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洪水(2)

馬豪走後,我也回到道觀。觀內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隻有後屋燈泡亮著的。我悄悄溜了過去,道長又在和爺爺交談。道長首次麵露凝重之色,沒有以往的玩世不恭神態。我難免好奇,搬個小凳子在一旁坐著。聽了好久,才聽出一個大概,那時不懂事,不知事情輕重。現在想想,此真乃大事也。

原來爺爺當天沿著通海河走路,看到河堤旁修著一個水壩。水壩一旁,連著一條水渠,是剛修的,已經快竣工了。水渠裏麵,有不少百姓在裏麵挖土。爺爺在那逗留一會,詢問了幾個老百姓,覺得不對勁,連忙趕回道觀,和道長連夜商量。其實河堤旁修水渠,道長略知一二,也沒上心,再者沒力回天,也就沒管。爺爺把此事擺了出來,道長也不好享受香火了,和爺爺一起商量對策。

二個老人談論不久,道長就從櫃子裏翻出一張地圖,打開一看,已經很舊了,上麵秘密麻麻一片。寫滿標注,反正我是看不懂的。道長指著圖上的一條黑線,對爺爺說:“這就是通海河,河床略高,被百裏河堤攔著。這是我們住的地方,是一塊窪地。人難逆天,此事沒法解開,隻能舍小家,取大家了。”爺爺聽了,歎了一口氣,良久不語。再聽了不久,我就聽出了個大概。

自古小河匯江,江水東去,通往大海。而通海河,卻是一條大河,是大江的支流。解放以前,通海河泛濫成災,經常淹沒大片農田,死傷百姓。解放後,全民武裝,把舊時留下的大壩基地,再次加固,通海河也相安無事。由於各地都在修河壩,一到落雨季節,河水都匯集大江。以往水勢大,河壩不牢固,一些地方塌了,河水流經平原,反而可以泄洪。解放後,各地河壩越修越好,河壩不輕易崩塌,河水統統流進大江,因而大江也越流越急。雖然安全了,但隱藏著更大憂患。下遊有幾個大城市,是大江必經之地。如若大江河堤崩塌,河水湧進大城市,則損傷更大。

上麵發現這個情況,就下了一道命令,到了落雨季節,一些水勢大的河流,就找塊窪地分洪,以緩解大江壓力。通海河是大支流,首當其衝,到了危機時刻,必須開閘泄洪。我們鎮上,也是前二年接到這個命令,無奈此時窪地處,已經有上萬戶百姓安家了,一時也撤不完。鎮長下令,在通海河河壩上修了一道閘門。為了安穩民心,也不說是泄洪,隻是說修條水渠,以方便農田灌溉。老百姓不知真情,以為是好事,相應鎮長號召,都去修水渠,準備灌溉農田。修水渠,隻是做樣子,安民心而已,修了快一年,也隻修了七八裏,寬三米,深二米。十天之中,有八天是停工的。鎮長明著修水渠,暗地卻在轉移百姓,幫他們搬家。一萬戶人口,一年之內,哪能搬完,弄來弄去,也隻搬出一千戶人家。鎮長也是毫無辦法,上麵撥下來的資金有限,而且分配到下麵,被底下官員消耗不少。真實情況,又不敢對百姓明說。百姓要是知道,肯定要鬧起來的,你憑什麽在這泄洪,而不在大城市裏泄洪?

先前二年,鎮長被這事傷了不少腦筋,隻能拚命轉移百姓。同時也希望這幾年內,不要發大水,扛住這過渡時期。等窪地百姓搬完後,就好多了。爺爺和道長討論不久,詢問道長:“依你看,這二年內,有沒有大水。”道長哈哈一笑,回答道:“天有不測風雲,老道又不是神仙,怎麽會知道。不過,此時拖長了,很是不妙。這幾年,通海河的水,一年比一年漲,去年水勢最大時,離壩頂不足三米。今年還好,明年就難料了。”

爺爺想了一會,歎氣道:“未雨綢繆,我始終感覺不妙。萬一河水突然猛漲,開閘泄洪,肯定死傷不少百姓。如何替他們超度,倒是個難題。不如咱倆想出一個方法,譜寫一段經書。若是老天眷顧,沒事最好,經書也派不上用場。萬一出了問題,或許可以派上用場。”道長點下頭,回答爺爺:“這樣吧,經書就稱《渡心經》。我譜天道,你譜人道。我攻你守,我破你圓,我亂你清。這樣如何?”爺爺點下頭,答應了。當夜的淺短談話,就促成了《渡心經》的譜寫。最終也導致道長一命歸天,爺爺也日漸衰老。也不是爺爺道行高,而是道長替我和爺爺擋了一劫。

我當時聽了後,隱隱約約感覺是件大事,但也不知道有多大。等他們談完後,已經是淩晨了,這才發現我蹲在一旁,爺爺就帶我回去睡覺。路上,我就找爺爺要東西:“爺爺,把你那把木劍給我吧。”這把木劍,是爺爺隨身之物,老人家經常拿出來看,也沒見他用過。我知道那把木劍肯定非同尋常,於是就借過來用用。爺爺聽了,臉色一變,反問我:“你要它幹嘛?”我於是把學校裏見鬼的事情說了。爺爺聽了勃然大怒,喝道:“這把木劍,爺爺就沒用過。我平時教你的東西,聽哪去了!就幾個孩子,你就來這一套了!”我第一次見爺爺發火,嚇得渾身發抖,半天不敢動彈。

爺爺見我安靜了,把我帶回房間,才輕聲告訴我:“他們隻是幾個孩子,不知輕重,和你一樣,愛貪玩嘛,一不小心,就嚇到人了。你想超度他們,陪著他們玩玩,畫一道鬼門,把他們騙進去便是了。是不!”我聽了之後,這才明白,老實的點了點頭,隨後就睡了。從那以後,我也知道了,不同的鬼魂,得用不同方法超度。爺爺去世後,把木劍留給我。我也一直警惕自己,不已自身惡魔之心,揣測別人。那把木劍一直留在我身邊,也沒用過。

第二天去上課,爺爺警告我,讓我不要把通海河的事在班級說出來。不過我有什麽事,都憋在心裏,是不會說去來的。從道觀裏找了一把墨筆,塞進懷裏,來到學校。來到班級一看,發現馬豪沒來上課,估計是嚇怕了。把那幾個小鬼招出來,騙進鬼門,自然是越熱鬧越好。中午放學時分,我就約好肖壘,一起來到馬豪家。他家人見我們來了,連忙把我們請了進去,來到樓上一看,馬豪正躺在涼席上,啃著一個大蘋果。肖壘一臉疑惑,問他:“聽你奶奶說,你不是尿褲子了麽,怎麽在啃蘋果。”

馬豪陡然聽到響聲,嚇得從**跳了起來,蘋果都掉在地上了,見到是我們,癟嘴道:“誰...誰尿褲子了,聽我奶奶瞎說!”我見他貌似好多了,就對他說:“回學校吧,老師讓我們來找你。”馬豪拚命搖著腦袋:“不去不去,去了他們又要捉我了。”肖壘看他胖嘟嘟的樣子,嗬嗬笑了起來:“我都警告過你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我見他不肯去,就想了一個辦法,騙他道:“我昨天回去問道長了,你被小鬼纏身了。以後走到哪裏,都有小鬼跟著你。怪嚇人的。”馬豪聽了,臉色都嚇白了,拉著我,帶著哭腔:“怎麽辦,怎麽辦,天憐,你求道長救救我吧。”我點了點頭,告訴他:“道長已經教了我一個辦法。不過要你晚上再去一次,才能解開。怎麽樣,你去不去。”馬豪嚇得半死,能不點頭答應。隨後我們三個就回到學校了,馬豪一家,都是單細胞,不相信世上有鬼。昨天馬豪緊張,胡說一通,再也不敢去學校了。馬豪家長以為他犯癡了,索性讓他休息幾天。當天我們把他拉回學校,馬豪父母高興不已,塞了好幾個蘋果給我們。然後我告訴他們,今天晚上去道觀玩玩,會晚點回來。這次得小心點,不能讓馬豪奶奶又找了過來。

下午上完課,就到晚上了。班級同學都走了,就剩下我們呆在教室。肖壘陪了我們一會,就要走人了,我連忙拉住他:“你別走啊,你走了,我們二個怎麽辦。”肖壘有些害怕,問我:“你...你們二個不行麽。非要我來麽。”我點下頭,回答他:“對呀,道長說了,必須三個人,你留下來吧。”肖壘見馬豪一臉可憐樣,心一軟,就答應下來。

再過一個半小時,就到八點了。今晚也沒風,窗戶也不響了。似乎幾個小鬼感應到什麽,也不鬧了。天一黑,就由我帶頭,偷偷摸摸的打開門,往廁所那邊走去。由於他們二個害怕,走了半天,才來到廁所盡頭。仔細一看,四周一片漆黑,特別是廁所門口,怪滲人的,就像地獄入口一般。馬豪身體略微發抖,聲音猶如蚊子般:“現在怎麽辦呀。”他問我,我哪知道,爺爺也隻是告訴我,把他們騙出來。想了一會,就拿出墨筆,在牆上畫了一道門。然後翻出道長給我的熒光粉,塗在線圈上,就這樣,一個發著淡淡光芒的門框,在夜中閃亮。馬豪,肖壘二個,見到有些光亮,稍微安心了點。

“你們出來啊,陪我玩呀。”我想了一會,也沒想出一點辦法,於是伸著腦袋,朝裏麵輕輕喊道。肖壘悄悄拉著我衣袖,小聲糾正我:“是...是我陪你們玩。”我呐呐的點下頭,又喊了一句,裏麵還是沒反應。再過不久,廁所裏麵,突然飄出一陣陰風,馬豪身體直抖,怪叫一聲,轉身就跑。我慌忙拉住他:“你別跑呀,他們不害人的。”馬豪使勁掙紮,差點哭了:“我要回家。”肖壘情緒被馬豪帶動,也害怕起來。我費了好大工夫,才把他們勸住,最後對馬豪說:“你跳個舞吧。道長說了,你要是跳的好,小鬼喜歡你,就不會跟著你了。”

馬豪麵漏喜色,又是害怕,又是猶豫。半天才跳了起來,邊唱邊跳:“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跳著跳著,音調就變了,廁所在那頭,他越跳越遠,往另一頭跳去。我連忙喊住他:“你在這邊跳呀,他們看不到。”馬豪回頭看了我一眼,滿是委屈,又跳了回來,慢慢靠近廁所門口。跳著跳著,馬豪身體猛的一僵,愣在那裏了。然後怪叫一聲,嚇得屁滾尿流,往樓梯口跑去。我和肖壘連忙追上去,拉住了他,焦急的問道:“怎麽了,怎麽了?”

馬豪身子一軟,坐在地上,哭了起來:“頭...頭。”肖壘聽了,也害怕起來,估計他看見一個腦袋了。他們二個害怕,我也沒轍了,隻能嚇唬他們了:“你們二個不回去,就死翹翹了。”好說歹說,馬豪情願一死了之,也不願再回去了。

“小兔子乖乖,把門打開...”廁所那頭,突然傳來清麗的歌聲。馬豪一聽更害怕了,哭道:“聽,他們出來了。”我回頭一看,熒光旁,似乎有幾個影子牽著手,圍成一個圈,邊唱邊跳。我大喜道:“看看看,他們在跳舞耶,好好聽。”馬豪見我這麽開心,也沒那麽害怕了,往那邊看去,似乎真的有幾個影子在唱歌跳舞。我對他們二個說:“你們去不去,不去我去了。”說完跑到廁所那邊,靜靜地看著,隻見幾個模糊的影子,在那跳躍。我回頭一看,馬豪和肖壘不知什麽時候過來了,少了幾分害怕,好奇的打量這那兒。我連忙對他們說:“去去去,一起去玩兒。”

說完就跑到廁所門口,跟著節拍,聽著音樂,一起跳了起來。隻感覺身邊有幾個影子,卻有看不見他們的了。馬豪肖壘見我沒事,猶豫半天,也跟著玩起來。跳了半天,幾個人似乎真的忘掉一切,不知是人是鬼,隻有歡聲笑語。我見時機差不多了,望著空中,指著牆上的鬼門,喊道:“這好漂亮哦,不如進去玩玩吧。”這是夜中傳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嘻,不好玩,你騙我們。”

我拚命點頭,連聲道:“好玩的,好玩的。一起進去吧。”馬豪和肖壘一起拍手,都說要進去。那個女孩聲音又響了起來:“小騙子,我才不相信呢。除非你們先進去。”我又沒轍了,見馬豪一臉好奇,打量著牆上的門,對他使了個眼色:“馬豪,你先進去。”馬豪不知就裏,愣愣的往門裏走去,卻撞到牆上,痛的哇哇大叫。我也做個樣子,往牆上撞去,疼的齜牙咧嘴:“不行不行,進不去。誰要是能進去就好了。”

“嘻,我能進去。”空中傳來一記笑聲,一個影子飄了過來,鑽進牆內門線框,接著傳來她的大呼小叫聲:“哇,裏麵好漂亮,你們快來呀。”還有幾個影子聽到叫喊,也跟著鑽了進去。馬豪聽說漂亮,又要撞牆,我趕緊拉出他,翻出一塊白布,準備把牆上鬼門擦幹淨。還沒動手,突然一陣寒氣逼人的陰風吹了過來,一道影子從窗口飄了進來,也鑽進鬼門,裏麵傳來他瘋狂的消失:“哈哈哈,我進來啦,我進來啦!”

馬豪和肖壘聽到這瘋狂的笑聲,嚇得臉色發白,問我:“那...那是什麽。”我也有些害怕,搖了搖頭,不知道什麽東西,也鑽了進去。心一晃,把牆上線框擦幹淨,關上鬼門。完事後,我們走到校門口,安心多了,但想起剛才瘋狂的笑聲,卻又多了一個疙瘩。往旁邊一看,校門口旁的門衛室大亮,不免疑惑起來,剛才我們鬧的這麽響,張燈祖早該出來罵街才對呀,怎麽半天沒反應。也是推開門一看,張燈祖一動不動,躺在地上,腦袋留著鮮血。旁邊是破碎的吊燈,玻璃碎片布滿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