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逝去的傷(1)

馬豪,肖壘二個見張燈祖滿頭鮮血,躺在地上,有些害怕。我小心的走過去,把張燈祖推了一下。張燈祖很快就醒了,怒氣衝天,也沒理我們,抓起牆角的木棒,就衝出門口,來到操場上,破口大罵:“鬼東西,敢戲弄你爺爺!有種滾出來,老子揍得你滿地找牙!”我們見張燈祖罵的正凶,都一溜煙的跑了。

回到道觀,把這事對爺爺說了。爺爺聽了之後,略吃一驚,自言自語:“這事有點問題,得去看看。”我難免好奇,詢問爺爺:“那個門,隻能小鬼進去麽?”爺爺點下頭,告訴我:“嗯,法事不同,鬼門也不同,那個門,是為小鬼開的。若是孤魂野鬼進去了,反而不妙。”我得知,有些自責,繼續問道:“那他們會死麽?”爺爺搖了搖頭,道:“這倒不會,已經死過一次,怎麽會再死。生前不同,輪回也不同。到了陰司,自然有判官接管。隻是黃泉路上,那幾個孩子可能會受點苦。”

爺爺說完後,從道觀找出木箱,帶著我出去。當年路上街燈少,漆黑黑的一片,路上沒多少行人,隻有寥寥行人。走了一程,旁邊有個小巷子,爺爺停了下來,往裏麵望去。隻見地上躺著一個人,一動不動。我們走過去一看,才發現是個流浪漢,已死去多時。晚風灌進巷子,不少殘葉卷了進來,飄落在他身旁,四周房屋一片漆黑,似乎訴說著這種荒涼。爺爺從牆角翻出幾張破布,蓋在他身上,然後問我:“覺得怎麽樣。”

我看著他身上的髒不,回答道:“難過。”爺爺看了我一眼,隨後抬起頭,把四周漆黑的天空打量一番,告訴我:“這種流亡的人,死後陰氣最淡。但是這裏,卻沒有陰風。你剛才畫的鬼門,估計是被他鑽進去了。”我把目光收回來,愣愣的點下頭。爺爺算準後,就不去學校了,帶著我出了城鎮,來到一片林間。四周漆黑的一片,清風吹過,樹葉發出“呼呼”的響聲。林間也布滿雜草,隻留了一條小路。爺爺帶我來到小路前,從木箱裏麵翻出一張符紙,寫了一個“尋”字。然後用香點燃,二隻指頭夾住,伸在空中,念道:“未亡人走黃泉,因一小事而來。誠心叩門。”

隨後一陣陰風把符紙吹滅,爺爺低下頭,道:“多謝。”我把四處打量一番,都是黑的,似乎真的有人為我們開門一般,於是也學爺爺,不住點頭。隨後爺爺帶著我,沿著小路,追了上去。走了裏許,爺爺突然拉住我,盯著前麵。我仔細一看,隻見林間小道盡頭,有著淡淡的光芒,似亮非亮,光亮裏麵,有四個人影。一個大人牽著二個小孩,還有一個小孩騎在他頭上,慢慢往前走著。也許是感應到什麽,大人牽著孩子,回頭朝我們一笑,似乎開心無限。三個小孩,也嘻嘻笑著,朝我們招手。隨後就走進光亮中,漸漸消失在小路盡頭。

我加快腳步,就要追上去,爺爺卻把我拉住了:“回去吧。”我疑惑不解,問道:“為什麽,他不是瘋子麽,不抓他回去?”爺爺搖了搖頭,歎息道:“夢醒時分,宛若初生。看起來是個大人,其實是個孩子。”我當時茫茫然的,被爺爺牽了回去。在路上,爺爺也教導我,不要藐視一顆瘋子的心,瘋子也許不是最聰明的,但是看得最清的。這些話,我一直沒懂。不知多少年後,我臨近崩潰,差點成為一個瘋子的那刻,才明白爺爺的意思。我走了半生,居然又回到童年,那顆慘淡的童心,就擺在我眼前。我卻不敢抓出,而穿上一層虛偽的外衣,偽裝成高深的智者,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第二天是雙休日,我不用上課。道長在書房譜寫《渡心經》,道長譜的是天道,心要飛天,遨遊四海。爺爺譜的是人道,必須接近平民百姓。我也閑著沒事,跟著爺爺往通海河河堤上走去。沿著小鎮公路,走上二裏,左邊有條小路,順著小路直走五六裏路,就來到河堤。河堤高約十米,底下寬十五餘米,壩頂寬四米左右。坡上長滿雜草,有不少耕牛在坡上啃草。往二頭望去,河堤連綿不絕,猶如長龍,蜿蜒曲折,不見盡頭。上了河堤一看,更是心曠神怡。此時正值夏季,二條河堤,把通海河圍住,通海河寬約一百五十米。河水浩浩****,奔往下遊。河麵在陽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涼風吹過,帶著不少水氣。

我們順著河堤,往一頭走去。大堤的右邊是通海河,左邊是一望無際的農田,大部分是水稻,綠色醉人。走上裏許路,就可以看到一個村莊。當年村裏基本是瓦房,各家都養著雞鴨牛羊。再走幾裏,就可以看到魚池。估計走了七八裏路,接近中午時分,才來到水閘前麵。當時水閘不是機械的,靠人力推動的。下麵是閘門,上麵連著轉輪,十幾個漢子,在上麵推動轉輪,就可以緩慢打開水閘了。

水閘後麵,連著水渠。不少老百姓圍在那裏,似乎期待著什麽。爺爺帶著我走下去,找到一個中年漢子,問道:“請問一下,你們聚在這幹什麽。”漢子樂嗬嗬的笑了,回到道:“今天首次開閘呀,挖了二年,總算可以開閘了,都盼著呢。”

爺爺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要是水小點,倒不失為利民之舉。”漢子顯然沒聽懂爺爺在說什麽,興奮的望著水閘。水閘上麵突然傳來一聲吆喝:“開閘咯!”接著傳來整齊的聲音:“一二三,推呀。三二一,走啊!”很快,水閘被拉了起來,抬高了幾十厘米。一股巨大的水流噴了出來,湧進水渠,沿著水渠,往下流去。我看的是目瞪口呆,這個水閘,高約五米,寬四米。才抬高幾十厘米,就有這麽大威力。要是全開了,那還得了。百姓們卻不知內情,都歡呼起來。

爺爺帶著我,順著水渠走了下去。水勢凶急,我們才走了一裏路,水渠已經上升一尺來深了。再往前走一程,有一條小路,連著村莊。爺爺就轉彎,來到村莊裏麵。

走了不遠,二旁就是農家了,一長排房子,緊密的挨著,清一色的瓦房。此時正值中午,屋後的煙囪,冒著青煙。陽光曬人,門前都沒人,隻有一個婦女在曬魚。爺爺走到她麵前,問道:“請問,你們村村長住哪。”婦女告訴爺爺後,我們轉了二道彎,來到村長家。一家人正在吃飯,見我和爺爺站在門口,疑惑的問道:“你們是?”

“哦,我聽說這片村莊,要搬家。剛好我在鎮上有快地,看能不能便宜的賣了。地皮挺大的,建上十幾棟房子,還是沒問題的。”村長聽了,連忙把我和爺爺請進來吃飯。我們上桌後,村長就開始發牢騷了:“哎,鎮上下令,說要我們搬家。給了個理由,說是發展建設城鎮,需要我們支持。還說什麽通海河水大,不安全。我看河堤明明好好嘛,也不知道在折騰什麽。”

“搬到鎮上去,是好事呀,怎麽沒人去。”爺爺邊吃飯,邊問他。村長眉頭一皺,歎息道:“好什麽好。城裏人看我們不爽,我們去了也別扭。再說了,我們搬去那,這田怎麽辦,靠什麽生活。讓他們給你找工作,是不可能的,都是騙人的。去年,我去鎮上問了,閑著沒事,看看那些搬家的人,過的怎麽樣。都是幹些挑磚挖土的苦力活,累不要緊,受氣呀!”爺爺聽了,暗歎一口氣,這個村長,倒是個明白人。再交談一會,爺爺才得知,搬去鎮上的,都是窮苦人家,人丁單薄,田也養不起來。聽說鎮上有補助,就搬過去了,村裏十戶人家,才搬走一戶。”

吃了一會,爺爺就沒問了,村裏事已經明了,他們不肯搬家的原因也清楚。反而是村長好奇心重,問爺爺地皮的事,爺爺哪有什麽地皮,都打幌子忽悠過去了。沒過多久,一個老太太提著幾條大魚走了進來,笑嗬嗬的問道:“村長,我孫子剛在河裏撈了幾條魚,你要不要呀。”

村長連忙跳了起來,驚呼道:“使不得使不得,拿回去自個吃。”老太太點下頭,嗬嗬笑道:“那我放這啦。”說完把幾條魚放在門口,快活的走了出去。村長話多,又嘮叨起來,才知道這個老太太沒有子女,隻有一個孫子,快結婚了。老太太家裏窮的叮當響,也不傷心,成天樂嗬嗬的,熱情無比,別人家來了客人,她興致一來,也要把外人扯回去吃飯。爺爺聽了,哈哈大笑,拍了拍我的腦袋:“天憐,看到沒,要學學老太太,別整天繃著個臉。”我愣愣的點下頭,趕緊夾菜。

在村中逗留一番,爺爺謝過村長的盛情。帶著我回到道觀,此時天已經快黑了。道長正在院內打拳,見我們回來了,問道:“樸方兄,怎麽樣了。”爺爺心事重重,回答道:“難弄呀,他們都不肯搬。”道長哈哈大笑,道:“這個事,得找鎮長。老道和他不熟,就看你樸方兄的本事了。”爺爺想了一下,點頭道:“黃潘或許可以幫忙。”

第二天,爺爺就出去了,由於要見鎮長,也就沒帶我過去。我就約好馬豪,肖壘來道觀玩。爺爺一個人來到黃潘家,黃潘見是爺爺,連忙把老人家請了進去,一番感歎後,爺爺就說要見鎮長。黃潘臉色為難,歎息道:“以前我大孫子在鎮上當官,見鎮長也容易,現在反而難辦。”爺爺見他猶豫不決,直接把鎮上開閘泄洪的事對他說了,黃潘聽了悚然動容,答應馬上幫爺爺聯絡鎮長。聯絡半天,也不知通了多少個電話,鎮長總算答應見爺爺。爺爺感激不盡,謝過黃潘後,來到鎮政府門前。

門衛見爺爺相貌醜陋,一臉窮酸樣,喝道:“去去去,哪來的老頭,還想見鎮長。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爺爺真要回話,黃潘已經趕了過來:“你那個門衛,說得哪裏話。他是我朋友,專門來見鎮長的。”門衛顯然認識黃潘,馬上把爺爺和黃潘請了進去。原來黃潘唯恐爺爺見不到鎮長,又趕了過來。二個人走進大門後,有人招待,把爺爺和黃潘請了進去,來到鎮長辦公室。鎮長五十左右,見黃潘來了,雖然打招呼,語氣不冷不熱:“我正忙著呢,你們找我有什麽事。要是私事,就免了,您應該知道我性格。”黃潘還沒開口,爺爺先一步,開門見山:“鎮上這二年,是不是要開閘泄洪。”

鎮長聽了,大吃一驚,這可是機密呀,鎮長也就幾個幹部知道此事。不過鎮長好歹是見過世麵的人,很快鎮定下來:“你聽誰說的,沒有這個事。事情問完了吧,可以出去了。”黃潘見情況不對,連忙打圓場:“這位老人家,可是會法事的呀。前段時間,我祖墳風水不好,也是他幫著弄的。”

鎮長聽了,有些心動。主要是一件事情,把他急破了腦袋,再打量爺爺一眼,爺爺鎮定異常,似乎真有不少本事,不由問道:“您真會法事。”爺爺點下頭,鎮長麵露喜色:“好好好,鎮上剛出了一件事,您幫我去看看。要是能解決,我就相信您。您有什麽難處,我也盡量幫你解決。”爺爺一聽有希望,就答應下來,詢問事什麽事。

鎮長這才把事情說了。原來小鎮外圍,前幾年,開了一座磚瓦廠,此時百姓也逐漸富裕,不少人買磚蓋房,一時生意興隆。再過二年,掘土機挖出了一座墳墓,裏麵有三具棺材。掘土機一砸下去,就把棺木捅破了。工人下去一看,死屍上有著不少金首飾,就一擁而上,把金首飾全搶了,屍體都遭到毀壞。另外二具棺材,也沒能幸免。後來文物局得知,就派人把屍體拉走了,然後立案調查。工人都相互推脫,死不承認拿了金首飾。警察也毫無辦法,抓了二個帶頭鬧事的,關了幾年,算結案了。

此事過後,磚瓦廠再次開工,就出問題了。由於挖土燒磚,自然刨除幾個大坑,四周百姓索性花點錢,把坑包了過來,蓄水喂魚,成了魚池。一天傍晚,有幾個孩子到魚池遊泳,淹死了一個,大夥都沒注意。在過了一個月,掘土機碾死一個工人,磚瓦廠的機器,也絞傷一個工人。這時大夥就發現問題了,四處謠傳,是古屍報複,要拉人命。於是大部分工人害怕,都走了。再過去半年,廠裏突然發火,雖然撲滅了,但還是燒毀不少東西。這下大家真害怕了,全都辭職,隻剩下一堆空機器堆在那。

廠裏啞火二年,鎮上剛好要幫百姓移民,差很多磚塊。鎮長於是下令,讓磚瓦廠再次開工,才開工二天,一個工人被塌下的磚頭壓死了,這下真沒人去了,即便是鎮長的命令。鎮長本來不信鬼怪一說,但磚瓦廠確實怪事連連,搞的人心惶惶,沒人燒磚,因而為此事傷了不少腦筋。聽說爺爺懂鬼事,雖然不信,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爺爺得知後,答應鎮長,幫忙看看。

第二天,天空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隨後越下越大,天空一層陰色。我坐在道觀欄杆上,望著天空發呆。發現爺爺手裏拿著一件東西,從道觀裏出來。東西細長,用黑布纏著,也不知是不是那把木劍。於是跑了過去,要跟著爺爺出去。爺爺隻是對我說:“這次危險,你回去。”說完就舉著黑傘,消失在雨中。

大街上行人稀少,烏雲密布,幾輛麻木歪歪斜斜的,停在街道旁。爺爺爬了上去,對車主道:“磚瓦廠。”車主聽了,臉色一變:“不去。”爺爺疑惑問道:“為何不去?”車主抬頭看看了天空,雨越下越大了,回答道:“那個鬼地方,誰敢去。這麽陰的天,翻溝裏怎麽辦。”爺爺聽了,眉頭一皺,從車上走了下來。問了一圈,隻有一個中年漢子答應了。漢子身材硬朗,俊朗的眉目間,有著不少滄桑的氣息。

爺爺上車後,漢子駕著麻木,在雨中行駛。交談幾句後,爺爺問道:“你是外鄉人?”漢子見爺爺疑問,聲音有些不自在:“嗯,外鄉人,在這跑生意。”爺爺嗬嗬一笑,打量著他手臂,隻見他手臂白皙異常,不由笑道:“看你的樣子,不是幹這個的嘛。倒像一個讀書人。”此時漢子額頭已經冒出一層細汗,語氣還是鎮定:“老人家,哪來這麽多話。以前讀過幾年書,沒人要。就過來開麻木了。”爺爺嘴角一笑,也就沒追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