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閣的那場大火著的極為幹淨利索,如同卓爾的烈火如歌的性格,將明月閣裏的所有一切化為了烏有。隻餘下化為雪白的灰燼,被春風十裏柔情,繾綣的格外溫存。

自那日起,北辰陌一蹶不振,原本被卓爾醫治好的內傷卻被他弄得久病不愈。日日將自己鎖在青鑾殿中醉酒當歌,不接見任何大臣,任由邊關告急的層層諜報堆滿了青玉案。跪在青鑾殿外請命的大臣們,總能每每夜深人靜之時,總能聽見有斷斷續續的歌聲從青鑾殿內傳來,細細聽來,竟是卓爾以前宴飲上所吟唱的歌謠。那歌聲時而喑啞時而悲戚,溢滿了憂傷的情懷。

彼時後宮的嬪妃間謠言四起,關於那場大火,卓爾,傳得神乎其神……

“這卓妃啊,是個妖孽,狐狸精轉世,專門用來迷惑這世間所有優秀的男子的,將所有的男人都不費吹灰之力,便被她迷得團團轉,這長相秀美的桃丞相為了她,生死下落不明。南宮將軍為了她,身敗名裂。更有皇上,居然為了她,與三國的國主為敵,弄得現在人人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生怕三日之後,晉瑞國成為眾矢之的。”一個掃地太監誒聲歎氣的說道。

“是啊!是啊!這卓妃啊!是被天上的妖神責怪,在她當上皇後的那日,被妖神手下的索命小鬼,生生的割去了麵皮,將她的魂兒勾進了地獄。不過呢,我知道那些都是別人瞎編的,我知道真相,你們想想啊……這卓妃是什麽來曆的,就是以前鳳棲軒裏的一個青樓女子,這青樓女子大都命中無福,品行又不怎麽好,到處勾三搭四,又在後宮樹敵眾多。我看啊,她肯定是不知被哪位高人派人暗中下手,將她的麵皮生生割下,隻留下她血淋淋的屍身。據說那天晚上,還有個侍衛見著了索命鬼,接過給嚇瘋了呢!”一個年輕的侍衛爭搶著說道。

“什麽啊!什麽啊!……以卓妃娘娘的聰明才智,這屍身,一定是聲東擊西,她的脫身之術啦!知道嗎?我有一個姐妹在明月閣當差,你們知道嗎,這明月閣那天晚上,裏麵沒有一個太監或是宮女,聽說在中午皇後娘娘匆匆回來後,便將所有的宮人都派遣了出去,說是不的靠近,結果晚上卻起了大火。不是火遁,是什麽……我猜肯定是娘娘想逃走,被皇上發現了,皇上一氣之下,就把娘娘殺死想毀屍滅跡,沒想到,被其他國的國主看見了,這才群起而攻之……”一個俏麗的宮女輕聲說道。

“哼哼……,你們這些碎崽子,還不趕緊去幹活,在這裏亂說什麽,當心雜家割了你們的舌頭……”隻見皇上身邊的大太監,在他們身後臉越聽越綠,陰陽怪氣的聲音從他們身後響起,嚇得這三個人作鳥獸散……而太監的手中,端的正是要給皇上送去的酒。而這酒的旁邊,偏生放著一小碟桃花姬。

太監一聲哀歎,甩了甩拂塵,繼續朝青鑾殿的方向走去。途

徑一個個大臣身邊,表情更是慨歎。

“公……公……,求求公公勸勸皇上,趕緊召回南宮將軍,準備邊疆戰事,否則這兩國聯盟,勢必會將我晉瑞國屠戮殆盡啊!皇上的這百年基業不能毀於一旦啊!”一個跪得頭昏眼花的大臣,看到了皇帝的親信李公公,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伸手捉住了李公公的衣袍,氣息奄奄的說道。

李公公皺了皺眉頭,他身後跟來的小太監實相的將捉住他衣袍的那位大臣攙扶起來。

“大人,我何德何能能勸得動皇上?!未免也太高看雜家了……這能勸得動皇上的人啊,早就去了……皇上啊,現在恨不得這皇宮裏的所有人都給娘娘去陪葬。所以我說呐……大人您還是省省心,別跪著了,回去收拾收拾細軟,趕緊逃吧……”李公公笑嗬嗬的說道。支起身子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已經凝固。徑自的推開了青鑾殿的門,將托盤中的酒杯放置下來,頭也不敢抬,徑自的轉身離開。

青鑾殿中昏昏暗暗,北辰陌跌坐在冰涼的地上,披頭散發。身上還穿著那日的衣衫,似乎未曾換過……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後,李公公又重新推開了青鑾殿的門,帶來了一位身穿碧色衣衫的姑娘。她滿頭青絲隨意的披散在肩上,額前掛著一顆紅色的貓眼石,閃著灼灼的血光。她如玉的臉龐被碧色的絲巾包裹住,隻留下一雙眼睛露在外麵,輕輕的眯起,露出別樣的光彩。

“皇上,您要找的人來了……”李公公小心翼翼的說道。

“知道了,下去吧……給朕關上門,朕不許任何人打攪……”北辰陌無力的揮了揮手臂,讓李公公下去。

咯吱一聲,青鑾殿內又恢複了死寂。碧衣女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睛死死的盯著北辰陌。如同一潭死水,經不起半點漣漪。

“聽人說你可以通鬼神,讓生者見到亡者,是嗎?”北辰陌抬起頭,提著腳下的玉壺,跌跌撞撞的撐起已經快不聽他使喚的身子。他在想盡一切辦法來記起卓爾,醉生夢死間,卻還是無濟於事他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腦子裏,永遠出現的總是洶洶的烈火,不斷的燒啊燒的……

“雕蟲小技而已。皇上既然相見那名女子,小女自當盡心竭力為皇上辦到。隻是我需要她身上的血才行,否則……”碧衣女子唇齒未動,軟糯的聲音卻從麵巾後溢出。

“血?她早就化成了一捧灰燼,你讓朕到哪裏給你找她的血去?”北辰陌酒氣上衝,沒好氣的瞪著碧衣女子。

“皇上可在說笑,你所見之人的血,不就是你身上流著的血嗎?”碧衣女子不怒反笑,神色冷冷的看著北辰陌。

“是嗎?我的身上,怎麽可能會有……”北辰陌不以為然,橫衝直撞的想要朝碧衣女子靠近,卻被碧衣女子輕巧躲過。

“你身上所中的劇

毒你以為可以無藥而愈嗎?那是你心愛之人,以血換血的結果……”碧衣女子那雙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北辰陌漸漸變暗的眸子,揚起了一抹邪肆的笑意。看著北辰陌怔忡失神的樣子,碧衣女子笑了笑,從衣袖中掏出一束香放在了北辰陌的眼前。

“這束香叫做思無邪,用血將這束香浸潤,燃起。你便可看見你想見的人。記住這一炷隻能支持一個時辰的時間,我給你留的這些,剛好夠三天。三天之後,我再來看你……”碧衣女子說完,徑自的推開了青鑾殿的門,離開。

待到碧衣女子離開後,北辰陌迫不及待的撿起地上的劍,伸手劃向了他自己的手臂,鮮血浸潤了碧色的香,火燭生香,血碧色的香在青鑾殿內然起。

一陣蒸騰的煙氣暈開,北辰陌微眯著眼睛……

感覺眼前是一片清幽的深山峽穀中,蟲鳴鳥叫似乎都可以被他清晰的捕捉到。似是紛紛雨下前夜,青石板上的石苔被雨水淋濕,草色漸深,重樓上白玉鉤帶,懸空的巨大銅鏡裏映出漫山紅花。

山間的卓爾一身白衣,麵容嬌俏,眼前是冒著騰騰熱氣的碧色溫泉,她淡淡吩咐身後的小丫頭說,“今日好多了,去拿兩本書,我想泡會兒溫泉。”聲音似泠泠珠玉,似乍然盛開的一朵冰冷佛桑花。

她身後的小丫頭似是癡了一般,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噠噠朝書房跑。

她含笑看著跑遠的小丫頭,合衣跨步,小心的抬腳邁進池水,靠著碧色的池壁時,良久,從浸濕的衣袖裏取出一枚令牌。

那是,他送給卓爾的那枚令牌,隻認為那塊令牌可以給她和他一樣的權利,原以為她會不屑一顧,原以為被她隨意放置了,化在那座明月閣荒涼廢墟的夜風裏,沒想到在這個傍晚,卻靜靜躺在她的手中。

她認真地看著它,漆黑眼眸似湯湯春水,繾綣溫柔,良久,將它緊緊握住,閉上眼睛笑了笑。

北辰陌撲過去的時候,卓爾的身體正沿著池壁一點一點滑入水中,她渾身都在發抖,要抱住他不讓她掉下去,卻忘了這山、這池水,包括卓爾,皆是思無邪染出來的虛幻幕景。

他雙手遍遍穿過她的身體,再如何輕柔的動作,卻連一個擁抱都已是不能,可還是不肯放棄,一遍又一遍地伸手去抱她,徒勞無功地眼見著她一點一點滑入池水中。

輕挑的眉、緊閉的眼、秀挺的鼻梁、薄涼的唇,漸漸都隱在水下,池水歸於靜謐,隻剩漫天山火。

幕景憑空消逝,卓爾她確實死了。

而他靜靜看著眼前平靜的池水,半晌,顫抖著肩膀,像一頭孤寂的小獸,痛苦地哭出聲來。幻影消失……北辰陌又迫不及待的割破手腕,將血再次浸潤一炷香……

而他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