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北俱蘆洲,血祭台。

血祭台所在的位置,很多玩家和NPC都苦著臉排著隊,每個人都輪流站在血祭台上用金色小刀割破手腕將自己滾燙的血液灌注其中。那圓形白色圓台的凹槽處,流轉著鮮紅的血液,白子整個人沉浸在其中,神情愜意。

“既然來了怎麽不出現?還在生我的氣?”站起身來,白子**的上半身脫離的血池,白皙異常,他抬頭看著空無一人的天空,似乎在自說自話。

早就已經習慣了殘夜的神出鬼沒,白子現在基本已經可以鎖定殘夜的氣息,知道他是否在自己身邊隱而不見。

“我說過了我很好奇嘛,那個讓你不再冷眼旁觀世人的顧惜朝,到底擁有什麽魅力……”殘夜仍舊沒有現身,白子委屈的癟著嘴,再度將整個身子沒進血池,小小聲解釋著,“我沒有想到他那麽脆弱嘛……而且陽光不是也沒殺死他嘛……”

陽光知道顧惜朝的動向,甚至顧惜朝會去到欲城,白子都有攙和一腳,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雖然他的本意隻是想見識下顧惜朝改變殘夜的那種特殊氣息和情感,但是卻在見到顧惜朝之前,因為顧惜朝奪走了曾經獨屬於他的殘夜的溫柔(偽?),孩子氣的想惡整一下顧惜朝,結果卻被他揭露了殘夜心底殘留的秘密。如此,殘夜會生氣也是正常的吧。

“他有十五天沒來了(即現實時間三天)。”殘夜終於出現在血祭台上空,虛踏著翻滾著的血池,低頭俯視著全身浸沒在裏麵的白子,看著他的滿頭白發想到了另外的那個人,“恐怕,可能再也不會來了。”

仰著頭看到殘夜落寞的神情,白子嘩啦一聲站了起來,走出血池,用旁人遞上來的白色毛巾擦了擦身子。穿上白色的內襯布衣,敞著懷,坐到白色石台邊上:“怎麽回事?他不是幾乎每天都在線的嗎?”

泡在梵天裏地時間幾乎可以比擬他們這些腦電波被直接灌注在梵天的裏的“人”,以顧惜朝對於梵天的在乎的執著,怎麽會這麽輕易的就離開了?

“璃也十五天沒有出現了。”殘夜笑得有些苦澀,“而且。我告訴顧,他存在地原因和真相了。”

本以為顧惜朝會因為和自己的同病相憐——都是人造生命,而對自己產生依賴情緒和淡淡的感情。殘夜卻沒有想到,自己一口氣說得太多,反而讓顧惜朝找了借口逃避開來,甚至害怕他再想起那些真相而不再登陸梵天。

自己這是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殘夜哭笑不得。

“那他地人物呢?”白子忽然想起這裏是北俱蘆洲。這裏地玩家下線周圍必須有可以信任地人看護才可以。不然就會被偷襲殺死。

顧惜朝這次十五天沒有上線。恐怕沒有人守護他地身體吧?

殘夜這回笑得更加苦澀和難看。伸手一揮。空氣中出現了類似海市蜃樓地虛空投影。裏麵是北俱蘆洲特有地幹涸地麵。跪了一地地人。還有樹下那熟悉地玄色身影。

畫麵一轉。跪在地上地人消失了。那樹下熟悉地玄色身影也失去了蹤跡。留下地隻有那一灘已經變得黑紅地血跡。

之後便是重生www.Freexs.Cc台上一遍又一遍的虐殺,顧惜朝的身體仍舊閉著眼睛,毫無反抗。

“你為什麽不把他的身體帶過來?”雖然這樣的事情看得多了,但是這次的主角是殘夜最為在乎的人,白子看得有些不忍心。同樣也萬分不解。

事情已經這樣,殘夜為何還不將顧惜朝那千瘡百孔地身體帶來?

“有用嗎?就有看到了身體,觸摸得到那精致的容顏,也不過是個沒有靈魂的軀殼,一旦他回來……”

一旦他回來,想必是不會留在我身邊的吧?

況且,他真的會回來嗎?

殘夜仰起頭,望著血色的天空沉默。

次拉次拉……

殘夜的身影忽然閃爍了一下,仿佛電視信號被扭斷一般向兩旁拉扯。甚至有部分橫線條丟失,又迅速恢複原狀。

“怎麽回事?”白子被殘夜的狀態嚇了一跳,連忙站起身來想要抓住殘夜的手仔細檢查,卻發現自己抓了個空。

現在地殘夜是虛影。

“有駭客在攻擊我,很多,處理起來很麻煩。”因為被幹擾的緣故,殘夜的聲音很怪異,甚至斷斷續續,就好像在信號不好的地方打電話一樣。夾雜著雜音。

駭客?

幾乎十五年沒有在現實中生活過的白子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直到看到血紅色的天空仿佛抽絲剝繭般的褪色,NPC們漸漸僵硬甚至消失後。發現了事情的嚴重性。

如果對方攻擊成功,自己,以及殘夜,會消失。

這絕對不是危言聳聽,白子已經感到力量在流失,甚至感覺到很困很困,很想就此一睡不起。

“怎麽辦?”白子不知道該怎麽幫助殘夜守護梵天,隻能焦急的看著殘夜時而被拉長,時而被壓扁地改變形狀和閃爍,此時此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好無能。

原來,自己是如此依賴著這個本沒有感情地生命。

殘夜沒有回答,隻是關掉了部分細節顯示,將擬真度調低,用係統公告讓玩家盡快下線,然後坐了下來。

此時的他身體已經穩定,至少不再閃爍。

白子現在要是從側麵看地話,會發現殘夜變成了扁平狀,隻要從側麵看就會發現身體隻是一條細線。

可是他並沒有側著看,而是驚喜的望著殘夜:“好了?”

殘夜搖搖頭:“等梵天技術部的人來解決,我沒有更改的權限。”

梵天技術部,既是陽落雪建立開發的人工智能,同樣是陽光現在所在的部門。當初陽落雪製造出了殘夜後,便害怕電影裏機器人和人工電腦控製地球的事情發生,把殘夜的更改權限調整到了最低,如果不是他把殘夜用來開發梵天遊戲。恐怕殘夜連製造一個實體投影的權限都沒有。

此時,殘夜身前地地麵忽然一陣閃爍,圓形的魔法陣之後,陽光的身影顯現出來。

“殘夜,你現在有兩個選擇。”陽光忽然登陸,他本來因為身體不好。擁有特殊權限——下線身體消失,和登陸地點自定義的能力(陽落雪作弊!),對於他的突然出現,殘夜一點也不驚奇,隻是靜靜等待陽光下麵的話。

剛剛從安定醫院回到下榻地賓館,陽光便被通知梵天係統被攻擊的事情。如果今天他沒有和璃姐弟見麵,或者沒有和璃交惡,恐怕他會直接將權力下放給殘夜。

但是,現在。他反而有了其他的想法。

他要毀掉所有想保護璃的人,全部。

就像想毀掉所有完美的物品一樣,狂躁的欲念。

“這次是你的一個機會。趁著駭客攻擊的空隙脫離梵天,成為擁有自由權限的智能,隻要有網絡存在地地方,你就存在。”陽光笑得很是陽光,但是白子卻感覺到了他身上散發出的濃烈戾氣,“第二,就是我給你全權擊退駭客們的權力,你將他們擊退,繼續做你地梵天主腦。直到擬真度更高的新型網遊出現,在梵天被關閉的時刻,被清除。”

說是兩個選擇,對於殘夜來說其實隻有一個,但是要作出脫離梵天的選擇對於因為梵天而擁有意識的殘夜來說,是從來不敢想,也沒有想過的問題。

殘夜的選擇,自由,還是幫助梵天公司度過這次難關。代價是自己必須仍舊做梵天的主腦,等到梵天關閉那天,死亡。

白子察覺到了氣氛的凝重,隻是靜靜凝視著似乎篤定殘夜會選擇第一種方式地陽光,微微眯著眼。

留下還是離開?

殘夜忽然笑了。

“陽光,你太小看我了。就算我隻是一束電子流,一個電子生命。就算我愛上了顧惜朝,那個用璃的DNA製作出來的人工生命,我也不會逾距去做我絕對做不到的事情。”殘夜扁平的身體因為駭客的攻擊被拉伸的更加狹長。基本看不出本來的麵目(有點難以想象的哈)。但是白子卻知道他在笑,真地是在笑。

“如果說這個世界裏我存在的意義的話。隻有梵天,還有,顧,不,璃。但是我不會為了璃而去挑戰你們人類的極限。恐怕,就算我真的選擇了第一種,離開梵天,下一秒,你就會是第一個想用病毒將我殺死的人吧?”

“我知道,你是絕對不會留下對於你沒有任何用處的物品的,就算是人也一樣。所以,你才會眼睜睜的看著陽落雪被殺死而無動於衷。雖然你極力說服著你自己,是你無能為力。”

殘夜笑得很嫵媚,此刻竟然有些顧惜朝地味道在裏麵。那種看透事實掩藏之後真相地悲涼,看到自己未來被設定好注定要湮滅的結局地蒼涼。幾綹發絲垂落兩鬢,白色鎏金長袍隨風飄飛。

“所以,我的選擇是,留下。”

話音一落,整個梵天係統強行重新啟動,與此同時,所有駭客驚異的發現自己的電腦同時也被迫重啟,而他們對於梵天係統的攻擊化為烏有。

“叮”係統調試結束,歡迎您再次進入梵天。

陽光聽見冰冷的女聲在耳邊說道,冷眼看著站在空中身形透明的殘夜,沉默良久,下線離去。

第二個,這是除了顧惜朝以外,唯一的一個,讓他看不透弄不懂的生命。

殘夜。

真正的孤獨是什麽?

不是一個人落寞時的孤單,而是佇立於眾人狂歡之中,卻遺世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