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發現舒沁探究的眼神和微微蹙起的眉。他說:“回家。”

他沒有問他們為何這麽快就下山了,他不問,媛湘更覺得好受。因為她現在完全不想說話。

杜錦程就在前方,能隱約聽到馬蹄踢踏的聲音,卻已經見不著了。

也罷,也罷。

一聲歎息在心底回響。他出了宮,他們便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不應該覺得失望啊,少了他神出鬼沒,她在宮中會更安全一些。

可是她沒有發現自己,時不時就會有一聲歎息,舒沁卻聽到了,眉頭越皺越緊,心中的那份苦澀也越來越難言。

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相府。

幸而舒沁的臉色還不錯,下人來牽了馬,兩人同回相府之中。媛湘低聲問他:“他們問起我們怎麽這麽遲才回來,要怎麽說?”

“隻說路上遇到舊友,聊了幾句。”

這‘幾句’,花的時間可真長啊。

幾個月未回來而已,竟然覺得相府都變得陌生了。鞭炮聲時時在耳旁,人來人往顯得十分熱鬧,處處張燈結彩,隱隱還有鼓樂聲傳來。

“小姐!”

忽聽到熟悉的聲音,朵梅往她這邊蹦了過來,臉上喜不自禁。

媛湘再見到她也十分高興,兩人手拉著手說了些話。舒沁在旁邊道:“湘兒,先到父親那邊去。”

媛湘想起什麽,便道:“我先換身衣裳。”早上因為她要去香山寺,她故意換了素淡的衣裳,今天舒定安過壽,穿得太素了落人口舌,便回紫洲去換一身喜慶的桃紅裙子。

朵梅很高興地嘰嘰喳喳,“可惜小姐隻能回來一天。哎……真是的,誰那麽不長眼睛,怎麽把小姐留在宮裏伺候人呢?咱們家小姐可是被人伺候大的啊。”

媛湘微微一笑:“不過做一些簡單的事兒,仍然有別人伺候我的。你就放心吧。”

“小姐要不把我也弄進宮吧?”朵梅眼睛燦亮。

“皇宮可不是好玩的地方。”

“那小姐還不叫老爺夫人把你弄出來。”朵梅道,“老爺那麽受於上的器重,應該會同意讓你出宮才對啊。”

媛湘說道:“嗯,也許過一陣就回來了。”

換過衣裳,重新梳理了頭發,媛湘才和朵梅相伴著往正廳而去。遠遠的已經聽到人聲鼎沸,想必這場麵和舒沁成婚時一般熱鬧吧。舒定安在朝中口碑極佳,與他交好的官員甚多。又值五十大壽這等喜慶的日子,幾乎能與他沾上點關係的,都送禮赴宴來了。

媛湘在半路遇上舒沁。他顯然是在等她。

見到朵梅在身邊,他說道:“朵梅去把小姐拿扇子,今兒天氣很熱。”

朵梅正想說什麽,忽然揣摩出他的意思來,利索得去了。

媛湘望著他,舒沁說道:“和父親請安之後,到我書房來。”

媛湘輕輕地嗯了聲。回到相府,以往的記憶又湧現回來。可惜,到傍晚又要回宮了……但是,比起享受生活,她在皇宮裏所做的一切更為重要。不論結果如何,不論,她是不是孤注一擲。

舒沁忽然問她:“你可有準備禮物?”

“有。”

舒沁這才發現她手中有個盒子,她打開,裏麵放著一根上好的人參。媛湘說道:“皇宮之中,實在無處可尋禮物。這個東西,還是和宮人買的。是皇上賞賜下來的。”

“我幫你備了一份。”舒沁說道。“和我的一起已經送到禮庫去了,你把人參收起來吧。”

舒沁的細致耐心,仍然沒變。他們正說著話,三四個女子從另一邊路上走來,媛湘定睛看去,原來是沈絹瑩。

已有許久不見,媛湘與她本就不熟絡,嫂嫂二字卻稱呼不出來,隻是笑著點了點頭。

她再看舒沁,麵無表情甚至有些冷漠的臉,不免有歎息從喉間逸出。他們已經成親兩個月有餘,難道還一直和陌生人一般?瞧著一絲冰融的可能性也沒有,難道此生他們都要如此耗費下去?

“妹妹回來了。”沈絹瑩笑著點頭,“一切都還好?”

媛湘寒喧了幾句,沈絹瑩的目光轉向舒沁,“爹和娘都在正廳等著我們了。我們去吧。”

舒沁的目光淡然地滑過她的臉,“嗯。你先去。我和媛湘有些話要說。”

沈絹瑩勉強地扯了扯唇角:“好。兄妹許久不見,肯定有很多話要說。那正廳見吧。”她帶著丫鬟們先離去了。

直到她走得遠了,媛湘才幽幽說道:“你還在為程威的事情耿耿於懷嗎?”

“沒有。”他說。

“那為什麽……”

“原本以為娶回家,早晚相處著,總能喜歡上她,但是,感情似乎不受腦袋控製。”他的聲音很淡很淡。

“難道你與她就這麽一輩子下去?如若如此,對她太不公平了。你的幸福又該怎麽辦?”

“我從成年起,就知道自己不會有幸福。”他的聲音低到媛湘聽不見。

“什麽?”

“沒有。”他斂了斂眸色,“別談她,時光總會過去的。”

“與你同年紀的男子都當爹了,你還……”媛湘跺跺腳,“就算再不喜歡沈絹瑩,難道你就打算孤寡下去,連子嗣都不要了?”

“女兒家,談這些也不害羞。”舒沁的眼裏忽然有了一絲笑意。

“有什麽可害羞的。”媛湘認真嚴肅地道,“我想幹爹幹娘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抱個乖孫。”

舒沁冷冷一笑,“恐怕未必。”

媛湘疑惑地望著他,不知道他此話是何意思。他們倆,慢慢地走著。

正廳賓客如雲,遠遠的就聽見舒定安爽朗的笑聲。媛湘和舒沁一起對舒定安行跪拜之禮,謝他們撫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