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出去!”瑞安的心瞬時絞亂成麻,她不耐煩地連連甩手示意丫環離開,脫力地退了一步,跌回了椅子上,口中喃喃自語,“丁勝奇為什麽找那臭丫頭,難道他們之間有勾結?對!一定是的,要不然他們怎麽會認識?”

瞬時覺得頭痛欲裂,瑞安閉著眼,顫抖地手抱上頭拚命地想理清思路。她想起沈千染回來後,她諸事不順,一件一件地纏著,她象是掉在一個旋窩中,無法自撥地被吸了進去。

如果他們真的是勾結的,那她應該如何是好?去找信義候?那後果呢?肯定他會收回那房子,那她將來怎麽辦,沈家看情形也維持不了多長時間。沒了永恩候府,她最後的一條退路也堵死了!

她無助地環視這四周,視線處,四麵仿佛漸漸地碎裂開來,好象隻要風一吹就會坍塌殆盡。瑞安忍不住流下了淚,指著鏡中有些扭曲的自已,“你是個公主,你是怎麽混的,連一個丫頭都能把你玩在股掌之間……你真是蠢、蠢、蠢!”

她歪歪扭扭地站起身,一把推倒身前的椅子,跌跌撞撞了一步後,緩緩地苟僂盤蜷身軀,沈家夜宴那晚的脆弱再一次盈滿她的心,她仿若初生的嬰兒一樣抱住自已的雙膝,她有一種預感,這一次,真的逃不了了!她被沈千染算計了!

什麽都完了,尊嚴沒了,連最後的退路也沒了!那一瞬,她真的連死的心都有了!

“不,我就是在這裏就是死了,也沒有人會問一句,我要去弄清楚,要死也死個明白,若是那丫頭真的算計了我,我就算是死,也要把她的肉咬下來一口!”她猛地站起身,兩條腿卻一時酸軟無力。一下載倒在地。

冷靜!她頻頻深呼吸,告訴自已,沒有多少時間讓她去慢慢想,趁現在丁勝奇到了沈府,她得去親自察問個清楚。對於丁勝奇的來曆,雖然她早已拖劉管家多方打聽,確有此人。但事關生死,她不能先自亂陣腳,無論如何也得弄個明明白白。

如果她抵押永恩候府的事與沈千染無關呢?那她也得給那丁勝奇一個提示,莫在這丫頭跟前說漏了嘴。反正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籌錢,總會想到辦法。

這樣一想,瑞安鬥誌又重生。她站起身,上前一步,看到銅鏡中的人影,眼角處的紋路這一個月來已漸深,她恨恨地喘了一口氣,帶著一種湧動的陰鬱站遠了一步,讓銅鏡中的人顯得模糊些。又打起精神稍稍整理了一下發髻,挑了件顯眼的金步搖插在斜鬢上。出去喊了秋霜,主仆二人一同去前堂探探情況。

如今府裏的人不多,但前堂瑞安還是留了兩個丫環,一個侍茶,一個通報。

瑞安拐過長廊時,遠遠就看到沈千染帶著侍婢水玉朝前堂走來。她心思一慟,後退了一步,站在廊處拐角,等到沈千染進了外堂後,方遞了一個眼神給秋霜,秋霜會意,兩人放輕了腳步,慢慢地走了過去。

剛走十來步,就聽到從前堂的廳裏傳來丁勝奇的蒼厚有力的笑聲,聽上去言辭謹恭,“沈當家,想不到這般有緣,在千裏之外還能相遇,老夫前日也曾上門拜訪過,隻是府上的人說二小姐出了門。所以,老夫才等到今日方上門拜訪。”

一旁的丁忠忙上前行了個大禮道,“老奴給沈二小姐請安了!”

沈千染伸手虛空扶了丁忠一把,嘴角略帶笑意道,“丁忠,聽說你現在是老先生的左膀右臂了,還自稱老奴,依阿染看,你跺一跺腳,在東越,有半數的糧商都會感到腿疼!”

丁忠尷尬一笑,退回丁勝奇的身後,謹聲道,“那還不是沾了沈當家和主子的光!”

沈千染一笑,轉首又對丁勝奇微一福身道,“丁先生,倒是阿染失禮了,阿染並不知道先生到了西淩來。”

丁勝奇連連搖首後作揖,“是老夫眼拙,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沈當家就是沈尚書的嫡女沈二小姐,若非那日湊著太子殿下的臉,來府上給令堂祝壽,遠遠地瞧著覺得身影特別熟悉,私下便問了太子殿下,才知道原來沈當家原來是官家小姐,丁某人真是失敬!”

丫環梅兒端了茶和五樣茶點上來,沈千染示意眾人坐下,方指了指那些茶點,“這些都是西淩的茶點,想來你們二位這些日子在酒樓裏也償過,就試試我沈府上的手藝術吧!”沈千染瞄到窗紗上若隱若現的兩個人影,心裏暗自好笑,這瑞安聽壁角也不懂得藏好一些,這日頭都照在她身上打在窗紗上,她也沒個自警。

外頭的瑞安聽了這一席話後,繃緊的心微微一鬆,暗道:這話合情合理。以前也聽府裏的丫環私下議論過,這臭丫頭去了東越,開了什麽藥莊,連那東越太子的總管太監都對她禮遇有加。想來,他們全是東越的商人,認識也不足為奇。

但如今的瑞安已如驚弓之鳥,尤其涉及到了沈千染,她的心就懸掛著沒一處安生。

她一邊豎起耳朵聽,一邊暗暗自警著:還是提防些,或許是他們在唱雙簧也未必可知,這天下哪有這麽湊巧的事?

沈千染用茶蓋輕輕掃去茶麵上的茶葉,微微側身瞧了一眼梅兒,這樣泡出來的茶,明顯是水溫不夠,茶葉淨是浮在上層。

梅兒被沈千染冷得象浸過雪的眼眸嚇得微微一縮。心裏虛得慌,近來沈家哪有客,加上這天氣也不冷,廚房裏哪有一上備著熱水?她也是糊亂地添些柴,隨手燒幾把,水也未燒開,就直接泡了茶端上應付。

沈千染擱下茶盞,淡笑道,“今日既然先生來了,阿染就吩咐在貴得樓擺一桌,讓阿染做東,權是給先生洗塵,遲了些,請先生莫怪。”

丁勝奇亦沒喝,擱下了茶盞,臉帶微微的尷尬,“真是失禮,老夫今夜府裏有客,是老夫宴請願新納小妾的父母,一會辭別了二小姐,老夫就得回府,要不然,老夫那個新納

的小妾……”

沈千染燦顏一笑,連忙起身端了個福,“阿染恭喜先生了。”

“不敢不敢!”丁勝奇老臉微微一紅。

沈千染坐定後,“先生倒是怡情,那阿染就不好打擾先生了。請問先生目前住哪呢?阿染好讓人備些禮補上!”

丁勝奇笑道,“老夫來京城,住了一陣客棧,深覺不便,加上納了個小妾,便在城外買了個苑子給她,地方不錯,就是太偏遠些。”

“先生這麽急買房,自然挑不到好地點,沒事,改日讓阿染給先生留意,看看這附近有哪戶人家要賣宅子,屆時就給先生通個氣。”

丁勝奇喜出望外,連忙道,“那就有勞二小姐。哎,說實在,老夫那新納的小妾還好,就是她的爹娘一直說遠了些,想竄竄門都不方便。”

沈千染點頭讚成,“是,城外風景雖好,隻是隔了個城門,平常還好,遇到宵禁時,就麻煩。”

一旁的丁忠插了句,“是,是,二小姐說的是!尤其是在城裏辦事辦遲了,這城出不去,瞧我家老爺急得……”

丁勝奇輕輕咳了一聲,壓低聲線微斥,“多嘴!”

沈千染到底是女兒家,聽了這樣的言辭,臉色微一紅,忙岔開話題問,“對了,先生可知,南宮太子急匆匆離開西淩所謂何事?”

丁勝奇虛空地朝天做了一個禮,謹聲道,“太子走前,倒有念叨一句,說是皇後娘娘給他定了太子妃。可太子來到西淩後遲遲不歸東越。皇後娘娘已連下三道懿旨仍然沒召回太子殿下。聽說這一次又下一道六百裏加急送到太子的手上,說要是太子再耽擱行程,就直接把太子妃接進宮,過了大禮。太子這才急了,中午接到東越的加急,當天黃昏就回。”

沈千染輕蹙眉峰思忖著,東越的皇後不會無緣無故逼這麽急,肯定是有人使詐催南宮鄴回東越。突然心思一動,自從南宮鄴到西淩後,她與南宮鄴幾乎沒有碰麵的機會。

後來,她也知道是被蘭亭下了死令,讓兄長纏住南宮鄴,不得讓南宮鄴靠近沈家半步,如今東越突然傳出這麽突然的消息,莫非又是蘭亭在搞鬼。

沈千染不禁莞爾,這種事,也就蘭亭做得出。

沈千染淡笑道,“丁先生怎麽到了西淩?是不是有大生意?”

“大生意不敢當,老夫原就是做米糧生意,原是想在西淩進一些小麥帶到東越,誰知道西淩突然發生了這麽大的水患。昨日貴國的皇上還授意讓老夫去東越幫購一批糧食,以供貴國江南救災。隻是貴國皇上所要的數量太大,一時之間老夫也不敢全接下來,準備這兩日就回東越看看,能否從別的糧商那進一些貨。”

“哦,先生這麽急回去!”

“是的,貴國皇上的旨意,老夫一介草民,不敢違抗。”

瑞安這時就更放心了,連西淩的皇帝都接見的糧商,怎麽可能是沈千染讓人假冒的?此事真假,自已堂堂一個公主,隻要略求證一下,就知真偽了,看來,真是自已多心了!

“那什麽時候先生還會再來西淩呢?阿染還想做東請先生去貴得樓好好敘一敘舊!”

“可能要半年吧,要等到購糧結束,可能要等到今年的秋收。秋收後,老夫在東越的生意就輕鬆了一些,屆時,會再來拜訪二小姐!”

“二小姐放心,我家老爺一辦完皇差肯定會再來西淩。”一旁靜了許久的丁忠突然又開口添了一句,“先生也不可能會冷落了新妾。”

外頭偷聽的瑞安按耐不住了,她和丁勝奇的契約可是差二個多月就滿了,他要是一走半年,到時她籌到銀子後找誰要房子?這事拖越久,她的心越懸著。

瑞安故意重重地“嗯”了一聲,而後慢慢地走了幾步就到了外堂門口,她抬頭看著,故意指著門前的一株蘭花樹對秋霜道,“改日讓人把這顆樹也砍了,這大堂的門口最講究的就是氣派,要栽也是栽三丈高的樹!”

“是,奴婢遵命,公主殿下!”秋霜會意,馬上大著聲應了一下。

“哎,等西淩過了這次災患後,本公主得廢些腦筋多想想,把這府裏再修繕一番!”瑞安背著外堂的門,故意磨蹭地看了看四周,身後卻沒有任何動靜,心中暗罵:你這殺千刀的臭丫頭,依禮你應起身給本公主請安!

瑞安隻好裝做轉了半個身想看看門前的貼窗,剛想說什麽,好象乍然發現外堂內有客似的,聲音略撥高了幾度“咦”了一聲,眸光探向丁勝奇。心中一喜,站在丁勝奇旁邊的確實是他的管事,那日在雲詳典當所見的那個管事。

丁勝奇站起身,看了看瑞安後,瞧了瞧沈千染,手一揖,帶著略微的尷尬道,“沈當家,這是……”

水玉的心裏早就笑得快抽了,這瑞安,活脫脫一個小醜,多大把的年紀了,還玩這一手!

梅兒臉紅地低下首,她方才早就注意到門外的人一直站在那聽,看到發髻的款式,她認出是自已的主子,她一直想出去提個醒,誰知被水玉瞪了一眼後,就不敢動了。

沒想到,主子還生生演出了這一出。

沈千染臉上掠過一絲暗諷後,站起身,對著丁勝奇笑道,“丁先生,這是西淩的瑞安公主!”又朝著瑞安微微一笑,“這是東越的丁先生!”

瑞安臉色微微一沉,儀態萬千地走了進去,眼角略微掃了一眼丁勝奇,鼻子中擠了一聲“哼”出來後,看著沈千染,聲色帶著訓斥,“既是家裏有客,也當回報一下本公主,二小姐畢竟是未出閣的女子,怎生能出來招待男客?這要是傳了出去,外人豈不是編排我瑞安家教不嚴?”

瑞安順著口很快把話給說完,也不待沈千染回一句,馬上轉身對丁勝奇道,臉上微微一鬆,帶著三分的和顏悅色道,“本公主對丁先生的大名也略有所聞,皇兄也曾在本公主麵前提過,先生是東越的第一糧商。今日倒有幸,能與先生見上一麵。隻是小女畢竟未出閣,多有不便招待先生。今日就讓本公主作主,請先生喝杯茶。”

水玉心中嘖嘖稱奇,要說不要臉,這瑞安稱第二,真沒人敢稱第一了。皇家怎麽會養出這樣性情的公主,也算是個奇笆!

丁勝奇上前深深一揖,滿臉愧色道,“請公主殿下莫要責怪沈二小姐,是草民失禮了。隻因草民來自東越,對西淩的禮節不甚至了解多有冒犯,請公主多包涵。”丁勝奇說著,轉首看了一眼沈千染,又解釋道,“因為在東越女子可以和男子一樣經商,草民與沈當家在東越時,曾經同為東越的皇商,草民是糧商,沈當家是東越第一藥商,所以,聽說沈當家就是沈家二小姐,一時高興就來倉促拜訪,請公主多多海涵。”

瑞安神情略為不悅地瞧沈千染一眼,似乎在責怪她還佇在這,轉首對丁勝奇擺擺手道,“也罷,不知者不罪!秋霜,你去本公主的朝顏閣,把本公主最好的雨前龍井拿來!本公主今日要好好招待這遠來的貴客。”說完遞了個眼神給秋霜,秋霜會意,忙走開了。

丁勝奇臉上尷尬更甚,與丁忠兩人相互看了一眼,便朝著瑞安行個禮,“這……老夫還是不打擾為好,讓公主勞累,草民於心不安!”

瑞安淡淡一笑,舉止雍容華貴,緩緩走到主位上,做了個請的手示,端顏笑道,“哪的話,丁先生千裏而來,這點禮本公主還是要講究的。以免將來皇兄知道,怪本公主怠慢了丁先生!”

沈千染再無心看著瑞安的醜態百出,她上前幾步,唇邊掛著一抹半明半晦的笑意看著瑞安,緩緩道,“既然公主殿下要出麵盛情款待,阿染那就先告退了!”說完,又側身朝著丁勝奇微一福身,“丁先生,請您下回到西淩時,一定要派人通傳一聲,好讓阿染做東!略盡地主之儀!”

丁勝奇連連作揖道,“這次失禮,請二小姐莫見怪,是老夫思慮不周,應先遞拜貼給府上的當家主母。”

沈千染淡笑不語,臨走前又掃了一眼瑞安,帶著水玉離去。

瑞安見沈千染一離去,半懸的心終於安放在了胸口之中。臉上緩緩有了笑意,轉首遞了個眼色給一旁侍候的梅兒,梅兒會意,忙恭身退了下去。

瑞安坐定後,也不說話,翹起蘭花指夾了個雲糕,緩緩放入口中慢慢品償著。

這又算是哪門的待客之禮?丁勝奇與丁忠又是相視一眼,丁忠上前一步,給瑞安行了個大禮,斂聲道,“不知公主殿下,可記得小人否?”

瑞安瞥了丁忠一眼,慢吞吞地端起身旁的茶飲了半口,剛吞時,突然瞄到丁忠的胡子明顯抖了一下,看著自已手中的茶盞,這才猛地發覺,這是沈千染不喝擱下的茶,也不知道是否有動過。可她這一口正喝了一半的,剩下半口喝下又別扭,不喝又顯得失態寒磣,想一想,忍了當做不知情。

放下茶盞後,展顏一笑,抬頭看著丁忠,上下微微打量了幾眼,淡淡道,“瞧著是有點眼熟,不知你是——”

丁忠忙上前一步,又是一禮道,“小人是……”丁忠語一頓,略沉呤片刻道,“公主殿下可記得靜安居士?”

“靜安居士?”瑞安先是地挑了挑眉,眼中閃過濃重的狐疑,又細細看了丁忠一眼,猛地拍了一下手,又驚又喜道,“本公主說呢,大水衝走龍王屆,原來是舊識。也怪本公主近來事多,前兩天本公主就想找你家的主子說一說永恩候府宅子的事,想來今兒也巧!”

丁勝奇和丁忠一時被瑞安態度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有些不適,兩人又是相視一眼,隻是微笑地虛禮一下,坐了回去,靜待瑞安的話。

瑞安說完複又坐下,臉上盈滿笑意道,“原來是東越第一皇商呀,瞧本公主這記性,方才那二丫頭介紹時,本公主一時也沒聽進心裏。丁先生可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上回那事,本公主還沒多謝丁先生呢!”

丁勝奇忙站起身連連擺手道,“公主請莫要折煞草民了,那是小事一樁,小事一樁,公主不要再提!”

瑞安心下頻頻冷笑,小事一樁?銀子對你可是小事一樁,對本公主可是要命的,你那麽大方養小妾買宅子,不如做個人情,那百來兩也給本公主免了。心裏這樣想,話她倒底說不出口。

“也不算小事,在商言商,這情麵,本公主是領的!”瑞安微微向後一靠,臉上卻沒了方才的笑意。

丁勝奇經商多年,商場的客套早已見慣,“借此有幸結識公主殿下,才是老夫的福氣!”

瑞安頓想,是的,他一個商人,不過是有些錢罷了,如今有機會與一國的公主結交,那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福氣?這百來萬兩銀子的人情,在他眼裏或許是值的。

瑞安瞬時綻開略為羞澀的笑容,聲音裏透著一絲清雅,“丁先生,您瞧,我們還是挺有緣的。永恩候府的房契,還請……”瑞安雖不願直接提出,但也扭捏了隱含一句,希望極盼丁勝奇突然大方,給個人情,把房契還給她。

一旁的丁忠雞皮疙瘩落了一地,忙低下首,不去瞧瑞安那扭扭捏捏的如未涉世少女的模樣。

丁勝奇果然站起身,點點頭道,“公主放心,這事老夫心裏有數!”

瑞安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幾乎是喜出望外,蹭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嘴角幾乎咧到了耳後,“那瑞安就先多謝先生了,請問那房契……”天,真是老天長眼了,竟給她撞到這麽好的事,這回還真該謝謝那臭丫頭搭的這一條線!

“是!老夫經商多年,守口如瓶這四字老夫一直奉為座右銘,雖老夫與沈當家是朋友,是舊識,但與公主這樁契約,老夫決不會在沈當家麵前透露一句。請公主放一百個心!”

丁勝奇話未說完,卻看到瑞安頻頻搖首,似乎有些急切,又似乎有些不耐煩聽他說這些,微微一愣後,似乎恍然大悟般地道,“原來公主已經有了銀子,那老夫馬上丁忠回去取地契,你放心,這事,一來二去,老夫絕對守口如瓶,不會對任何人多言一句!”

瑞安心中升騰起的彩旗猛然倒塌了,此時瞧著丁勝奇那笑得張恭恭敬敬老臉,揪得心裏發巔,恨不得就衝上前一巴掌就掄過去,心中暗罵:這死老頭,原來這一句放心是這意思。害本公主空歡喜一場。

心揪著,臉上卻還是強堆著笑,右手輕撫上發間的金步搖,語聲淡淡,“不急不急,既然說了是三個月,就是三個月!”

這回輪到丁勝奇有些為難了,他略思忖道,“隻是老夫過兩天就要回東越,這一去恐怕也有半年時間,這該如何是好?”

瑞安公主的臉刷得一下全盤冷了下來,哼了一聲後帶著責備語氣道,“丁先生,你是做大生意的,這信字應知道尤其重要。這契約一開始已經定了,說好了是三個月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丁勝奇苦笑連連,心道這瑞安公主也是夠不講理,這事原是擺明了他借錢給瑞安,一分利不算,如今落到她的口中,倒象是一樁讓他有盈利的生意。心中雖極不悅,但瑞安到底是公主,身份擺在那。他苦笑一聲,點頭道,“是,是公主所言甚是,隻是事有突然,老夫突然接到貴國皇上的旨意,這…。老夫也不好不去辦這差!請公主諒解老夫!”

一旁的丁忠站不住了,怎麽說他們是堂堂的一國皇商,這瑞安公主也太無理了吧,他略一思忖,上前一步道,“要不,公主這兩天看看能否方便一下,公主與我家的老爺提前把契約給屣行了,這不就完結了麽?”

瑞安一聽,怒視丁忠,臉上極其鄙夷,冷聲道,“你這個奴才的話,不是在為難本公主麽?你們也知道如今西淩的情況,誰的手上還有閑銀子擱著?”瑞安頻頻冷笑後,眸中帶著怒火紮向丁勝奇,不屑道,“丁先生,你不會是覷覦本公主的永恩候府的宅子吧,故意找了這些借口,先拖個一兩年的,到時再找借口不還?”

丁勝奇再忍,也給吊上了火,他倏地一下沉下了臉,正要說話,一旁的丁忠卻快了一步,疾聲道,“公主殿下,我家老爺一個東越的商人哪敢去覷覦西淩的王候府第,您就是把它送給老家老爺,我家老爺也得有這個膽子住才行,若說是平常的宅子,甚至是普通朝庭命官的宅子,我家老爺還有膽接收,您押給我家老爺的可是永恩候府的宅子,誰不知,這永恩候府與信義候還有宮裏頭的珍妃娘娘是一家親呀。到時隨便找個什麽理由拿下問罪,我家老爺往哪裏去訴冤?請公主殿下明察秋毫。”

瑞安聽了,心裏舒坦多了,眸光悠悠一瞥丁忠後,又看看一臉秉氣吞聲的丁勝奇,心中越發得意,慢條斯理道,“丁先生,坐下說話吧!”

丁勝奇雙手一揖,道,“多謝公主!”

這時秋霜拿來了茶葉,瑞安接過先聞了一下,臉色微微一變,打開蓋瞧了一下,倏地站起身一把將茶盅咂在地上,指著秋霜劈口就罵,“怎麽收存的,這麽上好的雨前龍井,今年宮裏頭的妃子還不夠分,本宮好不容易跟皇嫂要了半斤,還沒喝上兩次,就這樣給糟蹋了!”

秋霜忙跪了下來,眼睛直泛紅,語聲裏帶著一絲惶恐的焦急,“公主殿下,是奴婢的錯,請公主恕罪!”心中暗歎,都是去年的茶葉了,不潮才怪。哎,今年凡事都不如往年,連招待客人還要唱這一出,真是沒勁死了!

丁勝奇與丁忠麵麵相覷,雨前龍井產自西淩江南,自今年冬末以來,江南就一片雨水不停,哪還有雨前龍井?

瑞安輕歎了一聲,緩緩地坐了下來,揚了揚手示意秋霜出去後,對丁勝奇無奈一笑,“平日裏對這丫頭寵了些,這丫頭就越發的不上心,讓先生見笑了!”

丁勝奇嘴角微微一抽,謹聲道,“不敢!不敢!”

瑞安微微又是一歎,自行添了個新的杯子,從壺裏倒了一杯茶,慢吞吞地啜了一小口,眯著眼問,“那先生你說吧,這事該如何辦,本公主實話說了,兩三天本公主是沒辦法籌這麽多,但也決不允許這事一拖就拖個一年半載!”

丁勝奇低沉著眉目考慮半響,最後,重重一擺頭,爽快道,“要不這樣吧,老夫多留西淩五天,再吃些虧,公主隻需給老夫一百六十萬兩銀子便好。”他見瑞安似乎還想討價還價的模樣,馬上截口,神情帶著一分肅然,“公主,請恕老夫隻能做此決定了,如果公主實在為難,那屆時公主也可以到東越找老夫,到時一手交銀子一手交房契!”

瑞安方才越堆越高的優越感,瞬時就鱉了下來,她沉默片刻,心中飛快地盤算著,能借著身份逼丁勝奇做這個讓步已屬不易,否則,真讓她三個月後去東越贖房契,要是傳出去半句,不是給人笑掉大牙,何況西淩到東越千裏迢迢,加上災後流民劇增,路上要遇到什麽歹人,她一個婦道人家的,隻怕連命都難保。

瑞安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茶盞,亦用著爽快的語氣道,“好吧,那就先這樣決定,本公主若籌到銀子就去跟先生贖。對了,本公主還尚不知先生下榻何處?”

一旁的丁忠馬上遞上銘貼道,“這是我家老爺的新宅子,屆時請公主前去飲杯水酒!”

瑞安吩咐秋霜送客後,回去時,一路上冷冷清清的,瑞安越走心越沉,難道自已的下半生,要在這破敗的府中渡過?可是離開?她又能飛到哪呢?至少也得把永恩候府贖回來才有地方落腳。

瑞安心情起伏不定地回到自已的朝顏閣,地門庭處,看到那四個侍婢正在圍坐在一起聊著什麽,心裏愈加煩躁。請了這四尊佛,既不會幹活,吃得又比別的奴才多,關健時候又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要她們來就是對付那臭丫頭,既然她們沒這本事,對她而言還有什麽可用的價值?

瑞安臉色如霜地走上前,看了桌上的一樣小菜和一壺小酒,心中更不爽,指著其中一個,語氣中帶著僵硬,“你們打哪來就回哪去,本公主侍候不起。”

那侍婢臉色一沉,站起身也不行禮,謾聲道,“公主殿下,我們平日裏所學的是保護主子的安全,可不是來煽人嘴巴的。公主既然用不上我們,我們馬上走。”

瑞安冷冷一笑,丟了句,“那就不送了!”甩頭便走。

走到鍾亞楠閨房門口時,她不自禁地推開門,看著空空的寢房,心中暗歎,這幾日府裏一下子奴才婆子都少了,二女兒嫌人照顧不周,便去了大女兒家。平常雖然覺得鍾亞楠不懂事,但在身邊時,陪著也覺得熱鬧一些。

她心下淒涼,看著清冷的朝顏閣,眼過處,望著寧常安所居的那一處東院,瑞安的眼中瞬時凝聚熾炎,幾乎能燃燒吞噬一切。想不到三年過後,她沒有讓她更慘,反而是自已倫落成一個笑柄。

瑞安覺得滿腹都是寂寞的涼氣。她重重地甩了甩頭,回到了自已的寢房中,靜靜地坐在妝台上發著愣。

秋霜回來後,見寢房裏有些昏暗,便展了燈,侍候著她換了舒服的裙褂,偷偷瞥了一下瑞安,小心翼翼道,“公主,不如我們離開這裏吧,趁著現在手裏還有些銀子,我們拿了離開,要不然,這每個月丫頭婆子也有一筆不小的開支。”

瑞安不吱聲,歎著氣地在妝台上坐下。她原想有了沈千染的那一箱金銀玉器,這往後的日子會好很多,可誰知道,還沒放兩天就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

而沈府庫房裏的那些字畫也值些錢,可如今這世道,一時也轉賣不掉,光靠學沈越山的那些俸銀,隻能勉強支撐著。

想了想,瑞安又不自覺地從妝台的抽屜裏拿出新帳本,這裏記錄了沈家庫房裏如今收存的東西。

看著一行行所列的貴重物品,心裏酸酸的,這寧家可真是富得流油,連沈千染一個百日宴,也能送出百年紅木的小床,光這個床就能值上十萬兩的銀子,她堂堂的一國公主還沒睡過這麽貴重的床。

秋霜瞄了一眼,輕聲道,“公主,這些東西放著也廢勁保管,不如全賣了,換成銀子放在手上也踏實,要不然哪一天,那丫頭又嚷著要拿回,我們不是白白地吃虧麽?”

瑞安白了一眼秋霜,“可眼下賣也沒人要!”能賣她早就賣了,她都找人核算,這些東西在以往最少能賣到五十幾萬兩,加上她手上的八十萬兩,就有一百三十多萬兩了。

“那就死當了,錢雖少,但也是銀子!”秋霜偷偷地瞧著瑞安的臉色,小心翼翼地添了一句。

秋霜的話雖有理,但瑞安聽得心卻在流血,死當,五十幾萬的東西,死當也隻能當個二十來萬。

“公主,如今這府裏都成這樣,十天半個月還好,要是時間一長,傳了出去,那公主以後……”秋霜心裏不無憂慮,“那些人個個勢利眼,就是見不到公主過得好,前陣她們聽到了些閑言啐言,說公主地沈家夜宴中……不是馬上來上門討銀子麽!”

瑞安心倏地沉到了死角,是的,沈家夜宴,她不過是失態了些,那些朋友就聞風上門要銀子,好在她手上有現銀,馬上爽快地還了,後來,別的人聽到了,就沒再上門追要。

如果這回沈家整個破敗的消息傳出去,那她不是更難籌到銀子麽?

不,她不能總是陷著這無冀無望的痛苦裏,受盡打擊摧殘,永世也無法掙脫開。

“好,當了,全死當,本公主就不信,這活人還給尿逼死!”瑞安猛地吼出一句,將帳本重重地往妝台上一摔,秋霜被唬了一跳。

瑞安“嗤”了一聲,“膽小鬼!”複拿起帳本隨意翻著看看還有哪些值錢的,當翻到最後一頁,一張房契就露了出來。

福至心靈般,瑞安突然想起,方才丁勝奇話中屢屢透出想在城中給他的小妾買一套宅子。

是,把這房子給賣了,就有足夠的錢把永恩候府給贖回來了。她這一生,是沈越山和寧常安欠下的,現在,該輪到他們償還了!瑞安狠狠地睜著一雙能把人拖入地獄的眼睛,仿佛鏡中的人不是自已,而是寧常安和沈越山!

好!好!你們現在不是在東園過得很舒心麽?那本公主就把宅子賣了,讓你們去大街上痛快去!

嘴角一絲一絲地綻開,擠出越來越深的摺皺,瑞安緩緩地轉首看著秋霜。

秋霜此時亦興奮地心也快跳出來,她在看到房契的那一刹那,幾乎也瑞安想到了一處,主仆兩人眸光交纏,眼中俱冒出興奮。

瑞安將手上的帳本慎重地交到秋霜的手上,“秋霜,這些東西死當,就交給你來辦!這些年,我的東西經過不少你的手,你也熟門熟路了,不用我來出麵了,我要快,最好這兩三天就全部套成現銀!”

“公主,您放心,這事就交給奴婢,奴婢一定會辦得妥妥當當!”當的銀子雖然她不敢貪,但這些年,她經手不少好東西,那些典當行的老板也很有眼勁,當期一過,沒見她上門贖貨時,總會醒目地包了封銀子賞給她。幾年下來,她也賺了幾百兩私房錢。

瑞安第二日起來,盛裝打扮後,吩咐秋霜雇了一輛馬車,按著丁忠給的名貼的地址出城尋找丁勝奇的府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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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死虐瑞安了~親們,想象一下,月會用哪種虐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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