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女人叫不凡之前我是沒有名字的。一個沒有過去,沒有未來,生活在黑暗皇陵裏的死士。

“你們都是乞丐,囚犯,是整個晉瑞國的毒瘤、塵埃!如果不是主人把你們帶回來,那麽你們終究會成為一灘讓人扶不起來的爛泥,在某個陰暗肮髒的角落裏,腐爛發臭。來到這裏,就意味著你們擁有了新的生命!你們將會成為一名優秀的死士,得到一些你現在連想也不敢想的功名,地位。記住,為了最終理解你所不理解的,你必須經曆一條愚昧無知的道路。為了占有你從未占有的東西,你必須經曆被剝奪的道路。為了達到你現在所不在的名位,你必須經曆那條你不在其中的道路。從現在開始,你們沒有了過去,主人已經抹殺了你來到這個世上所有的依據,你們從今後,隻為他活著,在這裏努力的活下去,就是你們使命的開始,但願這裏不會成為你們最終的墓地。”站在校場上的奔雷大聲宣講,他的聲音如雷貫耳,震痛了我的耳膜。回頭望向我身邊的哥哥,我仰起來臉對著他微笑,悄聲對我說,哥,我們一起出去,做最優秀的死士。

於是我們褪下了身上襤褸的衣衫,同時也褪下了屬於我們的童稚,穿上了一身即使染了無數遍的血腥也看不出顏色的黑衣,在不見天日的皇陵中日夜訓練,廝殺,隻有不斷的廝殺我們才能看見明天的太陽。殘忍的屠戮背後,黑色的麵巾包裹住我們驚慌的臉,同時也包裹住我們所有的惶恐與不安。手裏握著冰冷的刀刃,冷冷的站在陰影裏,看著昔日同伴,戰友的屍體從校場上抬了出去,每到這個時候我和哥哥都會對望一眼,他的眼神我懂,我們一定會活在出去的。

第一次我看見了我們未來的主人,站在校場的高台上,凝望著我們。他的身後,跟著一個雪衣女子,她很美,美得驚心動魄,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眉如翠羽,肌如白雪,氣若幽蘭,驚夢的流蘇剛剛點到她的腰間,一身雪衣的她如同躍入無底深淵的仙子,心口一窒後,我能聽見我們彼此沉重的呼吸聲,是的,那是我們最熟悉的味道,關於死亡的味道。那人的出現意味著我們這些站在校場上還在呼吸的人裏,隻會有一個人跟在他身後走出去。其他的人都得死,必須死!

一場又一場完美的廝殺,出手狠辣,閃躲,不斷尋找對方招式的破綻,然後毫不猶豫的刺中對方的要害,染在手上的鮮血越來越多,麵巾黏膩的緊貼著我的臉,我猛烈的呼吸,卻滿口血腥。我開始變得小心翼翼,為了留足夠的體力抵抗到最後,為了我和弟弟的承諾,我們一定要活下去。

終於,當校場上隻剩下我們兄弟的時候,我和他的眼底充滿了絕望。我們多希望彼此能夠活下,卻也希望對方不要死在自己手上。這是多麽矛盾的想法啊!

我最後寄希望於奔雷,仰頭祈求的看了他一眼,回應我的卻是他冷冷的眼神。

哥他似乎看出了我的顧慮,提起劍朝我攻來,我隻好抽劍格擋。刀劍相撞,我故意要將劍脫手,不想與他纏鬥,卻被他用身體阻了去勢。他的劍刺入我的肩膀,卻被他及時的抽回。

“來吧!我們來真正的較量一局吧!如果你不盡全力的話,那是對我的侮辱。”他的聲音故作冷漠,但是我還是聽出了一絲顫動。我們是親兄弟啊!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我都了如指掌。

我看著受傷的手臂,故作不屑的嗤笑一聲撐著身子站了起來,我太清楚哥哥的脾氣了,隻有惹怒了他,他才會對我痛下殺手,他才能從這裏問心無愧的走出去,否則我們兄弟之間,永遠沒有勝負之分。刀劍相撞,我們同時以相同的招式攻擊對方,不閃不避,然後相同的地方便增添了一道傷口。劍尖染血,不深不淺,不輕不重。

“住手!”突然校場上空傳來一聲大喝,我和他均是鬆了口氣,停了下來。我抬頭朝上望去,又是那個極為漂亮的雪衣女子,她的眸子裏滿是焦急,扯住那人的胳膊說些什麽。雖然我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麽,但是她眼神裏所蘊含的感情,如斯溫暖,如同春日裏破除冰封的那抹柔光,讓身受重傷的我渾身一震。那一刻我就知道,也許我們有救了,不會這樣拚殺下去了,很久沒有接觸到那樣溫和的眼神了,已經辨不出質地。麻木,隻有麻木!

“繼續!”那人不悅的皺眉,朝他們喊道。同時我們也收到了奔雷警告的眼神。

校場上的廝殺聲再次響起,哥的出招也越來越快。我漸漸的有些體力不支,對視間,我們均在對方的眼裏看到了絕望,視死如歸的絕望。蒼天對我們是否太過殘忍,在我們經曆過這麽多磨難之後,卻還要麵臨生死的抉擇。如果下一世,我可以遇見那樣明媚如春光的女子嗎?

慌神間,呯的一聲,我的劍掉在了腳下,哥的刀鋒已經掄起,眼見著就快要刺入我的腰腹了。我任命的閉上了眼睛,生死由天吧。

命懸一線之際。那人終於緩緩開口,“住手!”

當我重新睜開眼的時候,看到那雪衣女子,衣袂翩飛,發絲輕揚,飛身下了校場,她的動作驚豔了一世目光。素手輕抬,收回穹頂上的金蠶絲,她臉上的一絲淺笑讓我的心發燙,她朝倒在地上的我伸出手,目光溫柔的望著我,音如幽穀黃鸝般清脆,“你好,我叫卓爾。”

我愣在當下,不知該如何是好。也許是看出了我的遲疑,聳聳肩執著的伸著手,解釋道,“把你的手放在我的手心,代表我將同你承載一切。跟我走吧!你將失去這裏的一切,同時也將得到一切。”

她說,從此後我

是她的人了,我有了名字,我叫不凡,卓爾不凡的不凡。她是這麽解釋的,微嘟著唇的樣子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我不禁想笑。卻被她伸手掐住了臉頰,“不凡,我好喜歡你哦,哇哢哢,這麽可愛的包子臉,不掐我怎麽忍心呢!”

我沒聽錯吧,他說她喜歡我。我感到我的臉在發燙,一定是剛剛被她捏的緣故,可是為什麽連同我的心也開始猛烈的跳動呢?

她將我帶到若水殿,告訴我,這裏便是我的家了。“家”這個字眼對我來說陌生的如同陽光一樣,從前的我不敢去奢望,但是自從遇見了她之後,我覺得一切都由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我經常在秋日的午後伏在若水殿的房梁上,觀察她的一舉一動,慢慢的我知道了她的一切,我發現她喜歡穿白色的衣裙;喜歡將頭發鬆鬆的挽起來,別上玉製的簪子;喜歡在憶昔哀怨的目光下在大殿裏光著腳走路;她像禦花園裏的貓一樣貪睡,卻在睡覺的時候極不安分,被子總會被她準確無誤的踢到床下。每次我都會不厭其煩的跳下房梁,為她重新蓋好被子。而她最喜歡的就是在我看她看得入神的時候,猛然大叫我的名字。第一次嚇得我差點從房梁上掉下來,後來就慢慢習慣了,總會在她喊我的那一刻迅速出現在她的麵前,且美其名曰查崗,交給我一些奇怪的事去做,比如去禦花園摘一束開得最美的結香花,去給裕嬪娘娘的膳食裏下點巴豆粉,或是給某個仗勢欺人的宮女衣服上撒點奇癢粉……每次她吩咐這些事情完後,都會提醒我,記得要趕快回家哦!你別忘了,我可是會等你等得望眼欲穿哦!看到裕嬪娘娘因為巴豆粉蠟黃的臉色,她會假裝很淡定喝著茶,回到若水殿卻像一隻跳腳的貓,拉著我又笑又叫,不凡,我好喜歡你哦!她不停的重複著這句話,聽得我患得患失。我多想問她,是嗎?你說的是真的嗎?但我始終沒有說出口,因為我開始害怕那個答案了。

每天夜晚,趁她睡著的時候,我就會去一趟青鑾殿,向那人報告她今日的行蹤。我是死士,皇陵裏出來的僅效忠於皇上的死士,任何人都改變不了我的使命。所以我必須那樣做,效忠與背叛,沒人教過我。我隻知道,聽那人的話,應該是對的,因為他好像很喜歡她,因為每當我向他報告她的事情的時候,那人總會放下他手裏的走著,認真的聽我說完每一個字句。他會因為她的出格的行為而皺眉,也會因為她的小聰明而微笑。而那人在和她見麵的時候,她就如同一隻好戰的鬥雞,時刻做好將那人傷得體無完膚的準備。而每到這時,我的心底居然湧起了一絲竊喜。幸虧她對我不是這樣的,至少她不討厭我。我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她麵前,享受的看著她的每一次微笑,每一次歎息。聽到她的咒罵和怨氣,但是他不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