰”的一聲,菜刀的聲音,劃破雨夜。魚頭飛了出來,掉進河裏,很快,不少小魚遊了過來,把魚頭啄走。案板上堆積著內髒,血腥一片。

“你這樣殺魚可不對。”爺爺眉頭一皺,這片地方,似乎都怪怪的。婦女回過頭,神情冷漠,直盯著爺爺:“死魚。”說完又一刀,把活魚的肚子砍破,內髒全都流了出來。爺爺默不作聲,轉身往磚瓦廠走去。後麵傳來婦人的陰沉聲音:“外鄉人,記得回來吃魚。”爺爺回頭一看,雨水朦朧,婦人的身影蹲在碼頭,背後是漣漪的池水,耳中又傳來蕭冷的刀聲。爺爺舉著傘,消失在魚池邊。

沿著魚池,走了半裏路,就來到磚瓦廠。五六輛挖土機停在場地上,被雨水衝刷著。右邊是一個大坑,水不多。左邊是堆積的泥磚,還未經過煆燒。泥磚排成陣列,每排高約二米,二排之間,相隔三米。穿過泥磚陣列,就來到磚瓦廠。廠子簡陋異常,上麵是大棚子,擋著雨水。下麵是機器,右邊是鏈條,運輸泥土,左邊是機器,把泥土成型。望遠處一看,天地間豎立著一個巨大的煙囪,是供燒磚用的。

棚子底下,有一口水井,水井旁,有幾間住房。後麵冒著炊煙,似乎有人住在裏麵,爺爺推開門,往裏麵一個,一個老人家正在煮飯。地上淩亂,灶台上漆黑一片,小木桌上,擺著幾道小菜。老人家見爺爺來了,疑惑的問道:“您找誰?”

爺爺走進屋,找個木凳坐了下來,道:“您是這看門的吧。”老人家點頭後,爺爺才回答道:“聽說這經常死人,我就過來看看。”老人家這才知道爺爺是過來做鬼事的,連忙倒了一杯茶,加了一幅碗筷,邊吃邊交談。爺爺剛要動筷,門前身影一晃,剛才的婦人,提著一條魚,冷不丁的出現在門口,麵無表情的走了過來,把魚扔在地上,冰冷道:“外鄉人,記得來我家吃魚。”說完又消失在門口。

爺爺見她陡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心中警覺起來,把手中碗筷放了下來。抬頭一看,老人家已經開吃了,也就沒說什麽了,隻是問道:“剛才的婦人,是誰?”老人家歎了一口氣,道:“能是誰,村裏一個婦道人家。以前好好的,前幾年,兒子掉進魚池淹死了,就瘋了。說什麽魚兒勾魂,把她兒子拉下水了。就在魚池邊住了下來,每天喂魚,又殺魚。幾年下來,也不知殺了多少魚。我都看入土的人了,看著都心慌。”爺爺點下頭,繼續問道:“那她沒親人嗎?”

老人家歎了口氣,回答道:“還有一個丈夫,以前是磚瓦廠工人。這幾年,很少見他人影,神神秘秘的。哎,一家子,都瘋啦。”爺爺見他邊吃邊喝,勸道:“您還是少吃點,注意身體。”老人家嗬嗬一笑,道:“沒幾年活啦,能享受一天,是一天。”爺爺也跟著淡然一笑,繼續問他:“您這幾年在這看守,遇到什麽怪事沒?”

老人家見爺爺問及,臉色笑容不變了,閃過一絲恐慌,道:“有啊,怎麽會沒有。有好多次晚上,我都聽到魚池旁邊有聲響,還有幾個影子,我都不敢去看。”爺爺聽了,來了興趣,問道:“那聲音,一般多久出來一次?”老人家想了一會,回答道:“基本隔一個星期,魚池邊就有聲響。這幾天都沒事,估計明天又要來了。”隨後爺爺又詢問一番,才知道那個婦女叫田桂珍,丈夫範玉虎。約莫半個小時後,爺爺問不出什麽來了。起身告辭,準備明天再過來。

第二天我要去學校,想跟著爺爺去,也去不了。天依舊在下雨,沒有昨天那般大,細雨朦朧。爺爺來到街邊,卻不見昨天開麻木的漢子。於是多花了點錢,換了一輛麻木,來到磚瓦廠。魚池旁邊,幾間瓦房也毫無生機,昨天的婦人,也不見蹤影。爺爺走進磚瓦廠,推開屋子一看,地上狼藉一片,桌椅全部傾倒。昨天的老人家捂著肚子,麵容扭曲,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爺爺蹲下來,摸了摸他麵容,冰涼涼的,已死去多時了。於是不動聲色,走到外麵,找了一個角落,躲了起來,等待天黑。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漸漸黑了。夜中,隻能聽到蛐蛐叫聲,以及雨水的聲音。“轟”,一道閃電劃過,照亮整個磚瓦廠。光亮下,三個人影鬼鬼祟祟,拿著手電筒出現在小道上。沒過多久,就來到門衛室前麵。幾個人推門進去一看,老人家已死去多時。一個略胖的村民見到屍體,大吃一驚:“虎哥,他怎麽死了?”範玉虎冷冷一笑,道:“活著礙事,做了幹淨!”胖村民一臉驚恐,還沒開口說話,另一個清瘦的村民勸道:“王全,你也不用害怕嘛。這次鎮上催的急,早點把事情做了,大夥安逸。這個老頭,也快死的人了。虎哥送他一程,到時候大夥都有錢了,把他好好安葬,也對得起他,是不。”

王全聽了,不住點頭,心中卻有絲害怕。幾個人逗留一會,拿出鐵鍬,來到魚池旁。魚池邊有一個巨大的深坑,也不知挖了多久,連著二天雨,坑裏的水,已經到膝蓋處了,幾個人跳了下去,開始挖了起來。王全挖了半天,卻不敢問範玉虎,隻是問張曲進:“我們挖了一年,到底是不是這裏呀。”張曲進還沒答話,範玉虎冷冷的盯了王全一眼,道:“讓你挖,你就挖。哪來這麽多廢話!”王全見範玉虎神情恐怖,嚇得再也不敢說話,拚命挖了起來。“轟”,又一道雷光閃過,一個小孩的身影,出現在深坑上方。爺爺本來躲在暗中,見到孩子的身影,大吃一驚,趕緊走了出來。

“虎哥,這是不是要塌了。”王全挖著挖著,突然幾塊泥土掉了下來,砸在他頭上。範玉虎抬頭一看,雨水正大,四周的泥土似乎真的搖搖欲墜,於是道:“你們繼續挖,我上去看看。”說完爬出深坑,四周打量一番,泥土卻很牢固。於是跳了下來,道:“沒事,接著挖。”

爺爺正準備抓住那個小孩,突然見他跑走了,於是又躲在暗中,一動不動。小孩逃後不久,一個人叢深坑中爬了出來,張望一會,又下去了。範玉虎幾個挖了一會,突然鐵鍬叮當一響,幾個人大喜:“出來了!”說完加快進程,半個小時後,一具棺材出現在坑中。範玉虎狂喜不已,忍著激動的心情,把棺釘撬開,開打一看,一具古屍躺在棺木中,已經腐朽不堪了。範玉虎連忙把鐵鍬扔在一旁,掰開死屍下顎,從口裏翻出一塊綠色玉佩,塞進口袋中。然後又把死屍手中金手環,項鏈之類的,統統扯下來,塞進懷中。王全見了,也是心動不已,也準備搶點,範玉虎臉色一變,把他推開,猙獰道:“你幹什麽,想搶麽?我先拿,等會再分!”

張曲進見範玉虎一個人獨吞了,臉色有些不自然,道:“虎哥,你這可不對。我們跟了你一年,沒有功勞,總算有苦勞吧。你可不能一個人吃了。”範玉虎慘淡一笑,狂笑道:“你們算什麽東西。為了這具棺材,我丟了兒子,殺了三個人,你們呢,做了什麽。不過你們放心,或多或少,會有的。”說完又在屍體上麵扒了起來。

張曲進默然不語,悄悄抓起地上的鐵鍬,猛的一揮,鏟在範玉虎的脖頸間,鮮血一噴,棺材也散架了。範玉虎圓凳著眼睛,趴在古屍上,鮮血泉湧而出,流進泥濘中。王全見張曲進陡然把範玉虎殺了,駭得魂飛魄散,慘叫一聲,往坑外爬去。張曲進見他逃了,臉色大變,提著鐵鍬追了上去,腳下一滑,倒在地上,棺釘插進他的小腿上。張曲進忍著疼痛,把盯著拔出來,爬出深坑,一瘸一拐的,往王全逃跑的方向追去。

張曲進才爬出深坑,一記雷光閃過,隻見王全沿著泥磚,一路飛奔。於是加快腳步,追了上去。張曲進爬出後不久,深坑周圍泥土逐漸滑落,掉進坑中,把範玉虎和古屍蓋了起來。王全一路順著過道一路狂奔,回頭一看,張曲進滿臉鮮血,正提著鐵鍬追了過來。心中一慌,滑到在地。張曲進見他摔倒了,放慢腳步,冷冷的提著鐵鍬走了過來。由於失血過多,突然腳一軟,倒在地上,於是用手扒著泥土,一步一步,朝王全爬了過來。

王全抖著身子,往後望去。閃電過後,王全喉嚨一吱:“哈!”臉色接著慘白無比,接著仰天狂笑起來,聲音恐懼無比,**漾在整個夜中。原來在王全回頭的瞬間,閃電下,張曲進正朝他爬來,一個白色的影子趴在張曲進身上,伸出長長的舌頭,舔著他的耳朵,然後抬頭看著王全,詭異一笑。王全見到那個影子,再也控製不住,徹底癲狂了,蹲在泥磚下,發出恐懼的哀嚎。

張曲進見王全摸樣怪異,掙紮著站了起來,朝他走去。“嘩啦”一聲,一旁泥磚突然倒塌,把張曲進壓在下麵,後麵是一個小孩的身影。張曲進在泥磚底下掙紮幾下,最後一動不動,就此而亡。爺爺仔細觀察這一幕,卻沒料到這個孩子又會出現,推到磚塊,把張曲進壓死了。

爺爺暗歎一口氣,走到孩子身後,道:“哎,你跟我走吧。”孩子陡然聽到聲音,急忙回頭,隻見爺爺神不知,鬼不覺的站在他身後,於是轉身就跑。爺爺五指猶如鋼爪,把他抓住,牽著他離開這裏。途經魚池時,突然想起田桂珍的話:“外鄉人,記得回來吃魚。”於是牽著小孩,來到瓦屋前敲門,敲了半天,不見動靜,猛的一推,把門破開。隻見角落的雜草堆裏,田桂珍被綁得嚴嚴實實,空中塞著布條,扔在雜草裏。爺爺拿出一個繩子,把小孩綁在木柱上,然後幫田桂珍解開繩索。

田桂珍一被解開,急忙問爺爺:“我丈夫呢,他在哪裏?”爺爺歎了口氣,回答道:“死了。”田桂珍得知,喃喃自語:“死了?死得好,死得好!”隨後就哭了。爺爺這才知道她不是瘋子,就問她到底出了什麽事。田桂珍哭了一陣,才說出真相。

原來前幾年,廠裏挖出棺木後,範玉虎搶了不少金銀,換了不少錢,在外麵爽快了一段時間,錢花光後,就回到工廠,繼續工作。終於一天,他們兒子在魚池遊泳,從河底摸出一條金項鏈,就拿回去給範玉虎。範玉虎狂喜,由於他不會遊泳,就讓兒子再去魚池裏找找。田桂珍一勸他,範玉虎非打即罵。兒子在魚池摸了一個月,最後淹死在河裏了。田桂珍傷心不已,但範玉虎不已為然,準備大幹一筆。

他兒子死後,廠裏逐漸謠傳,古屍索命。範玉虎索性開著鏟車,碾死一個人,剛好此時廠裏又傷了一個人。於是氣氛更加恐怖,大部分辭工了。再過半年,廠裏發火,工人全都走光了。爺爺聽到這,連忙問道:“這把火,也是你丈夫放的。”田桂珍搖了搖頭,道:“這個我不知道,也許是他。”接著又開始講了起來。

工人都走光後,範進就好活動了。一個人在工廠周邊四處挖掘,挖了一年,什麽也沒挖出來。於是叫上同村的張曲進,王全,一起挖掘。人多之後,反而不隱蔽,也怕看門的老人家發現他們。於是夜裏偷偷進行,一個星期挖一次。再挖一年後,就找到古屍下葬點了。剛好鎮上下命令,令廠裏再次開工。範玉虎一著急,開工第二天,把泥磚推到,壓死一個工人,這下沒人敢開工了。

此時範玉虎無可救藥了,索性把看門老頭毒死,大幹一場。田桂珍由於害怕範玉虎,一直裝瘋賣傻,苟且偷生。昨天剛好爺爺來到這裏,眼看就要吃下毒飯,也是就過去警告一聲。爺爺聽了,不住稱謝:“老頭多謝你了,婦人家雖經曆坎坷,但仍是心存善念,著實敬佩。”田桂珍隻是歎氣,也不知說什麽好。

爺爺指著一旁的小孩,問道:“那麽他是?”田桂珍看了小孩一眼,語氣慘淡:“是陳家小孩,他父親,就是被範玉虎用磚壓死的。”陳文樹聽到這,陡然大喊大叫:“是他殺了我爸爸,我要報仇,殺了你們全家。”原來陳文樹母親早逝,由父親帶大的。那天給父親送飯,親眼看見範玉虎推到磚塊,壓死父親。陳文樹年齡雖小,但冷靜異常,一聲不吭的躲了起來,暗中尋找機會,替父親報仇。

爺爺聽到這,替陳文樹解開繩索,道:“你沒親人,就跟我回去吧。”說完牽著陳文樹回到道觀。至此以後,我多了一個朋友。開始得知陳文樹身世,心裏不是滋味,想辦法開導他。十年過後,當我步入魔道,解開褲帶,趴在愛人的屍身上時,反而是陳文樹解救了我。多謝。

至於田桂珍,一直守在魚池旁,不曾離去。前幾年,我也得知她消息,她身體健朗,有說有笑,似乎看淡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