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鄉之旅(2)

到了晚上之後,道姑安排我吃了一頓齋飯,還沒見爺爺出來。於是跑進道觀裏麵,聽聽他們談論什麽。爺爺和道長正坐在木**,頭頂有一顆微亮的燈泡,燈光下,爺爺眼神深邃,道長白須抖動,似乎都遙不可及。他們也沒注意到我進來了,仍然在探討一些事情。入殮師和道長能秉燭夜談,似乎有點說不過去,其實不然,有些東西,你摸索到最後,才發現全是通的。隻不過以不同方式,走入俗世罷了。人知天命,種田老兒都能和大師談論一宿。那時候我也不懂,他們十句話,我能聽懂一句就不錯了。不過還是喜歡聽,然後自己斷章取義,胡思亂想,也不打擾他們。直至如今,回憶起當天二位老人談論的內容,足足可以寫十幾本書。目前我也隻是半懂,他們那天談論的,有天命,春秋,方圓,人神,鬼魂,世俗,命相,綱綸等等。

這種東西,我目前也吃不消,選個最簡單的命相說說吧。命相主體分為“誠”,“懼”,“竊”,“苦”,“破”,“幻”,“圓”,“正”,“滑”,“臨”等。何謂“誠”,就是心直口快,說一不二。所謂“懼”,是指為人膽小,卻心存善意。“竊”,明事理,懂保全自身,適合亂世存活。“苦”,指為人苦恨,怨天尤人。“破”,刀者,猶如俠客。“幻”,這種人,是最懂得偽裝自己,讓人摸不透底細。“圓”,善意居多,為人通達四方。“正”,剛正不阿,包拯是也。“滑”,狡猾,一般心術不正。“臨”,君者,領眾生,改寫春秋。

算命的人,以“誠”,“具”,“竊”,“滑”居多。“圓”,“破”,“正”,“幻”,“臨”此類人士,已知天命,則不用別人算命了。其實大家也不必羨慕些什麽,我葉天憐,也隻是個誠心人,普通百姓一個。

至於算命,要先學會看相然後通過談話讀心。有人找你算命,首先觀相。至於觀相,也有很大玄機在裏麵,於中國五千年世俗脫不了幹係。而且看相算命這種東西,到國外就行不通了。舉個例子,一個人從小張著方臉,怒眉,周圍的人就會讚他長大以後,會剛正不阿。久而久之,這個人自然有種正氣。尖嘴猴腮相,也是如此類推。觀相隻是算命第一步,其次是望眼。來人眼神是否恐慌,逃避,坦誠相待或者捉摸不透,這需要望眼。最後就是讀心了,這是算命最重要的一步。通過交談,可以知道來人的經曆,身世,以及目前的心態,可以推測他以後的道路。

命相這事,我說的簡單,其實需要很強的人生社會閱曆,才能吃透。這也是我小時候一句都聽不懂,步入社會後,豁然開朗的原因。

聽了幾個鍾頭後,我就困了,道長帶著我來到一個臥房,讓我休息,然後二個人繼續回去論道,也不知他們什麽時候休息的。第二天起來,我來到院子一看,四周空曠曠的,晨風涼人,古木醉意,道姑一大清早,就開始打掃庭院。沒過多久,爺爺和道長出來了,二個人嗬嗬大笑,似乎意猶未盡。在道觀裏,我還是挺快活的,至少道士不會因為我是入殮師的孫子而排斥我,況且能學到不少東西。

吃完早飯後,爺爺就帶我上路了,去找昨天送殯的那家人。按照他們所說的地址,我們上了一輛小麻木,走出城鎮,一路上全是一望無際的農田,綠意怡然,走了半個鍾頭左右,在一個曾姓村莊下了。打聽半天,來到一戶人家門口。門前聚著不少人,顯然剛和喝完白喜事,還沒散完。木棚前麵,地上散落著煙花的痕跡,也沒人打掃。

一群人愁眉苦臉,爺爺一過來,昨天的那個老者趕緊迎了出來,把爺爺接了過去。其他人都想看新奇,圍著爺爺不肯散開。爺爺對老者說:“你讓這些人,哪來的,就回哪去,不要在這逗留。”老者聽了,連忙吆喝那幫人回家。那些人料想也不是什麽好事,都老實回家了。很快,屋裏隻剩老者一家人了。老者把爺爺領進屋,我也跟著進去。屋內掛滿白布,堂屋桌案點著蠟燭,清香。屋內擺著棺木,裝著屍體。老者請爺爺和我入座後,才道明事情原委。

原來死者是老頭三兒媳。老頭有三個兒子,老大老二已經分家,老三就繼承老者房產,討了一個媳婦。才結婚二年,三兒子去河邊挑水,不小心被車撞死了,隻留下一個一歲女兒。老三死後,媳婦也沒改嫁,隻是獨自帶大女兒。三天前,老者從田裏回來,隻看到孫女一個人,卻不見媳婦影子。到了第二天,還沒見她回來,四處打聽一番,鄰居都說沒見過她,這才有些急了。於是動員親戚找了,找了半天,二兒子才在後院的水井裏發現她,屍體已經泡白了。人死節哀,一家人哭了半天,請到親戚,做了一場白喜事,隨後送她火化,路上差點出了問題,幸虧爺爺救了他們。

爺爺聽到這,臉色一變,奚落他們:“你媳婦才多大,就給她做白喜事。貪錢最壞事了!”老者聽了臉色一白,羞愧難當。確實,她媳婦頂多三十歲,而且溺水淹死的,不做法事就算了,居然做白喜事。農村人,酒宴多,隻要喝酒,免不了送禮錢,這也是斂財的手段。爺爺想了一下,覺得一場白喜事,那具女屍也沒必要拉一車人送命吧,於是讓他們都出去,自己驗下屍體。老頭答應後,一家人都走了出去,關上門。我替爺爺打著手電筒,來到棺材前麵。

爺爺推開棺木後,一整惡臭傳出來,令人作嘔。好在我自幼跟屍體打交道,已經習慣了。這具女屍不同於先前的女屍,先前的女屍容貌絕美,棺木上等,而且有寒冰護著,栩栩如生。這具則麵容一般,慘白無比,布滿斑點。爺爺帶著手套,簡單翻了一下,女屍頭上,肩膀上有著不少傷口,估計撞到井壁上磕破的。翻開眼皮,眼珠慘白。由於井水泡過,況且正值初夏,屍體散發著陣陣惡臭。爺爺打量一番,把棺木合上。打開大門,讓他們進來。幾個人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惡臭,又退了出去。爺爺也沒理他們,隻是對他們說:“屍體先放著,不要火化。”

老者還沒開口,二兒子已經焦急道:“老三一家可憐,難道現在弟媳入土為安,都那麽難麽。”爺爺回到道:“這幾天,我就住這了,觀察一會,到時候自然給你們一個答複。”老者聽了連忙答應,其他人也無話可說,隻能順著爺爺了。

到了晚上,老者就安排一間住房讓我們休息。我忍不住問爺爺,那個女人到底是這麽死的。爺爺隻是讓我睡覺,說過幾天自然就知道了。爺爺在身旁,我也膽子大,很快就步入夢想了。夢中,我又回到故鄉,他們拿石頭砸我,我跳進河裏逃走了,後來爺爺找到了我。再到後來,我又回到了小路邊,一個女人留著眼淚,朝我揮手,我站在路旁,卻遲遲不肯過去。

“嗚,嗚...”我耳中隱約傳來哭聲,小女孩的聲音,斷斷續續,似乎不可聞,但又那麽清晰。我猛地驚醒,從**跳了起來,張大耳朵聽了,果然不是夢,真的有女孩在哭。爺爺早就醒了,已經開始穿衣服。也搶先一步鑽了出來,跳下床,躡著腳步,偷偷來到堂屋。案桌上的蠟燭仍然亮著,微弱的燈光下,朦朧可見一個瘦小的黑影,輕聲哽咽著,趴在棺木上,一動不動。良久後,她舉著小手,就要推開棺木。我當時想,你也和我一樣,病怏怏的,能推開那棺木麽。詭異的是,那麽重的棺木,居然被她纖細的胳膊推開了,她哆嗦著身子,就要往裏麵爬去。當時我已經嚇的何不攏嘴了,也不知道叫喊,隻能愣愣的看著她爬進去。

“胡鬧!”爺爺一個箭步趕了過來,把小女孩提了出來,合上棺木。小女孩被爺爺提著,拚命掙紮,大喊大叫:“我要進去,我要找媽媽!放開我,放開我!”一邊掙紮,一邊捶打爺爺。此時老者也被驚醒了,從臥室出來,見了這種情況,不知所錯。爺爺把小女孩交給老者,說明事情原委,老者直歎氣,把女孩抱住,女孩冷著個臉,一聲不吭,靠在老者懷裏。我見了她死人般的表情,嚇得寒氣直冒,毛骨悚然。

爺爺見她情況不對,拿出一麵八卦鏡,放在她眼前。她陡然看到鏡中的自己,嚇的臉色發白,最後“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爺爺見她哭的差不多了,這才柔聲問她:“出了什麽事,你說出來。”她抬頭看了爺爺一眼,爺爺雖然容貌醜陋,當眼神柔和閃亮,不由哭到:“我夢到媽媽了!”隨後陸陸續續的說了出來:“媽媽在田裏摘菜,我去找她。她對我笑,我也對她笑。二伯伯來了,把媽媽拉走了。我追了半天,也沒追上。媽媽去哪了,爺爺,你告訴我呀,告訴我呀。”說完後抱著爺爺的腿,又大哭起來。

爺爺聽到這,望著老者,問道:“你二兒子呢?”老者臉色慘白,腳步不穩,搖搖欲墜。爺爺見了,連忙扶住,不再逼問他,把他送進房間,讓他躺下。老者躺下後,眼角含淚,一言不發。爺爺歎了口氣,從屋子裏出來,讓我陪那個小姑娘玩玩。我自幼沒玩伴,肯定是點頭答應啦。況且那個小女孩怪可憐的,和我有得一比。於是就走到她身邊,卻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是愣愣的站著。爺爺見我們走到一起了,也沒說話,徑直回房睡覺去了。

我也挺傻的,小姑娘蹲在那發了一夜呆,我也發了一夜呆。第二天爺爺一起來,就往老者臥室走去,我見爺爺出來了,再也不肯陪她了,跟著爺爺跑了過去。此時老者已經休息好了,精神大大好轉,一見爺爺進來,就連聲歎氣。爺爺開口了:“該說出來了吧。”老者垂淚道:“我早該猜到了,可是不敢相信呀!”爺爺點下頭,問道:“您二兒子呢?”老者有氣無力:“左手邊,隔壁第三家。”

爺爺聽了馬上走出房門,來到他二兒子家門口,我也跟在爺爺屁股後麵。此時天剛亮,村裏一片寂靜,已經有不少村民起早下田了。爺爺推開二兒子家門,進去一看,二兒子低著頭,坐在椅子上發呆。陡然見到爺爺進來了,連聲大變,急道:“你...你怎麽來了。”不過馬上鎮定下來,咳嗽一聲,態度變化微妙:“對,對了。老前輩,我弟媳什麽時候火化,再這樣拖著,也不是一回事呀。屍體都發臭了。”

“這麽說,她擺在這,你很難受麽?”爺爺將了他一軍。二兒子連聲微變,喃喃道:“哪有哪有,隻不過早點入土比較好。”爺爺臉色一沉,喝道:“是非公斷,該了斷了吧!”二兒子聽到威嚴的喝聲,臉色大變,抬頭看到爺爺扭曲的臉型,駭的再也站不住了,雙膝一軟,癱瘓在地,一言不發。良久後,才交代事情前因後果。

原來弟媳漂亮,三弟去世後,他就暗中注意到她了。經常出入她的屋子,幫她忙活。趁人不在時,就動手動腳。弟媳顧及親家臉麵,隻是叱喝他,也不敢四處張揚。久而久之,他膽子就更大了,有好幾次,差點得手。紙也包不住火,終於又一次,被老者看見了,把他狠狠的訓了一頓。他這才收斂點,不過沒幾天,又尋了過去。那天弟媳正撅著屁股,在井邊打水。夏天穿的也少,身材撩人,他再也按捺不住,衝了過去,扯下她褲子,就要銷魂。弟媳大羞,把褲子拉了上來,大聲喊叫。她這一喊,二兒子也清醒了,嚇的魂飛魄散,把她抱住,掐她脖子,捂著她嘴巴。弟媳以為他又要耍流氓,掙紮的更凶了,他一害怕,就把她推進井裏。又怕她上來,拿著根竹竿,使勁往井裏捅,直至沒動靜了,才拿著竹竿,一溜煙的跑了。這就是女屍頭頂和肩部為什麽有傷口的原因。

爺爺聽了這段情節,怒氣衝天,當時就是一耳光,把他嘴角扇出血來。正準備出去報警,老者腳步闌珊的趕了過來,撲通跪在爺爺麵前,央求道:“我老頭就三個兒子,死了一個,還剩二個了。您行行好,放他一馬吧。”爺爺冷哼一聲,道:“你兒子是命,那個女人不是命?一命填一命!”老者聽了,連忙拉著二兒子不住磕頭,嗓子都喊啞了。爺爺見他們可憐,這才鬆口了:“讓我不報案,也可以。那具女屍火化後,就葬在他家門前。”二兒子聽了臉色一白,嚇得說不出話來。老者為救二兒子一命,趕緊點頭答應。

這事了解後,爺爺帶我離開了他們家。後來爺爺告訴我,把女屍葬在他家門口,這手段也毒辣,夠凶手受一生了。那次也不是全無收獲,後來在鎮上念書,我多了一個玩伴,也就是那個女孩,和我同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