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湘回到禦茶坊,因為懿妃來了,媛湘少不得要送茶進去。到書房外麵卻聽到懿妃說:“剛看到舒司儀與太子在一起,兩人均是一臉賭氣。前兒聽說太子喜歡一個女孩兒,不知道說的是不是舒司儀。”

媛湘的心咯噔一聲。她並非有意偷聽,但已經聽到了,此時走進去顯然不妥,隻得繼續站在外麵。

“是麽?”皇帝道,“舒媛湘倒是不錯,可惜是舒定安之女。”

媛湘的眉蹙了蹙。舒定安之女便又如何?難道皇帝不喜歡幹爹?

“說的是。如今舒丞相在朝中權勢漸大,擁泵者甚多。若其女再為太子妃,將來內憂外患的……”

她停了沒有再說話。

媛湘心想,原來如此……皇帝是在擔憂幹爹權勢太大。可終究幹爹不過是個文臣,有何足懼?

媛湘不懂朝臣,個中厲害關係不曉得,隻有自己的猜測而已。過了片刻,聽得裏麵換了話題,媛湘又再站了會兒,才走進禦書房。

皇帝與懿妃見她進來,聲音嘎然而止。媛湘笑道:“剛煮的茶,請皇上和娘娘享用。”說罷端著盤子退下了。

她有意多站了會兒,聽到他們談論夫妻間的事情,懿妃話峰一轉,又問道:“舒司儀是皇上親自指名到身邊來服侍的?”

“是。”

“那倒罷了。倘若是別人舉薦了來,可得多提防些。”

“提防什麽?”皇帝的聲音略揚高了些,“她原不在朕身邊服侍,是朕親自指了她來。她不可能是別有用心才進的宮,否則一早兒就會被安排在朕的身邊了。”

媛湘唇角彎起抹兒笑意,隨即回了耳房。皇帝對她十分信任,如此,甚好。

直至下個月初一,媛湘得知通知,家人在訴聽門等她。媛湘心想,多半是幹娘來看她,故換了衣裳,收拾幹淨自己,方才去了。

但是,在訴聽門裏等待自己的並不是程澤雪。

媛湘的腳步僵直了,她默默地望著舒沁。

舒沁亦然。

兩人對視半晌,還是媛湘打破沉默,“坐吧。家裏好嗎?”

“為什麽不聽我的安排?”他漆黑的眸子,讓她望不穿。

“我不想走。孤零零一個人,我能走到哪裏去?至少在皇宮裏,我是安全的。”

舒沁的喉頭,滾動了幾下。他幽幽地說,“你知道麽,我準備一二日安排好後,就去找你的。”

媛湘的胸口仿佛有一陣雷炸開來。她的聲音低低的,“你沒說。況且,就算你說了,我們也不能放下一切地走。我們生來就不是一個個體,如果我們走了,置父母於何地?”

“我就是思索得太多,才沒有在成親之前就走。”他的眼裏是死一樣的冰涼,“等我想和你走了,你卻放不下了。究竟是放不下,亦或是已經變了?”

媛湘低垂著眉眼。她是變了,她走上了一條不能歸回的道路啊。

“我知道再說什麽都沒用了,”舒沁的聲音很輕很輕,“但是,你不要做錯事,趁著還來得及。”

“什麽錯事?”她的視線與他相對。

“你恨的人是誰,我知道。若是沒辦法翻案,你會做什麽,我也知道。”舒沁的眼眸閃爍,“所以,停止,不要再繼續下去。”

媛湘莞爾一笑,“你在說什麽呢?我聽不懂。”

“你聽得懂。在這世界上,沒有誰比我更了解你。”

媛湘的心裏酸酸的。是啊,沒有誰比他更了解她,可那又怎麽樣?他現在這麽說,隻讓她有一種更為蕭索的感覺而已。她正視他:“雖然你了解我,但我真的什麽也沒做。”

“如果你什麽都沒做,你就不是蘇媛湘。要麽停止,要麽跟我走。否則我們都不會有退路。”

媛湘的聲音很低:“你說什麽我不知道。如果你來,不是和我拉家長,不如就回家吧。”

“媛湘!”他喊。

媛湘轉身就要走,他拉住她的手臂,“不要再錯下去。”

“我沒有錯。”她的身體僵了僵,揮開她的手,離開訴聽門。

心還在怦怦直跳。

舒沁知道她在做什麽?果然,他是最理解她的人嗬。可是他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

第二天媛湘到禦茶坊當差,在耳房遇到聶蘭。聶蘭和她說:“皇上今兒生病了,不能來禦書房。我們有望歇息幾天了。”

媛湘露出吃驚的樣子,“怎麽了呢?太醫看了嗎?”

“說是舊疾複發,頭暈耳鳴,身體不適。”

媛湘哦了一聲,聶蘭道:“終歸是有年紀的人了。”

媛湘點點頭:“希望他早些好起來。”

“可不是嗎。而且太子大婚在即,如果他病情不能好,就要推延婚期了。”

那不是正中鍾習禹下懷?媛湘腦海掠過這抹兒想法。

皇帝不在,耳房清閑了,媛湘與聶蘭說說笑笑,唯有媛湘心中有點兒隱憂。不知道皇帝的病情怎麽樣了?

但她一點都不能表現出關心的模樣。

傍晚時分,她走出耳房,恰恰遇到了許久不見的顏歡公主。她歡快地蹦達過來:“舒司儀!”

媛湘行了禮,顏歡嘟著嘴:“打父皇把你調到禦茶坊,你就沒有再去過歡顏宮,都不來陪我玩。”

媛湘微笑:“我有事在身,不如從前清閑啊。顏歡公主近來不必讀書,想必很高興吧?”

“也不盡然,覺得無聊多了。”

媛湘看了看景陽宮:“聽說皇上生病了,可曾好一些?”

“不曾,反有越來越嚴重的感覺。”

“怎麽了呢?”媛湘蹙起眉頭。

“太醫說是疲勞太過,需要靜養。可你不知道,父皇的臉都僵硬了,嘴巴也有些歪。有點兒嚇人呢,本公主得擺幾樣果品香燭,求祖宗保佑父皇平安康複。”

“公主真有孝心。”

“為了子女,自然是希望父母平安康健的。”顏歡公主有一點兒失神,“所以我要準備去了,不與你多說了。”

媛湘與她分別,慢慢踱回玉圓殿。

太醫隻診斷他疲勞過度,如此,甚好。

待過了三四日,皇上讓她們準備了茶送到景陽宮,說景陽宮裏的茶不如禦茶坊的甘醇。媛湘與聶蘭齊齊上陣,幾天不見,皇帝的臉蠟黃削瘦許多,連頭發都白了一些,看起來十分憔翠。

想必這些天也沒有休息好。

媛湘奉茶時輕聲細語地問他的病情,他隻道:“不要緊,休養了幾日,應當好了。”

早上在禦書房看奏折,後來撐不住,又回寢宮休息去了。連續七八日,請醫問藥不見好,還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