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師,水已經準備好了。”門外,花一般美豔的女子也向他投來祝賀的詭異笑容。

“那好,幽逽,你先為她清洗幹淨吧!然後,再將她送到我的寢宮裏來。”將靈玥交到叫作幽逽的婢女手中,如同祭祠一般詭異而深不可測的男子慎重的交待,然後看也不看她們,手中豎起一把寒徹幽亮的匕首,仔細的觀摩起來,目光幽遠而神秘。

霧雪蠶。

真的隻有麝月國每一代的繼承人才有資格練成這種奇術麽?

“兵師今晚不用我來陪伴了麽?”妖嬈而不失清麗幽雅的女子嫵媚的笑了笑,一手攬著靈玥,一手挽起落英垂放的珠簾,吻花輕呤.。她的聲音嬌媚宛轉如同空穀回音,絕豔的笑容勝過百花引蝶的幽魅,就是說話時不經意之間擺弄出來的動作都如同煙波上起舞一般,花開群芳,輕風徐柳。這樣一個媚骨芳香的女人在這個遊戲花叢慣了的男人眼裏又何償不是一道誘人的風景。

“你永遠都是我不可缺少的助手,幽逽,你應該明白我的用意。”白袍男子笑了笑,撫摸著玄冰森寒的匕首,目光裏透出一絲曖昧的深意。

幽逽會意,微微泛紅的麗容上也綻開了百花吐蕊般的笑容,狐一般惑人的眸子裏閃出碧火一般的魅光來。作為一個完美的情人,必須也應懂得順其意,明其心,用最好的笑容來掩飾住心中的妒意。

畢竟,這個小宮主也不過是他玩弄的一顆棋子罷了呢!

“那麽,我用最好的香熏來洗去她身上的血腥氣吧!希望今晚的一片旖旎春光不會讓兵師失望。”纖指挑拔,珠翠玉簾又簌簌垂落下來,女子翩然轉身,如醉春風。

看著碧衣女子抱著靈玥離去,華澈唇角又勾起了一絲閑淡深遠的笑意,桌台上的一盞明燈映得他額間的曜彩寶石光影斑斕,仿若一隻能洞察天地的眼睛。指間夾起一張微微泛黃的紙,拂過搖影的紅燭,便燃起一朵巨大的火花,化為塵燼。

燃燒掉的也是那一段不為人知的曆史:麝月曆三千八百二十一年,麝月國主靈慧生還歸國,懷有鳳血帝裔,太月主靈霄查實為敵國男兒之子,憤而斥其為國不忠,為子不孝,欲殺其子,正巧子臨誕生,其母不忍,命醫官為其臨盆,慧誕下一女,巧遇天象奇變,彩瑞虹來,鳳鳴之聲嘯其耳,墜有一珠,落於女嬰眉心,便生桃櫻,幻發剔透光彩,占星師測其天命,為國之運星,其母喜愛,而留下此嬰,取名靈玥。

女嬰是留下來了,然而,那個已被國人視為聖主明君的女王又去了哪裏呢?

隻怕所有人都已當她是死了吧!

珠簾作響,明燭通亮,紅影在冰冷的牆麵上跳躍,樂房裏的一麵牆壁忽然活動了起來,任何一絲一毫的動靜都逃不過他的耳風,指尖轉動,匕首倏然從他袍袖中射出,宛若一抹閑適而慵懶的笑意,有意無意的落在那麵已翻轉過來的牆壁上。

隨之傳來一聲女子驚訝的低呼。

樂房裏忽然就多了一個人。娉娉嫋嫋的身段,白色綴嫣梅的大氅,遮住了半張臉的風帽,另外半露的麵頰上竟印有一枚與靈玥一模一樣的“嫣桃”,無傷容貌,卻更添了幾分驚豔,隻半張臉便清絕冷華、秀麗不可方物。

“軍師。”顯然被剛才華澈的突然出手驚嚇住,少女半露的臉頰有些發白,頷首恭敬的行禮,一襲大氅落地,竟能在地上綻出朵朵嫣梅。

雪衣,亦是血衣。

它也會花開,花落。

其實這件雪色大氅也是一件至寶吧!與“霧雪蠶”一樣貴重的麝月國至寶。

“你能回來見我,就證明事情已經辦妥了,是麽?”華澈沒有看背後突然出現的女孩,隻是專神的看著眼前的燭燈焰火,跳躍著的火映出他絕美而陰梟的眼眸。

“是。如軍師所料,廢宮桃源居引火坍塌之日,便是宮延政變來臨之際,雪嫣已接到六位密探來報,二宮主靈紫露已派人向東、西、南、北四城宮卿大臣送以密函,函文所寫,便是今夜子時采取行動。”少女低頭,聲音清脆而冰冷,令靜默的樂房都仿佛充滿了寒氣,微微抬首,少女用露出來的那一隻眼睛看了華澈一眼,閃現出難解的迷惑,問道,“不過,軍師,我不明白,您為什麽要我去救桃源居裏的那個人?”

華澈轉身,對半掩容貌的女子笑了笑,道,“有很多理由,也可以說,我救人殺人不需要任何理由。你無需多問。知道的太多對你沒有什麽好處。”即便是對自己的屬下,他的態度也是有一些散漫的,但是這散漫的外表下掩藏的是一顆多麽深沉的內心,沒有人敢去估量,所以,就算是看著他笑,作為下屬的她心中還是有驅不散的怯懼陰霾。

“是,雪嫣多嘴!”服從慣了的少女連忙低首如是答。

“已經將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麽?”華澈看著她的表情,似要從她眼中看出什麽。

“是,全按軍師安排的去做了。”少女仍頷首作答,“而且主人也配合著采取了行動。”

“是麽?她也要采取行動了?”仿佛覺得不可思議,華澈饒有興趣的反問道。

“難道軍師不是和她一起計劃好的麽?”少女忍不住問,卻又瞬間垂眸道,“對不起,我不該多問。”

“她是她,我是我,二十年前,我們就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她所做的事情與我無關。”攤開手表示撇清了一切關係,華澈端起酒盅,飲了一口美酒,笑道,“不過,我還是要說一句,這麽急切的采取行動其實是一種很愚蠢的行為。這場自家人的王權之爭持續了也有三四十年之久了吧!有多少王子王孫韜光養晦,養精畜銳,就等待著一個好的時機,於是,太月主靈霄便成了自己所有親人的眼中盯,不然,她也不會將我這樣一個外人擺在這麽高的位置上,那個老女人,還妄想讓我當她的盾,卻不想,自己連性命都不保了呢!”仿佛是酒醉失言,華澈看了一眼少女,發現她的臉色已大變,櫻紅的嘴角囁嚅著,不知道要說什麽。

“軍師,您的意思是,與其急功求成,不如坐收漁翁之利,是麽?”言未畢,華澈的目光已如尖刃般刺來,少女慌忙的跪伏於地,“雪嫣失言,望軍師恕罪!”

“你倒是一個聰明的女孩。”仿佛對某件事情感到惋惜,卻也感到慶幸,“如果當初選定的是你,一切就會不一樣了吧!”言罷,他的嘴角掀起了一抹古怪的笑意,看著握緊了拳頭有些不自在的少女,似乎是要從她的神色裏看出一點什麽端倪來。

“軍師。那我現在就回去複命,讓主人不要出兵。”少女簡潔的說了一句,起身便要走,卻被華澈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少女嬌軀一顫,又是驚慌又是羞赧的低下了螓首,“軍師,還有何吩咐?”

淡然笑了一聲,華澈從牆壁上取下那把明幌的匕首,放在了少女的手中,柔聲道,“這把匕首,你拿去交給那個人吧!告訴她,唯有在鈴果芳香林裏才能修練成‘霧雪蠶’的奇術!”

“是。雪嫣領命。”少女頷首,剛想走開,卻驀然間又想到了什麽,露出來的一隻眼裏卻稍有疑色,問,“可是,軍師,鈴果芳香林的陣法甚是奇特,我怕……”

“破陣密訣,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麽?”華澈打斷道,“你沒有進去探路?”

“不,我進去了。”雪衣大氅的少女有些惶恐的應答,“軍師給雪嫣的破陣密訣沒有錯,不過,很奇怪,隻有我能進去,其他的人都被芳香樹的枝葉給吞食了,連屍骨甚至一滴血都沒有留下。”

“你帶什麽人進去的?”華澈似乎並不驚訝,坐在桌旁,斟了一盅“不思量,自難忘”,拋向雪嫣,“鈴果芳香林陰寒之氣極重,去了一趟,必然寒氣入骨,痛徹骨髓,你先喝一杯酒暖暖身子吧!她不會愛惜自己的屬下,我卻是十分愛惜的。”見雪嫣雖接住了酒盅沒有讓一滴酒濺落,卻是遲疑著不飲,華澈才想到了什麽,嗤笑道,“你是怕我這酒裏下有藥麽?怎麽連你相信我這裏的酒隻能男人喝?”

雪嫣的眼裏閃出一絲窘色,但是麵對這樣的一個人,她卻不得不小心,不得不妨。華澈又道:“從前,我們有多少次對飲過,喝的酒就是我這裏的‘不思量,自難忘’,我剛才隻是騙騙我那個傻徒兒,酒根本沒有任何問題,有問題的隻是她用的這隻盅。”

“哐啷”一聲,一隻盅砸落在了地上,雪嫣先前從門縫裏窺看,自然認得這是靈玥用過的那隻盅,低眉笑了笑,她還是有些心虛的,將滿盅美酒一飲而盡。果然,酒的烈性化為一團團溫火充盈到四肢百骸,很快便衝散了刺骨的陰寒。

“你不用擔心,鈴果芳香林之所以會吞噬掉那些人,隻是因為他們身上流的血不是麝月國靈氏一族人的血。”華澈連飲了幾盅酒,迷離的眼神裏頗有了幾分醉意,他對雪嫣意味深長的一笑道,“樹也是會認人的。”

雪嫣的身子輕輕一震,半露的臉頰變得有些蒼白,低聲問:“那麽,我也是靈氏一族的人麽?”

華澈握著酒盅的手突然怔住,眼神又很快變得犀利而清醒。敲了敲桌麵,他很嚴肅的問:“這個問題,你很想從我這裏知道答案麽?你,相信我麽?”

“我是一個失去了記憶的人,是軍師和主人救了我,我的命自然是屬於你們,不過,我的確想知道我的過去。”雪嫣的眸中透出一絲乞求的水茫,“為什麽,我和她會長得如此相似,她會不會也是我的……”

“雪嫣,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華澈忽然起身,走到了她的麵前,再遞給她一盅酒,“現在不是很好嗎?知道的越多,背負的也就越多,當所有事情都積壓在你身上的時候,你就會像‘她’一樣痛苦。”在他的目光注視下,雪嫣低下了頭。“喝下這盅酒後,你就快回去吧!免得那個人等得不耐煩了,你的日子不會好過。”

“是,軍師。”將盅中的酒一飲而盡後,雪色大氅的少女翕開唇瓣還想說什麽,忽聞門外有人叫喚:“兵師,一切已準備好了。”她一慌神,還未來得及說告辭的話,便立刻推開機關暗門,轉瞬消失在了樂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