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玥自然沒有發現神龕下方藏著一個白衣女童,而那些月神對她所說的話無疑都是出自於女童之口。

四麵冰牆閃動著似水流光,女童仰起小巧精致的臉龐,望向神龕之中的女神像,唇角微微泛笑,一張稚氣的臉竟然變得嫵媚而成熟:“以靈玥這一枚棋子來對付他,你該感到非常欣慰才是,麝月國王權之爭永無停息之日,姐姐,我們在這座冰宮之中也彼此困禁了對方十八年,十八年的默默相對,十八年的愛恨與寂寞,你可厭倦了?

“那麽,好吧,當你也醒過來的時候,我們之間的鬥爭也要重新開始了,到那時候,你可千萬別再對我手下留情……”

“因為我也想,要一次公平的較量。”

肅穆的女神像竟然黯然垂下淚光,女童望著那一滴落下來的冰淚,詭異而妖冶的雙瞳中射出傲然淩世的犀利光芒,那是不可一世的霸氣,是飛揚跋扈的猖狂!

靈玥剛走出鈴果芳香林的時候,遇到了一場刺殺。

刺殺她的人並不多,就隻一個,是一名武藝高強的蒙麵殺手。

靈玥修習“霧雪蠶”的奇功密術也有八年之久,武學術法雖比不上劍師淩越與術師輪回,但用來防身,也綽綽有餘。

與蒙麵殺手交戰數十招之後,靈玥摘下了他的麵罩,看到男子還很年輕英俊的容貌時,靈玥有些許的驚訝:“你是誰?為什麽要刺殺我?”

男子漠然不答,臉上隻有譏誚的冷意,二話不說,招招狠毒的攻向靈玥,想要置她於死地,靈玥被他幾近瘋狂的殺招逼得無處可逃,隻有勉強與之拚命。

“你到底是誰?我從未與人結仇結怨,你又為何如此恨我而非要置我於死地?”

靈玥不停的問,回答她的隻有痛苦的叫囂與怒吼。

男子似乎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不停揮舞著雙刀發泄著滿心怨氣,瘋狂得幾乎不顧一切,竟然以身撞上靈玥手中的匕首,將她撲倒在地。

“你要幹什麽?快放開我!”靈玥爭紮著想要推開他,卻發現自己全身的力氣已無處施展,她隻聽到男子咆哮的聲音。

“為什麽?都是因為你,我們家才會慘遭滅門,都是因為你,我才會變成孤兒甚至是通輯犯,無處可去!”男子盯著靈玥的眼睛,聲音顫抖帶著仇恨的怨氣,“因為你的懦弱與無能,我們靈氏一族有多少人將會慘遭華澈的毒手?”

靈玥不解,惶惑的望著男子扭曲的臉:“你在說什麽?什麽滅門?你又到底是誰?”

男子冷笑:“你沒有見過我,我卻見過你,靈玥表妹,我是你三姑姑靈紫露的兒子,不是你下的諭旨將我們一家一百零三人包括奴仆門客都全部斬首示眾的麽?你和華澈聯手殺了我的母親,還殺了老月主,就為了能早日坐上月主的寶座,你連自己的親人都毫不留情的斬殺,斬草除根,雞犬不留……”

“不,不是這樣的,我沒有下這樣的諭旨,我也沒有殺任何人,是誰告訴你這些的?”靈玥掙紮,男子粗暴的製止了她的掙紮:“你是怕你的身世會被我們傳出去對麽,所以下旨連夜抄我們家門,將我們家滿門抄斬,連十歲的小孩子都不放過!”

“什麽?連十歲的孩子都不放過?”靈玥喃喃自語,再多的解釋也變得無力,她恍惚間已明白了一些事情。

沒有人會真正的了解她,之所以被誤解,都是因為在那個人的庇護與影響下,她也同樣的沾染了一些戾氣吧?

“我能混進王宮來刺殺你,就沒有想過能逃出去。”男子忽然猙獰一笑,“有人告訴我,如果你死了,華澈就會失去一個代表著靈族王權的傀儡,他也將沒有資格再成為麝月國的月君,隨之在民眾心目中建立起來的威望也會逐漸的土崩瓦解,所以,玥兒表妹,為了我們靈氏一族的江山,你就犧牲自己吧!”

男子的雙刀猛然舉起,靈玥被扼住了脖子,無法動彈,便隻能看著兩道寒光閃電般的逼近臉頰。

“不,恩師,救我!”臨死時刻,求生的本能令她高聲呼叫了一聲,也就是在這一時刻,男子的雙刀竟似被某種力量牽製了一般,無法斬向她,卻是向著自己斬去。

齊頸斬斷,男子的頭顱飛了出去,血如瀑布般潑了她一身。

靈玥見著男子無頭的身體癱倒在她身旁,又一次驚嚇得尖叫起來,心口的劇痛幾令她窒息,她恍惚的爬起身來,慌不擇路的想要逃去,卻又突然撞到了一人身上。

如雪的白袍,竟然真的是他。

華澈與幽逽站在了她麵前,他們身後是兩名青衣的侍衛。

靈玥驚魂甫定,望著華澈淡然而笑的麵容:“恩師,你為什麽還是這樣?你為什麽要借我的旨意抄斬了紫露姑姑一家滿門,為什麽現在還要殺了她唯一還留在世上的兒子,為什麽?恩師,人命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麽?”

華澈很平靜的看著她一臉的悲憤與痛苦,毫無愧悔之意,而是仍像一個師傅教育徒兒一般,耐心告訴她:“我是在救你。玥兒,你剛才不是在叫我來救你麽?”

“可你不應該殺人!”靈玥反駁。

華澈笑了一笑,走到靈玥麵前,捧起她的臉,輕聲道:“不殺了他,我怎麽救你,你知道剛才的一刻有多麽危險,如果我來遲一步的話……”

“不管怎麽樣,殺人就是不對,這個王宮之中到底流了多少人的血,是不是每一寸土裏都有我親人的鮮血,是不是?”靈玥高聲呼著,淚如雨簾,一雙水靈清眸從未幹涸,不是閃爍波光,就是盛滿淚水,純澈瀲灩,痛徹心扉,“我爹娘死了,月祖母也離我而去了,紫露姑姑也被你殺了,你到底還想要多少人死?我靈玥又可以活多久?”

“玥兒——”華澈打斷,“在這王宮之中,除了我,沒有人是你的親人。是她們一心想要置你於死地,是她們無情無義在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將會是一國之主,不該有多餘的任慈和軟弱,任何人一視同仁,犯者必咎其責,按我麝月國之律法,當斬當誅,切不可念及任何情誼,有婦仁之仁,師傅教你的,你都忘記了麽?”

“恩師,玥兒做不到,玥兒無法做到像你這樣,無法……”靈玥不停的搖頭,悲傷的苦又令她胸口劇烈的疼痛起來。

“你做不到的事情,就讓我來替你去做。”華澈輕撫了她的臉,欲將她攬入懷中,不料她突然掙脫開,怨恨的望了他一眼,抹著眼淚向林中飛奔而去,卻剛奔出幾步,嬌軀一搖,頹然倒在了地上。

“玥兒——”

隻要暈迷,就會有夢魘,夢魘中的她總是又哭又叫,甚至會突然坐起身來,用一雙驚惶的眼睛望著他,又或回避著他。

每看到她這樣的眼神,華澈總感到一陣心痛,將她緊緊的擁在懷裏,開始的時候,靈玥還會反抗著想要掙脫,到後來,終抵不過他的霸道,而漸漸安靜下來。

又變成了一個沒有靈魂的傀儡娃娃。

華澈用了各種辦法想要哄她笑,或是要求她對他說一句話,但女孩就是呆滯著目光,連動都不動了。

無法,華澈命人傳來了所有的醫官,為靈玥看病,所有醫官都能診斷出病因,卻無一人能對症下藥,華澈一怒之下,連斬殺了好幾個醫官,但也換不回靈玥的一句話。

病在心中,無法醫冶。

到最後,華澈也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

但月主月君的登基大典仍如期舉行,隻是鸞座之上的年輕月主從未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