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三十四|任君用恣樂深閨,楊太尉戲宮館客(二)

如霞依言,將梯兒靠穩,身子小巧利便,一轂碌溜上枝頭,望外邊書舍一看,也是合當有事,恰恰任君用同方務德外邊遊耍過了夜,方才轉來,正要進房。牆裏如霞笑指道:“兀的不是任先生?”任君用聽得牆頭上笑聲,抬頭一看,卻見是個雙鬟女子指著他說話,認得是宅中如霞。他本是少年的人,如何禁架得定?便問道:“姐姐說小生什麽?”如霞是有心招風攬火的,答道:“先生這早在外邊回來,莫非昨晚在那處行走麽?”任君用道:“小生獨處難捱,怪不得要在外邊走走。”如霞道:“你看我牆內那個不是獨處的?你何不到裏麵走走,便大家不獨了?”任君道:“我不生得雙翅,飛不進來。”如霞道:“你果要進來,我有法兒,不消飛得。”任君用向牆上唱一個肥喏道:“多謝姐姐,速教妙方。”如霞道:“待稟過了夫人,晚上伺候消息。”說罷了,溜下樹來。任君用聽得明白,不勝僥幸道:“不知是那一位夫人,小生有此緣分,卻如何能進得去?且到晚上看消息則個。”一麵隻望著日頭下去。正是:無端三足烏,團圓光皎灼。安得後羿弓,射此一輪落!

不說任君用巴天晚,且說築玉夫人在下邊看見如霞和牆外講話,一句句多聽得的,不待如霞回複,各自心照,笑嘻嘻的且回房中。如霞道:“今晚管不寂寞了。”夫人道:“萬一後生家膽怯,不敢進來,這樣事也是有的。”如霞道:“他方才恨不得立地飛了進來。聽得說有個妙法,他肥喏就唱不迭,豈有膽怯之理?隻準備今宵取樂便了。”築玉夫人暗暗歡喜。**添鋪異錦,爐中滿熱名香。榛鬆細果貯教嚐,美酒佳茗預放。久作阱中猿馬,今思野外鴛鴛。安排芳餌釣檀郎,百計圖他歡暢。詞寄《西江月》。

是日將晚,夫人喚如霞同到園中,走到梯邊,如霞仍前從梯子溜在梧桐枝去,對著牆外大聲咳嗽。外麵任君用看見天黑下來,正在那裏探頭探腦,伺候聲響。忽聞有人咳嗽,仰麵瞧處,正是如霞在樹枝高頭站著。忙道:“好姐姐,望穿我用妙法,等我進來!”如霞道:“你在此等著,就來接你。”急下梯來對夫人道:“那人等久哩!”夫人道:“快放他進來!”如霞即取早間紥縛停當的索子,拿在腋下,望梯上便走,到樹枝上牢係兩頭。如霞口中叫聲道:“著!”把木板繩索向牆外一撒,那索子早已掛了下去,任君用外邊凝望處,見一件物事拋將出來,卻是一條軟梯索子,喜得打跌。將腳試踹,且是結得牢實,料道可登。踹著木板,雙手吊索,一步一步吊上牆來。如霞看見,急跑下來道:“來了!來了!”夫人覺得有些害羞,走退一段路,在太湖石畔坐著等候。

任君用跳過了牆,急從梯子跳下,一見如霞,向前雙手抱住道:“姐姐恩人,快活殺小生也!”如霞啐一聲道:“好不識羞的,不要饞臉!且去前麵見夫人。”任君用道:“是那一位夫人?”如霞道:“是第七位築玉夫人。”任君用道:“可正是京師極有名標致的麽?”如霞道:“不是他還有那個?”任君用道:“小生怎敢就去見他?”如霞道:“是他想著你,用見識教你進來的,你怕怎地?”任君道:“果然如此,小生何以克當?”如霞道:“不要虛謙遜,造化著你罷了,切莫忘了我引見的。”任君用道:“小生以身相謝,不敢有忘。”一頭說話,已走到夫人麵前。如霞拋聲道:“任先生已請到了。”任君用滿臉堆下笑來,深深拜揖道:“小生下界凡夫,敢望與仙子相近。今蒙夫人垂盼,不知是那世裏積下的福!”夫人道:“妾處深閨,常因太尉晏會,窺見先生豐采,渴慕已久。今太尉不在,閨中空閑,特邀先生一敘,倘不棄嫌,妾之幸也。”任君用道:“夫人抬舉,敢不執鞭墜鐙?隻是他日太尉知道,罪犯非同小可。”夫人道:“太尉昏昏的,那裏有許多背後眼?況如此進來,無人知覺。先生不必疑慮,且到房中去來。”夫人叫如霞在前引路,一隻手挽著任君用同行。任君用到此魂靈已飛在天外,那裏還顧什麽利害?隨著夫人輕手輕腳竟到房中。

此時天已昏黑,各房寂靜。如霞悄悄擺出酒肴,兩人對酌;四目相視,甜語溫存。三杯酒下肚,欲心如火,偎偎抱抱,共入鴛帷,兩人之樂不可名狀。本為旅館孤棲客,今向蓬萊頂上遊。偏是乍逢滋味別,分明織女會牽牛。兩人雲雨盡歡,任君用道:“久聞夫人美名,今日得同枕席,天高地厚之恩,無時可報。”夫人道:“妾身頗慕風情,奈為太尉拘禁,名雖朝歡暮樂,何曾有半點情趣?今日若非設法得先生進來,豈不辜負了好天良夜,自此當永圖偷聚,雖極樂而死,妾亦甘心矣。”任君用道:“夫人玉質冰肌,但得挨皮靠肉,福分難消。何況親承雨露之恩,實遂於飛之願!總然事敗,直得一死了。”兩人笑談歡謔,不覺東方發白。如霞走到床前來,催起身道:“快活了一夜也夠了,趁天色未明不出去了,更待何時?”任君用慌忙披衣而起,夫人不忍舍去,執手留連,叮嚀夜會而別,吩咐如霞送出後園中,原從來時的方法,在索上掛將下去,到晚夕仍舊進來。真個是:朝隱而出,暮隱而入。果然行不由徑,早已非公至室。

如此往來數晚,連如霞也弄上了手,滾得熱做一團。築玉夫人心歡喜,未免與同伴中笑語之間,有些精神恍惚,說話沒頭沒腦的,露出些馬腳來。同伴裏麵初時不覺,後來看出意態,頗生疑心。到晚上有心的,多方察聽,已見了些聲響。大家多是吃得杯兒的,巴不得尋著些破綻,同在渾水裏攪攪,隻是沒有找著來蹤去跡。

一日,眾人偶然高興,說起打秋千,一哄的走到架邊,不見了索子,大家尋將起來,築玉夫人與如霞兩個多做不得聲。原來先前兩番,任群用出去了,便把索子解下藏過,以防別人看見,以後多次,便有些托大了,曉得夜來要用,不耐煩去解他。任群用雖然出去了,索子還吊在樹枝上,掛向外邊,未及收拾,卻被眾人尋見了,道:“兀的不是秋千索?如何縛在這裏樹上,拋向外邊去了?”宜笑姐年紀最小,身子輕便,見有梯在那裏,便溜在樹枝上去,吊了索頭,收將進來。眾人看見一節一節縛著木板,共驚道:“奇怪,奇怪!可不有人在此出入的麽?”築玉夫人通紅了臉,半響不敢開言。瑤月夫人道:“眼見得是什麽人在此通內了,我們該傳與李院公查出,等候太尉來家,稟知為是。”口裏一頭說,一頭把眼來瞅著築玉夫人。築玉夫人隻低了頭。餐花姨姨十分瞧科了,笑道:“築玉夫人為何不說一句,莫不心下有事?不如實對姐妹們說了,通同作個商量,到是美事。”如霞料是瞞不過了,對築玉夫人道:“此事若不通眾,終須大家炒壞,便要獨做也做不成了,大家和同些說明白了罷。”眾人拍手道:“如霞姐說得有理,不要瞞著我們了。”築玉夫人才把任生在此牆外做書房,用計取他進來的事說了一遍。瑤月夫人道:“好姐姐,瞞了我們做這樣好事!”宜笑姐道:“而今不必說了,既是通同知道,我每合伴取些快樂罷了。”瑤月夫人故意道:“做的自做,不做的自不做,怎如此說!”餐花姨姨道:“就是不做,姐妹情分,隻是幫襯些為妙。”宜笑姐道:“姨姨說得是。”大家哄笑而散。

原來瑤月夫人,內中與築玉夫人兩下最說得來,曉得築玉有此私事,已自上心要分他的趣了,礙著眾人在麵前,隻得說假撇清的話。比及眾人散了,獨自走到築玉房中,問道:“姐姐,今夜來否?”築玉道:“不瞞姐姐說,連日慣了的,為什麽不來?”瑤月笑道:“來時仍是姐姐獨樂麽?”築玉道:“姐姐才說不做的自不做。”瑤月道:“才方是大概說話,我便也要學做做兒的。”築玉道:“姐姐果有此意,小妹理當奉讓。今夜喚他進來,送到姐姐房中便了。”瑤月道:“我與他又不廝熟,羞答答的,怎好就叫他到我房中?我隻在姐姐處做個幫戶便使得。”築玉笑道:“這件事用不著人幫。”瑤月道:“沒奈何,我初次害羞,隻好頂著姐姐的名嚐一嚐滋味,不要說破是我,等熟分了再處。”築玉道:“這等,姐姐須權躲躲過,待他到我**脫衣之後,吹息了燈,掉了包就是。”瑤月道:“好姐姐彼此幫襯些個。”築玉道:“這個自然。”兩個商量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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