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萬川再度陷入沉思當中。

今日江烽嘴裏冒出來的理論讓完全顛覆了他的正常思維,昔日奉為理所當然的道理似乎一下子被推翻了,蟻賊如此之多,民眾附從甚眾,難道都是刁民,難道都是天生就要造反作亂?這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見曹萬川沉思不語,似乎陷入了自己信口胡謅的理論中去,江烽連忙道:“虞侯大人,這些問題離我們都太遠,不是你我該考慮的事情,我們現在需要考慮的事情是如何度過眼下的難關。”

“哼,謠言倒是被你給發動起來,刺史大人那邊我們如何交待?”曹萬川也有些頭疼。

“虞侯大人,你既然接受了我的建議也就證明你也相信蟻賊會入侵光州,至於蟻賊從何而來似乎並不重要,從壽州、廬州而來和從汝、許而來有什麽關係麽?隻要蟻賊他們來了,我們這樣做就不算僭越。”

江烽後麵的話卻沒有說出口,若是蟻賊真的如自己預測那樣大的規模,光州能否幸免於難都是問題,那個時候誰還會想到一個小小固始縣因何提前備戰,許家,哼哼,還是等逃過這一劫再說吧。

“也罷,一切就按你說的辦!”曹萬川一咬牙,若是蟻賊真的沒有如江烽所言席卷而來,那自己恐怕就隻有背上一個叛上的罪名了。

雖然自己隻是募兵將固始軍缺編人數補齊,但是缺編一事刺史大人一樣了如指掌,擅自招募兵員補編看起來隻是自己正常舉動,但是很容易引起刺史大人的疑心,刺史大人性格自己可是十分清楚。

江烽有一種莫名的充實感,曹萬川的放權讓自己儼然成為了他的代言人。

好在被發配到固始軍中軍官們大多都是一些和曹萬川情形相似的老軍,無背景無家世加上不擅奉迎,才會落到偏僻的固始軍中來。

後營五百軍士編製在三天之內就被補充完畢,招募不夠就隻有采取強行抓夫的手段,這個時候江烽也隻有按照通行慣例來完成。

好在大批被蟻賊將襲消息嚇壞的民眾湧入破舊的固始縣城中使得募兵抓夫的對象一下子充裕了許多,五營都按照規定在五天之內就完成了滿編的任務。

“江指揮,你說這蟻賊真的會來麽?”搭話的是前營指揮穀明海,一個一樣是在固始軍中打滾多年的老軍,黑瘦的臉頰上胡子拉碴,刀條身材看樣子倒是有一把力量。

雖然是庶民出身穀明海卻也和其他人有些不同,他家是世代軍戶,雖然祖輩一直在軍中打滾廝混,未能晉位高階軍官,但是這祖祖輩輩積累下來的經驗也讓他在武技戰法上比起其他人來高出不少。

穀明海試探過江烽,而江烽也從對方的試探中能掂量出對方水準,應該說和自己在伯仲之間,略遜於自己,蓋因對方更多的是靠實戰中的經驗來自我提升,缺乏理論性指點來實現升華。

這一點恐怕是軍中老軍普遍通病,他們經曆過無數次生死須臾間的搏殺考驗,從中獲得了江烽他們這種自小修煉武道者的所無法獲得的頓悟經驗,但不曉文字,不通文理,讓他們隻能在武道這個層麵徘徊,可以說永無晉階可能。

實際上他們甚至連晉階的門檻都難以觸摸到,因為沒有誰會願意指點他們,或者說指點他們也難以在短時間內獲得提升,這就是在武道規則理論體係中修煉的優勢所在。

“老穀,看樣子你是希望蟻賊來似的?你真想咱們都被蟻賊分屍而食?”

開玩笑的是左營指揮熊貴。

粗壯如熊的身材正好和穀明海的刀條身材形成鮮明對比,虯髯戟張,海口厚唇,一個大蒜頭鼻子不時聳動,就像一頭隨時在尋找食物的狗熊,也正符合他的姓氏,略顯破舊的皮甲裹在腰腹下,一條半新舊的皮帶勉為其難的環繞而過,銅質獸頭吞環倒是被擦得裎亮,腰邊懸掛的卻不是軍官們常掛的鄣刀,卻是一把步兵橫刀。

應該說這幾個指揮單從武技水準來說都還是可圈可點的,基本上都達到了他們這個階段能夠觸及的巔峰水準,這也說明光州軍在許望亭的刻意準備之下還是具備了相當水準,隻是限於光州本身實力,其普通軍士的戰鬥力難以進一步提升,要知道這些實力進一步提升是要以更好的武器甲胄配備,更高強度的訓練來換取的,光州還做不到。

這幾個指揮在戰鬥經驗上也都初步具備了一定實力,就看能不能在戰場上發揮出來了。

“要食也該先食你這隻大狗熊才是,我老穀這身隻有骨頭沒有肉。”穀明海沒好氣的橫了對方一眼,“不過若是蟻賊們真要來,我倒是真想試試,都閑了這麽多年了,全身都快要生鏽了,總不能這一輩子就老死於這固始城裏吧?”

“老穀這話說的是,蟻賊們若真來,咱們總不能坐以待斃,總要拚上一拚才是!被閑置在固始這旮旯裏這麽多年,若是躲不過去這一波,索性就放手大幹一場!”

接上話的是另一個營指揮,右營指揮甘全福,他是整個營指揮中年齡最大的一個,四十好幾,甚至比虞侯曹萬川還大上兩歲,也是在這固始軍中呆得時間最長的一個指揮。

“老甘,你就不怕蟻賊們把你這把老骨頭給啃來吃了?”熊貴叭嗒叭嗒嘴巴笑道。

“怕,我當然怕,可怕就能躲得開麽?虞侯大人自打來這固始就念叨說怕是要出大事,這江兄弟一來不是映證了這擋子事兒麽?告訴你們,我爹死之前可是告訴過我千萬別和蟻賊打交道,那幫家夥不是人,走投無路時便是自己人都一樣丟進大臼裏舂成肉泥當飯吃!”甘全福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我這會兒都還能回想起我爹死之前回憶起這件事兒臉上那副模樣。”

“老甘,別是你爹也吃過人肉泥吧?”穀明海好奇的道。

“我不知道。”滿臉滄桑的甘全福有些迷惘的道,“這也許是我爹一輩子的秘密,我沒問過,他也從沒說過,那時候他也不過幾歲。”

“江指揮,你是從蟻賊群中鑽出來的,情況是不是像老甘所說的那般?”熊貴歪著頭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