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逽返回了王宮,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她作宮女打扮,將換下的一身染血碧衣藏在了包袱之中。輕輕的打開華澈賜給她的鳳仙閣大門,她躡手躡腳的向內室走去,卻不料,剛一掀開珠簾,就看到一身白袍的男子坐在了一張檀香木製的桌旁。

她本是懷著一顆忐忑卻很雀躍的心回來的,因為她已在心中暗發過誓,這將是她最後一次背叛他,以後她一定全心全意的做他的妻子,一定會放下仇恨好好的敬他愛他,在回來的一路上,她曾設想了很多將她懷孕的事情告訴他時的畫麵,想到他的吃驚,他的欣喜,他的寵愛,想到他會抱著她輕撫她的腹部,甚至還會想到他也會像對待靈玥一般喂她喝安胎的藥……想到連自己都禁不住會發笑。

然而,她卻萬萬沒有想到,竟是這樣的相見,他的出現讓她來不及準備,震驚令她全身發冷,雙手不堪重負,包袱從素手間滑落了下來,落在地上的是她時常穿的那件幽碧風泠衣,那是他命人專門為她做的一件寶衣,絕幽碧色,風動輕泠。

現在,這件碧色的寶衣上卻塗滿鮮血,是她抱著飛城為他療傷時染上去的飛城的血!

“兵師……哦,不,帝君……”

華澈的目光輕輕掃過那一件碧衣,帶著一絲冷誚,看向了她,淡淡的問道:“你去哪裏了?”

“帝君,我去……”

幽逽的話還沒有說下去,華澈驀地拍案站起了身,怫然大怒道:“為什麽連你也要背叛我?”“不,我沒有,我沒有背叛帝君……”幽逽知道此時如果不解釋,他將永遠不會原諒她,所以,她一定要告訴他真相,一定要讓他明白她的心意,“帝君,我不騙你,我是去救了飛城,但是,飛城也告訴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這件事對你對月主都十分的重要,幽逽正想要……”

“這難道還不叫背叛嗎?”華澈一步步的逼近了她,猛地提起她的衣襟,將她狠狠的推到了牆角,“還是說,這是你背叛我無數次中最輕的一次背叛?”

“不,幽逽一心隻為帝君,十年來帝君要幽逽辦的事,幽逽一件也沒有失手過,我從來就沒有背叛過你,從來就沒有過……以前沒有,以後也更不會有……我是你的妻子呀!雖然這十年來,你一直沒有給我名分,但我卻一直當你是我的夫君,一直……”

“嗬,你和她一樣,隻是用我麝月國最強大權臣的頭銜來作為庇護你們的榮耀,你們一直都在利用我給你們的一切,用身體來討好我,然後在索取了你們最想要的一切後,再出賣我,最後再去追求你們所謂的最純潔的愛情,是不是這樣?”

華澈冷笑了起來,幽逽看著他的表情,一時間感到莫名的恐懼,因為靈玥,他是不是更加不會再相信任何人,也不會再相信她……

“帝君,你怎麽了?是宮裏又發生什麽事了麽?不管發生什麽事,幽逽都不會離開你的,帝君,不管靈玥怎麽想,我幽逽是真的……”

“我永遠都不會再相信你們所說的任何一句話,永遠也不需要你們用虛偽的笑容來討好我,永遠都不想再看見你們,你給我滾,滾……”

“不,帝君,幽逽不想離開你,你不要趕我走,幽逽是真的決定要陪你白頭到老,幽逽現在還有了帝君的……”

“你不是愛著書瀲泊嗎?可以為了他而毀掉靈雨相陷害玉樹子逸的證據,還可以為了救他而挨靈雨相一刀,你們的愛情都很偉大,是我,是我一手拆散了你們……”華澈的唇角邊泛著譏誚的冷笑,而幽逽卻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冷寂的孤獨,她還不能放棄,便跪了下來,解釋道:“不,帝君,幽逽承認對瀲泊有情,但那隻是親情呀,幽逽自小得他照顧,更因闖下的禍而害他折斷了雙退,幽逽一直視他為兄長,我們之間隻是兄妹之間的感情呀!和帝君在一起十年了,幽逽早已輸掉了自己全部的感情,早已不再是你最初認識的那個複仇女孩,早已不是了……”

“我不想再聽你這些話,從今以後,我也不會再來鳳仙閣,我給你們,自由……”

幽逽幾乎是掏心挖肺的解釋了半天,最終迎來的還是這樣一句絕情的話,華澈從她身旁經過,白色的衣角掃過她的臉頰,她突然感到極大的恐懼,他這一走,便是永遠都不會再相見,她不甘心認命,於是,她縱身撲了過去,抓住了他的衣角,肯求道:“帝君,如果你連我都不相信的話,你的身邊就沒有人了,就算你奪回了靈玥,那也隻是為了證明你的尊嚴,你依然得不到她的真心,你隻會傷害她也傷害了自己,愛一個人要明白她所愛,不得已的時候,就要學會放手呀!”

“你說什麽?”華澈憤怒的提起了她,冷笑道,“連你也敢斥責我?”因為情緒失控,他抓著她的衣襟狠狠的用力,甚至勒得幽逽喘不過氣來,而幽逽卻流著淚道:“如果你不相信我,還不如殺了我……”

“你以為我真的不會嗎?”他怒喝著咆哮了起來,提著幽逽的衣襟,猛一用力,在她脖子上掐出一條勒痕,看著她窒息的痛苦神情,他刹那間想起了靈玥,心又如刀割般的痛,懊悔提醒著他猛地鬆開了手,他驀然轉身,將幽逽猛地推倒在了地上,當他決然跳出風仙閣一步時,卻聽到幽逽一陣撕心裂肺的呻吟痛哭——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華澈倏地回頭,看到幽逽一身白色宮裝下淌出一灘鮮血,頓時感到莫名的驚慌,他奔回了閣中,將幽逽抱了起來,看著從她身上流下來的鮮血,驚恐的問:“怎麽回事?”

幽逽雙手抓著自己的腹部,似要抓住那流失的生命,已是傷心欲絕,又何必言說,她隻流淚而不語,華澈有些不安的急了,再三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幽逽一直很想,很想為你生一個孩子……”

“那我們以後就要一個孩子……”華澈並不知道幽逽內心底的絕望,隻是有些愧悔的安慰道。鳳仙閣的宮女們驚懼萬分的跑去喚禦醫,其實更害怕的還是華澈會牽怒到她們,到最後,閣中就隻剩下了他們二人。

他將幽逽抱到了床塌上,看著她眼底的悲傷,照出他的卑劣和殘忍。

“不會再有了,不會了,幽逽不可能會再有孩子了……”

這已經是她失去的第三個孩子了!

華澈眉宇輕動,在這冷寂的閣中沉默了半響,也許他什麽都明白了,但也許什麽也還不明白,幽逽突地抓住了他的手,哀聲求道:“答應我一件事,好麽?”

“你說——”

“不要讓禦醫接近我,如果我幽逽過不了這一劫,也不要救我……”

“……”

“求求你,不要救我,求求你……”幽逽眼裏滑出的淚光,對他來說是一種尖銳的諷刺,諷刺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諷刺他的暴虐無情麽?原來和他在一起的女人竟是這般的痛苦,到了最後,死才是最好的解脫……

他默然的為她關上了床帳,步履沉重的走出鳳仙閣,遣走了所有趕來的禦醫以及所有的宮女,九層白玉階上,他站在鳳仙閣的牌匾下,獨自一人……

風吹起他的鬢發,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風的寒冷。

在思索了良久之後,他終於作了一個決定,以夜話飛鳥喚來輪回。

輪回的身影穿過回廊,在風中浮動,落定在了他的麵前。

“澈兒哥哥,有何吩咐?”

“我要你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她的性命。如有必要,將我一半的壽命分給她……”

輪回模糊的表情上也表露出震驚:“你知道你剛才在說什麽?”

“我要她活著!我能活多久,她就要活多久……”

“天下女人這麽多,你何必吝惜這一個?”

“你不用管這麽多,隻需用術法延續她的生命,至少在我活著的時候,她不能死!”

“天下沒有這樣的術法!”

“……”華澈怒瞪著輪回,說了一句令輪回也不可思議的話,“那麽,從現在起,你就要修煉出這樣的術法!”

輪回氣得無言以對,華澈卻翩然轉身,走下了樓階!

樓下,已有人正急匆匆的向他這邊奔跑過來,向他稟報道:“啟稟帝君,中原使者已抵達青蒼門,臣已備好車轎,等帝君下旨,便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