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習禹神情脈脈地望著她。媛湘見他不回答,便掃了他一眼,見他專注地看著自己,不禁紅了臉。鍾習禹穿著雪白衣衫,玉冠束發,看起來風姿綽綽,風流倜儻。充滿朝氣,活力。一股意氣勃發的感覺。

“你是被琴聲吸引進來的是不是?”他忽然問,“我的琴聲比起舒沁如何?”

媛湘暗暗訝異,看似粗礦的他,居然也會撫琴?她隻淡淡道,“我並沒有聽見琴聲。明日我大約就要出宮了,還有許多東西需得整理,我走了。”她說著就要走。

“哎,”見留她不住,他隻好道,“我送你。”

“不必!”媛湘惶恐。“你雖是太子,但後宮之地,你也不能隨意亂走吧。”

鍾習禹笑道,“我不怕,你怕什麽?禦寬,幫我把琴收拾了,我送她回去。”接著不顧媛湘不情不願的神色,帶著她往外走。

見他如此熱情,媛湘也隻能罷了。再者,她能迷路一次,指不定回去的路也能走錯,讓他送送也好。

鍾習禹望著她的側臉,“聽說你那日未曾被父皇選中,真是可喜可賀。”

媛湘低聲道,“嗯。”

“明日即將出宮麽?”鍾習禹臉上的笑意更深,“不日就會有指婚了吧。”

媛湘卻不想理會這件事。指不指婚,他抄什麽心?

鍾習禹問道:“你怎麽都不說話,倒顯得我很鴰噪似的。”

“你本來就很鴰噪。”她忍不住說。

“我?”鍾習禹本想說什麽,生生忍住了,笑道,“也罷,就在你麵前鴰噪吧。你應當覺得有福氣。”

媛湘本想再頂他幾句,又想,這是皇宮,是他家的地盤,怎麽說也該給他幾分薄麵。再者,說不定將來找母親的事還可以求他幫幫忙。瞧他對自己的樣子,倒是沒有身份架子,很是親近和藹;若不是因為他是皇太子,媛湘指不定能對他更禮遇一些。

心中這樣想著,就微笑道:“好吧,那就是我有福氣吧。”

她的話讓鍾習禹陽光燦爛,連心情都好了幾分,雙手負在身後走在她身旁。媛湘看著前路,疑惑道:“這兒是從來沒走過的地方,你是要送我回莫紫苑嗎?”

“嗯,從此路走更快些。”其實他是故意帶著她繞遠路,如此,就可以有更多時間和她待在一起了。

他喜歡與她在一起,不單因為她總喜歡頂他,一點不服軟的小性子,還因為她很合他的眼緣。美人他從小見過不少,媛湘不算絕色,卻自有一股能令人傾心的氣質。

媛湘也不質疑,和他慢慢走著,心中卻在想,要怎麽樣留在宮中?不論娘親在世的消息是真還是假,隻要有一點希望,她都不能錯過;當務之急,隻能先留在宮中,不論是以什麽名義……總之,不能明天就出宮。

“媛湘?”他見她怔怔出神,便叫,“在想什麽?”

媛湘搖搖頭。鍾習禹道,“等回到家後,什麽地方也不要去,等著我的好消息。”

“什麽?”媛湘疑惑地望著她。

他笑得神秘兮兮,“暫不告訴你,你隻在家裏等著就是了。”

媛湘還真不知道他所謂的好消息會是什麽,他的好消息,與她會有什麽關係?媛湘忽然問他,“皇宮裏最有權勢的太監,可以隨便帶人進宮麽?”

“自然不行,”鍾習禹道,“倘若都能隨便帶進宮,皇宮豈不是危機四伏了?你怎問這個問題?”

“隻是隨便問問。”

“哦。”

“以前沒有發生過太監私自帶人進宮的事麽?”

“我倒沒有聽說過,但皇宮之大,也不乏有些人濫用職守,偶有發生你說的這種事也有可能。你要進宮大可跟我說呀,我帶你進來,找什麽內侍?”

媛湘哦了聲,便不言語了。鍾習禹看起來不怎麽聰明,若是舒沁,隻怕憑她一句話,便能把她的心思全數摸透了。她原想生在東宮的太子,城府應當會很深,否則怎麽在後宮爾虞我詐的鬥爭中立足?

但現在想來,或許他的母妃夠強硬,皇帝夠寵他就夠了,以至於他心性還如同孩子般,頑皮,甚至有些天真。

鍾習禹一路找了許多話,媛湘一一答著,倒也很快就到莫紫苑。偶有幾個秀女見著他們,眼神莫不傳遞著疑惑;媛湘和鍾習禹低聲道,“多謝你送我回來,你回去吧。免得被別人看到。”

鍾習禹眸中含笑,“好。”

媛湘福了一福,便走,他忽然說:“等等。”便伸手拉她過來來,手在她耳邊碰了碰,一枚葉子便在他手中,“樹葉掉頭發上了。”

媛湘臉微微一熱,隻說:“我走了。”

看她害羞發窘的樣子,鍾習禹覺得更開心了。他傻笑兩聲,目送著她離開。

媛湘才進了莫紫苑,便被那靜叫住。那樣平時喜靜,幾乎在屋子裏從不出門的,媛湘進了宮這麽久,也就平日訓練禮儀時見過幾麵。那靜手中執著素帕,微笑望她:“姐姐從哪裏來?剛瞧見一個男子送你回來呢?”

“隻是遇到個熟人。”她不想再多應酬,隻道,“走了許久,有些乏了,我先回屋去歇息。”

那靜頷首,“得了空來與我說說話,聽說你明日就要出宮了呢?”

媛湘嗯了聲,先進了屋子。她給自己倒了杯茶,淡淡茶香,令她的心安定下來,理了理思緒。不知道這會子幹娘是不是在跑關係?會不會有辦法令她留下來?

轉念一想,他們連皇上都可以欺騙過去,令她連選秀之日出現都不必出現,想必留在皇宮應當不是難事吧?

如此一想,便覺得更心安了;既然能留在皇宮,她要做的事情,便是盡早找到母親……都說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不論怎麽樣,找到那位內侍,問個清楚也是好的。能找到母親固然是好,就算母親早已不在人世……

這四年,她不是一直以為母親已經離世了麽?她飲了口茶,之前覺得未來的路迷霧重重,現在卻霍然開朗,暫時找到了生存的意義。

傍晚時分,念竹忽然進屋來,神色慌張:“姑娘,皇後娘娘懿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