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商人

曹樂泰盯著眼前的男人,一臉認真的表情,“大帥,我真的有難處。”

許大帥故意做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曹會長關了自己的煙館還會有難處?還是......”說到此處,他的一雙刀眼也直勾勾地盯回去,“你本來就不想關,在這裏跟本帥打馬虎眼。”

曹樂泰輕笑了一下,“大帥誤會了,我這二十八家煙館裏,隻有三家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其他都被控製在別的豪商手中......”

許大帥將背靠在沙發上,“曹會長今日來帥府,難道就是為了告訴本帥,你隻管著三家煙館麽?那看來,這開辟碼頭的事情跟你也沒多大關係。”

曹樂泰麵容誠懇地說道:“大帥,我隻能盡我所能,將我自己的三家煙館關掉。但是,碼頭航道卻不得不開。”

“開了不還是被那些‘權貴豪商’利用?”許大帥說的時候,特別加重了權貴豪商四個字。

曹樂泰隻當沒聽出這話裏的揶揄,繼續道:“權貴豪商隻顧自己得利,自然不會理我們這些商戶的需要。我如今隻能求大帥先開辟新碼頭,為我曹某人寬限幾日,去遊說那些豪商權貴們行個方便。”說到此處,他又頓了一下,“畢竟,大煙這種害人的東西,我也不喜歡。”

聽他這樣說,又見麵前這個眉目俊朗的商人臉上寫滿了謙恭與誠摯,許大帥便也轉變了先前的些許態度,對他信任的點點頭,“曹會長開著大煙館,一定見過很多人因為這東西妻離子散,你能有這份覺悟,本帥甚是欣慰。既是你實際擁有的煙館隻有三家......”

“我便全將它們關了。”曹樂泰搶著答言:“隻要大帥能為咱們同陽城的眾商戶開辟新碼頭、拓寬航道,曹樂泰定是一百個心甘情願。”

許大帥微翹嘴角,將唇彎出一個滿意的弧度,“南城商會能有如曹會長這樣一位一心隻為商戶們謀福利的會長,真可謂是同陽城之福、也可謂是本帥之福啊!”

曹樂泰起身,雙手拱握,深行一禮,“大帥憂國憂民,曹某所做的不過其十分之一而已;若能以曹某之力,為大帥分得一絲憂慮,那必將是曹某之幸!”

許大帥隨之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曹會長言重了,你我一商一政,今後還要相互輔承才是。”

兩位同陽城最有分量的人物就以這樣和平而友好的方式結束了這次的談話,許大帥帶著蔡副官將曹樂泰一直送到帥府門口。

看著曹樂泰上了車,車開離了自己的視線範圍內,許大帥才從鼻子裏厭惡地“哼”出一聲,“陰險,狡詐。”轉頭見身後的蔡副官也將眉頭鎖得緊緊。

“曹樂泰的目的恐怕不隻在關不關煙館、開不開航道這裏。”蔡副官突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許大帥聞言,開口問道:“不隻在這裏,那他還有什麽目的?”

蔡副官沉吟半晌,也說不出什麽,隻道:“總之,大帥既然已經與此人打上交道,就一定要提起十二分的戒心才是。”說完不放心,又加了一句,“從現在就得開始。”

許大帥沉默地點點頭,滿眼深邃。

曹樂泰回到府內,早有手下迎上來。

“東家,那女人來了。”

“讓她在偏廳等我。”曹樂泰習慣性地摸出一支雪茄點上,走向偏廳。

紫雲已經等在偏廳,過了一陣,便見曹樂泰夾著一支雪茄走進門。她還未開言,就聽那男人問:“你的事情進展如何了?”

紫雲麵無表情地回道:“剛見了兩麵,能有什麽進展?”

曹樂泰夾著手中的煙,似乎很難相信紫雲的話,“我真是想不通,紫雲姑娘可是整條六官巷的頭牌,難道連這樣一個男人都搞不定?”

紫雲聽後卻是輕柔一笑,“我也想不通,您堂堂一個大東家,怎麽就非要跟個戲子過不去?”

曹樂泰捏著雪茄,看著紫雲,表情高深莫測,“你想知道?”

“曹東家的事,我一個小小女子不敢知道,也沒興趣知道。”紫雲說:“隻要我完成了你交代的事,你幫我贖身從良就好了。”

曹樂泰笑笑,抽了一口雪茄煙,“這是自然。曹某怎麽說也算個商人,與人交易向來以信義為本。”

“信義?”紫雲冷笑了一下,便離開了。

今晚,曹樂泰忙裏抽閑地跑來百匯大戲院,依舊坐在二樓的茶座上,依舊穿的是那件深棕色的綢緞棉袍,四簷禮帽幾乎遮住了他半張臉。這男人仿佛不是來看戲的,又仿佛是來看一場好戲的。

楚雲舒正在後台的化妝間默戲,一個打扮成戲院小工的女人又偷偷地溜了進來。

“楚老板。”紫雲對那獨坐在梳妝台前的男人輕叫了一聲。

楚雲舒聞聲,連忙站起身來,“紫雲姑娘,你怎麽又來了?”

紫雲嘟起紅潤的小嘴,“你不喜歡我來?”

楚雲舒連忙擺手,“不不,當然喜歡,一百個喜歡。”

紫雲靠在門上,咯咯地笑道:“什麽一百個喜歡,你就這樣跟一個未出嫁的大姑娘說話?”

楚雲舒的臉又“騰”地紅了起來,“我......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說......看見你來,我挺高興的......”

看他窘迫的樣子,紫雲也就不再拿他打趣,隨即將手中的一張紙條塞到楚雲舒的手裏,“給你。”

“這是什麽?”楚雲舒展開手中的紙條仔細一看,竟是一張夜總會的門票。

“我在威樂夜總會唱歌,十點半開始,”紫雲突然顯得有些羞澀,“你唱完戲......可以過去聽麽?”

“聽你唱歌?”楚雲舒抬眼看著紫雲。

紫雲的臉也有些紅,輕輕點了下頭,又加了一句,“我很想唱歌給你聽......”說完又立即跑開了。

楚雲舒捏著那枚門票,半天沒回過神。

演完戲,他果然迅速地卸了妝,穿著自己那件灰布斜襟的長棉袍匆匆從後台走出來,本想出門,卻正被留在台下還未走的許大帥攔了個正著。

二樓,夾著雪茄煙的男人端起茶杯,輕輕品了一口。

“雲舒,這麽著急去哪兒?”許大帥背著兩手,微笑地看著眼前這個戲子。

那人的視線像鐵網一樣將自己牢牢鎖住,楚雲舒低下頭去,不敢看他,“大帥,我今晚有急事,改日再聊,失陪了。”說罷,一躬身就跑的無影無蹤。

許大帥望著那戲子的背影,對身邊的副官道:“老子有那麽嚇人麽,一見我就跑?”

蔡副官臉上一直是淡淡的微笑,“人家跑不是因為你。”

“還有其他人麽?”

許大帥正要瞟向四周,蔡副官便擋在他眼前,“不如咱們跟上去看看?”

“有理。”許大帥如風一般拉著蔡副官出來,上了福特車,追著楚老板的方向而去。

與此同時,百匯大戲院二樓上的那個男人也走下樓,對身邊的手下吩咐道:“去叫輛車,咱們換個地方看戲。”

南城,六官街。

雖然已經是深夜,可這裏依舊霓虹閃爍,熱鬧非凡。

一輛黃包車急匆匆地穿過大街,停在那家叫做威樂夜總會的門口。黃包車上下來一個灰布長棉袍的青年,青年似乎是很著急地趕了進去,還差點忘記付車錢。

六官街上有輛黃包車並不出奇;隻是,若要開進來一輛福特汽車,那就的確很惹眼了。

汽車高調地停在夜總會門口,許大帥從車上高調地下來。

“你確定看到他進的這裏麵?”許大帥問。

“是司機看到的,不是我。”蔡副官答。

“夜總會,”許大帥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霓虹燈招牌,心中不禁一陣別扭,“那小子來這種地方幹什麽......”說完也走了進去。

蔡副官輕輕一笑,往回看了看,“看戲的也該到了吧......”

楚雲舒頭一次進夜總會這種地方,裏麵紙醉金迷的氛圍叫他一下子難以適應。不過,他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舞台上那位打扮入時的歌女。她身上的旗袍鑲滿亮片,頭上紮著的小禮帽上還別著一隻豔麗的大羽毛;那正是紫雲,她站在話筒前,隨著音樂一邊搖擺,一邊亮開歌喉。

先前喧鬧的氣氛一下子安靜下來,談笑的人們紛紛將目光投向舞台。紫雲仿佛萬眾矚目的明星,扶著話筒,動情地唱著,歌聲令人迷醉。楚雲舒不知不覺已經看呆了,未察覺背後已有個人走了過來,還是個高調的軍官。

許大帥拍了一下他的後背,楚雲舒嚇了一大跳。

“許、許大帥,你也在這兒?!”

許大帥的心裏充滿了醋意,可又不想表現得太明顯,隻能似笑非笑地說:“楚老板說的急事兒,原來就是在這裏看女人。”

楚雲舒被說得十分不好意思,索性就不答話,扭過頭去繼續聽紫雲姑娘唱歌。許大帥與他站在一處,見他盯著台上的女人看得那麽投入,便斜著眼問道:“你喜歡台上的那個女人?”

楚雲舒沒想到自己背對著那個人都會被他看穿心思,便老實地點了下頭。

許大帥直覺得自己心中升起一股妒火,而且越燒越旺。他盯著台上的女人看了半天,卻怎麽也不覺得她好看,反而覺得她越看越醜。

紫雲雖在台上唱得投入,但也早瞥見了台下的楚雲舒。很多人已經隨著音樂跳起舞,紫雲便也退下舞台,朝楚雲舒這邊走過來。

許大帥就在楚雲舒的身邊直直地站著,仿佛是在宣告“旁邊的這個男人是我先看上的”一般。而紫雲卻直接將他忽略,隻是徑直走到楚雲舒的麵前,“楚老板,我就知道你會來。”

楚雲舒對她笑道:“紫雲姑娘,你唱得真好聽!”

二人旁若無人地寒暄著,一邊的許大帥頓時覺得自己備受冷落,遂幹咳一聲,“咳!”

紫雲這才往旁邊一瞅,“這位軍爺是......”

楚雲舒忙介紹道:“這位就是許大帥。”

“您就是坐擁大半個同陽城的許大帥?”紫雲看向這位一身墨藍色軍服的男人,急忙行了一個萬福禮,“小女無知,見過許大帥。”

許大帥傲慢地揚著臉,剛剛從中找回了一絲滿足感,還未來得及品味,又聽紫雲轉過臉對楚雲舒道:“到底還是楚老板厲害,連威震同陽城的許大帥都能跟您做朋友......”

許大帥怨念地轉頭看了一眼楚雲舒——他那絲還未來得及體會的滿足感此時全部跑到了這個戲子的臉上。

受到這樣一個漂亮女人的誇讚,楚雲舒的心中自然也是得意洋洋。

紫雲隨即又對許大帥道:“您能光顧這裏,實在是小女的榮幸。大帥隨便玩玩兒,小女有幾句話想單獨跟楚老板說說,先失陪了。”

許大帥剛反應過來,卻發現楚雲舒已被那個歌女拉走,早在眼前沒了影子,不由得又是一陣來氣;而一個穿著綢緞棉袍、夾著雪茄煙的男人此刻卻剛好來到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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