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照,水波微**,他潔白的絲袿浸入水中半寸有餘,隨波起伏,宛若鴻羽一盤漂浮而絕不下沉,陽光撒下細碎的金光,四周青山上傳來窸窣的聲響,靈玥耳下的寒香墜玉也輕輕搖出陣陣芬芳。

寒香墜玉是月祖母命人專門為她打造的危險警示玉,即便是相隔了百裏,若有危險的氣息逼近,此玉亦能助她聆聽到方圓百裏之外的聲音。

靈玥抬頭,瞬忽間,竟有一道月光飄下,潔羽般的飄進她的視線,她在看到四周青山密密碼碼紮滿強勁弓弩的同時,看到了華澈額上的那一顆明黃寶石,石潤盈月,迷花似錦,幻光奇彩,竟似包含了某種仿佛異世界的神奇力量,奪目得令人眩暈。

她沒有注意到兩岸青山紮滿的箭弩,卻深深迷陷於他的額間寶石以及他的眼睛。

一直以來,她都對他額間的這一顆用作裝飾的寶石充滿了好奇,但也僅僅是好奇而未多問,這一刻,她竟感受到一種怪異而強大的力量從這顆寶石裏傳出,不自禁的陶醉,她忍不住伸手摸向了他額間的寶石,問:“恩師,這是?”

“這是我的第三隻眼睛。”華澈爽快的答道,將她的手輕輕握在了懷裏,天神一般的容顏,魔惑一般的笑意,“我的小宮主,你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現在兩岸青山都已埋伏了弓箭手,隻要他們的主子下達命令,我們便會被萬箭穿心,葬身於此新月溪,你還有心思來欣賞我的這第三隻眼睛。”

靈玥如夢初醒,望向了四周拉滿弓的伏兵,每一個人都是銀盔凱甲,應是麝月國中英勇的戰士,神武的精兵,卻為何會出現於此?

“恩師,他們為什麽要殺我們?”感到一陣刺骨的寒冷,靈玥望著四周,空靈的眸子盛滿悲切困惑,“護國精兵不是應該駐守城池,保衛我們的國家嗎?他們為什麽會出現於此?”

“那就要問問他們的主人了。”華澈輕聲答,臂彎一緊,將靈玥的嬌軀牢牢扣在了自己懷中,“你怕不怕會被萬箭穿心?”

“不怕。”靈玥想也不想的回答,這樣的回答連自己都有一絲錯愕,她抬眼,望向將她緊緊擁抱的恩師,第一次覺得他並不是那麽可怕,於是,她笑了,兩腮映出淺淺的梨渦,“有恩師陪玥兒在一起,玥兒什麽也不怕。”

“你說的可是真的?”華澈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幹淨的或許還帶有一絲欣喜的笑容,“不過,我一定會讓他們的箭射不到我們。”

靈玥忍不住噗哧一聲輕笑,忽然一聲歎息悠然婉轉,傳到了他耳畔:“可是,我希望他們的箭射到我們,最好是萬箭穿心,恩師,我想知道,你是否還會死呢?”

他沒有看到,此刻靈玥清麝如月的眸子裏籠上了一層仇恨的陰霾,即使是如此純淨的眸子映照萬物,也會染上一絲刻骨銘心的灰暗。

又是一個多麽奇怪的想法,但他已無瑕去想,因為箭雨已經紛紛落下,幾乎是鋪天蓋地,密不透風,華澈隻恨沒有拿出兵符,調兵遣將,而選擇了這條隱蔽的捷徑走水路,看來此刻二人是插翅難飛了。

看出他眉宇間的苦惱無策,靈玥竟然開心的笑了。

他沒有辦法,就證明他還是一個人,隻有人的力量才有極限。

隻要他還是一個人,就應該有人性的弱點,就有可能被打敗,或者死亡。

月祖母不惜任何代價將他留在麝月國,又將她派遣到他身邊,其實也是想真正的了解這樣一個不敗神話的男子吧!不隻一次,月祖母問過她,你和這個男人在一起這麽久,有沒有發現他有什麽特別的習慣?

天下所有的力量都是循環且平衡的,沒有誰的力量不借助於外界而憑空生成,每一種力量的形成都將是另一種力量的轉化或是毀滅,每一種力量都會有它來源的那一點“根”,你隻要找到了他力量的源泉,就會找到他的缺點,同時也就會明白他到底是人、是魔還是神。

“恩師,你的力量到底來源於何處?”你是否真的可以長生不死,我很期待答案。

那麽不妨就冒此一險來做一個試驗。

萬千箭失如同驟雨即臨時,她望著他,竟然沒有半分的驚慌和膽怯,仿佛置身事外的一個看客,她真的想看看,這個如同神魔一般的男子如何能帶著她從遮天蔽日的箭雨裏逃出去!她真的想知道,他到底是人、是魔還是神?

頭頂上空,“簌簌簌簌”百萬支箭在呼嘯,發出暢快淋漓的渴望飲血的嘶嚎。他竟然還能如此泰然自若的立在水麵上,微笑從容而溫柔得有些邪魅,麵對萬千奪命之箭,他卻仿若陶醉在美景中一般,將手埋在她披拂而下的青絲之中,輕輕挑起細絲千縷。

靈玥的心驟然下沉,難道他真的要和她一起死,死於這萬箭之中?

“我的好徒兒,你怎麽會想到用如此愚蠢的辦法來考驗我?”他輕聲的低喃,一支箭奪的一下刺穿了他的手臂,鮮血如花一樣的綻放,染紅了她純淨的眸子,刺傷了她的心,“不——”她嘶聲大叫,眼裏已露出愧悔之意,而他卻看著她笑了。

“成功了!成功了!”青山之巔人頭攢動,俯看著已被萬箭紮成馬蜂窩的核心,舉手高歌,他們竟然能如此不費吹灰之力的完成主人交給他們的任務,他們竟然能殺掉麝月國神一般的兵師,竟然能如此順利的除掉小宮主,助主人登上麝月國主的寶座,從此加官進爵,榮華富貴享之不盡,而麝月國的曆史上也將會留下他們光榮的名號。

春秋大夢,馭晨風而來,如何能不開心!

就在他們歡呼大笑之時,突然天色一暗,風雲雷變,大雨滂沱,水麵上升起朦朧煙霧所化的騰蛟,怒聲驚鳴,震悚四方,一個巨大的青核從水麵上冉冉升起,帶給了所有人一種奇異的幻覺,仿佛青山碧水都在這巨大的青核之間,而他們每一個人的性命也在這巨大的青核之間,這種幻覺令他們恐懼甚至忍不住想要慘呼,但慘呼聲還沒有發出,他們便已被萬箭穿心。

巨核爆炸了,化成千萬箭失向四周射去,如同一個巨大的旋渦,在半空中散開無邊的青波,凡波光所及之處,血雨傾盆,慘聲急促,那些銀盔凱甲的精兵可能還沒有看清那圈青波到底是什麽,便已命喪黃泉。

青核越變越小,最後竟化為一頭青絲飄起,風一般的溫柔美麗,完全不似傾刻間便可奪數百人之命的武器。雲蒸霞蔚,日破雲層,流光卷起漫天金碎,細雨如絲,輕輕的打碎了半空中浮現的幻影。

當所有迷霧散去,那個凝聚成青核的幻影竟然變成了兩個人,一個是白袍的華澈,一個是青衣的靈玥,在陽光雨露的浸沐中,空濛幽美得不沾一絲人間煙火之氣。

靈玥呆呆的望著緊緊將她擁抱的白袍男子,十二分的詫異,十二分的不明白,他是怎麽做到的?為什麽她隻見到他一動也沒有動,但他卻已將她抱到了半空之中,而那些向他們射來的萬千箭失明明已射中了他們卻又為何在瞬間返射了回去。

他隻手臂上受了傷,隻一箭之傷,雪白的袍子已洇出了一朵嫣紅的梅花,卻如他自己精心摹畫的一樣。他仿佛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他還在笑,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