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冠霞帔,鑼鼓喧天,我戴著他命人親手為我打造的鳳冠,一身紅衣滿心歡喜的被抬進了他的府邸。

洞房裏紅燭蔓延出的光太曖昧,籠罩著我的記憶也有幾絲氤氳與模糊。我收神,隻覺得他看我的目光有幾絲波瀾,我知道盛裝之下的我,已是美極了。就連他也動心了,對嗎?

紅帳一朝去鎖扣,旖旎一室俱沉淪。從此後,我便是這偌大的王府的女主人了。

然而好景不長,他與瑜皇子儲位之爭愈演愈烈。他又娶了其他的女人進府。我不怪他,他需要利用她們身後的勢力來增加自己的勝算。我就這樣,靜靜的坐在一家之主的位子上,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女人,進了王府的大門。她們或嬌俏或明麗,美豔的不可方物,我再也不是他的唯一了。每次到我這裏來,就像例行公事一般,木然的抱著我,撒下紗帳。

我止住他的動作,看著滿臉疲憊的他,我的眼淚還是沒有忍住,掉了下來。

“你怎麽哭了?”他從背後輕輕地攬著我,抵在他胸膛上。“看來還是我不夠愛你對嗎?連你為什麽傷心我都猜不到……”

那一夜,我們極致歡愉。北辰陌似乎要用他最濃烈的吻,撫慰我這麽多天來的相思,要用他最激烈的情動彌補他對我的深深歉意,直到我們都筋疲力盡。

我懶懶的靠在他的懷裏,不覺得伸手勾勒他臉部我再熟悉不過的線條,他笑著捉住我的手,在我的指尖輕啄,“輕舞,本王擇日讓崔尚書的女兒,崔音渺入府。”

他語氣平淡的說道,不是征詢,而是陳述。我一愣,看著他起身,穿好衣服去了書房。“夜深了,早些睡吧!我去書房處理一下明天的事物。”

看著床榻上歡愛的痕跡,我想痛哭出聲,卻早已欲哭無淚了,原本剛剛開始複蘇的心又漸漸的涼透了。我怎麽忘記了,每次他與我的刻意親近,總會有事的,不是嗎?我怎麽還那麽傻傻的天真,以為他還會是我的,也許他從來就沒有屬於我過。

翌日,當我剛睡醒的時候,丫鬟蓮兒敲開了我的房門,在我耳邊輕道,“太子妃,剛剛大夫診斷,說是穆夫人懷孕了,您看……”

“啪——”杯子從我的手裏掉了下來,滾到了門邊。蓮兒正要去撿,隻聽見吱呀一聲,我房間的門被推開了,“太子妃啊,我來跟您請安了。”穆夫人氣焰囂張的闖了進來。我一把扯住欲言又止的蓮兒,看著門欄下滾落的茶杯不為其所動。

“啊喲——”意料之中的一聲痛呼,我冷笑著看著穆夫人狠狠的摔倒在我的房中,她的下身流出殷紅的血……

一片驚呼中,我冷冷的坐在凳子上,看著這熱鬧的一幕,我連做戲都懶得起身。“是你!是你殺了我的孩子!”穆夫人慘白著臉,顫栗的指著我。

“穆夫人,說話可要小心些。哪隻眼睛看見本太子妃害你了。來人,扶穆夫人回去,說她福薄,這在我房中摔了

一跤,就把孩子給摔沒了。這是我看也不要給王爺說了,省得王爺空歡喜一場。”我冷靜又興奮。看著她怨恨的目光覺得分外泄氣。

……

我忐忑的等在房中,等待北辰陌一腳踹開我的房門找我理論。那可是他第一個孩子啊。我已經在心底演練了無數遍我該怎樣回答他的每一個質問,我要讓自己看起來是多麽的無辜和可憐。我甚至還找來了蓮兒,串好了穆夫人進來的每一幕。然後這一切顯然是我想多了。那一晚他並沒有出現在我的房中,我孤單一人裹著被床榻上霓紅的鴛鴦錦被睜著眼睛到了天亮。

清晨的飯桌上,我抬眼看著,看著北辰陌。他沉著一雙眼回望著我,那一雙眼睛裏,我清晰地感覺到,他們再無波瀾,一顆心頓時沉了下來,卻又覺得更加沒有著落,顫顫巍巍慌得很。

我機械地吞咽著眼前的食物,如同嚼蠟。堅硬的魚骨梗在我的喉嚨,我拚命的咳,蓮兒驚慌的尖叫,我滿嘴的鮮血直流,隻換來他淡淡的一句,“扶太子妃下去吧!”就再也沒有了回音。

……

從此後他再也沒有踏入我的房間一步了,我也開始習慣一個人提著宮燈站在王府的門口等他回來,然後躲在柱子後,默默地看著他的身影消失,然後一個人落寞的重新走回別院。北辰陌你知道嗎?回別院的路好長啊!我一個人走回去好累的。可是我知道,你再也不會扶著我的肩,和我一起走這段並不是很長的路了。

在這冗長的日子裏,她們一個個懷孕,然後一個個又莫名的墮胎,我手上的鮮血越來越多,我卻樂此不疲。我在賭,總有一天我會觸怒他的底限的吧,到時候他就會憤怒的推開我的房門,問我要個說法。可是他沒有。他再也沒有踏進別院一步了。

我不能坐以待斃了。既然這樣你都不肯來,那我就換一種方法吧!我伏在案上,提筆給父親寫信,告訴他我很想念他,希望他能來。訴說北辰陌已經很久沒有踏入過我的房門,閨房之樂與人訴說多是羞於啟齒吧!我偏不,北辰陌為了你,我放下了尊嚴,放下了驕傲,放下了固執,這一切隻是因為放不下你。為什麽你卻對我這麽狠心,連讓我彌補錯誤的機會都不給我。

果不其然,第二日,當我在庭院裏賞花的時候,他突然到來,一把將我扯到他的懷裏,我愣在當下,不隻是推拒還是擁抱。身後的他看著呆愣的我突然開懷大笑,“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居然瞞著我給你父親寫信,好手段。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好好恩愛啊——”

我終於在大廳裏看到了父親,北辰陌親昵的扶著我的肩膀,摟著我的腰身與他打招呼,“國丈大人每天日理萬機,倒還是對輕舞疼愛的緊啊!我與輕舞玩笑,說國丈大人疼女兒可是出了名的,輕舞偏說國丈大人最在意的是那些政事。”

他嘞的我腰身生疼,我卻笑得格外放肆,因為這一刻,他就在我身邊,隻屬於我一個人。

我朝父親歉意的笑笑,“爹爹見諒,是女兒胡鬧了……”

爹爹信以為真,不疑有他。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

“陌皇子,老夫看時機已經成熟,可以動手了。隻是這事成之後,輕舞她……”父親放下筷子,看著北辰陌。

“丞相放心,輕舞是我的太子妃,我登基了,自然她就是皇後了。”他溫柔霸道的笑著,輕輕地為我斟上一杯酒,“輕舞以後要是當了皇後,不管出了什麽事,都要相信我,一切都有我在,知道嗎?”

相信嗎?不管怎樣?那時的我都願意點一點頭。

時過境遷後,總要跟著物似人非這四個字。也許這一切早就物是人非了。

當我第二次從李公公的手裏接過聖旨的時候,我已經是皇後了。我一身鳳袍,站在祭祀台上,凝望著他接過國璽。同樣我也一身鳳袍,站在青鑾殿上,看著他抱著那個叫卓爾的女人。他抱她的樣子,讓我想起了當初北辰陌也是那樣抱著我,將我送到了繡樓。那是我第一次失態,當眾逼著那個紅衣嬌俏的女子去尋死,明明知道會中計,還是不可抑製想要她死。那也是北辰陌第一次當眾嗬斥我,給我難堪。再往後的歲月裏,這種痛苦一直伴隨著我,因為我知道,他愛上她了。很愛的哪一種。

很長時間以後我才明白,痛苦是一回事,而痛苦所帶來的心灰意冷又是另一回事。

第三次從李公公手裏接過聖旨的時候,那是一張誅我九族的聖旨。我已經在冷宮裏等了它三天了,這個時刻他終於來了。

“皇後娘娘,接旨謝恩吧?”他念完以後將聖旨一合,單手遞給了我。我站起來,雙手接了過來,緊緊地握在手裏。接著深吸一口氣,看著他身後的北辰陌問道,“北辰陌,難道我們之間真的已經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了嗎?”

“是。從來都是。如果沒有那麽疼你的爹,你也許還能多活兩年。”北辰陌看著我,答道。

“我爹他什麽時候處斬?”我吸了一口冷氣問道。

“明日午時。由朕親自監斬。你有什麽話,可以告訴朕,朕一定幫你帶到。”

我閉了閉眼。隻覺得兩眼之中又幹又澀,可是一點流淚的欲望都沒有。原來它已經流幹了,睜開眼睛,我平靜地看著他說,“那就請皇上代為轉告家父,輕舞後悔當初的選擇了!”

他冷冷地看了看我,然後說:“好,朕一定會將此話帶到。還有什麽事嗎?”

我笑了,認真的看著眼前的男子,“有勞皇上,一定要找個最好的劊子手,用最快的刀!若能如此,輕舞此生一定銘記皇上的恩德!”

他伸手虛抬了一下,再也沒看我一眼,轉身便離開了。

我衝著他的背影,聲嘶力竭的說了最後一句話,“北辰陌,她是不會愛上你的!”接著一杯毒酒入喉。我靜靜的感受生命在我的體內流失,而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我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