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殉情

“楚老板,紫雲不值得你這樣......”

楚雲舒道:“可我又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別人做小呢?”

紫雲轉過臉,“楚老板,你是舍不得紫雲,還是不忍心?”

楚雲舒倏然間沉默下來。良久,他才問道:“有什麽區別麽?”

紫雲答:“舍不得是愛情,不忍心是同情......”

同情啊......

楚雲舒又不說話了。他知道,因為許大帥,他便給不了紫雲那麽唯一的感情,究竟自己對這個女人......是愛?還是隻因為感激?雖然他不想承認,可他已在此時明白了答案......

“眼見你的時候,”楚雲舒說道:“我就覺得你是個與眾不同的女人。我的的確確是被你吸引住了,可也許在這之前,我的心......已定在了另一個人的。對不起,其實我才是個騙子,不止騙了你,也騙了我自己。”

楚雲舒說完,紫雲便哭了。她又在哭什麽呢?哭身世,一個流落紅塵的歌女,連自己終生的幸福都要任人擺布;哭感情,滿懷期待的付出,得到的卻隻是一場毫無結果的姻緣;哭命運,若是注定得不到,當初為何偏偏要遇見?遇見了又喜歡,喜歡了便放不開......她除了哭,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做些什麽。

楚雲舒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紫雲,心中五味雜陳。他是不是真的錯了?也許,他早應該察覺到這個女人對自己的深愛,可他什麽都沒有做;他也更應該早些對這個女人坦白自己心裏的一切,可他什麽也沒有說......直到今日,她將要嫁做富商之妾,自己對她講明的一切,隻能令她更加痛苦!

他本不想傷人,可紫雲卻是因他而傷......

“紫雲,我帶你走。楚雲舒這輩子欠了你一份情,不論如何,我也不能讓你嫁給自己不愛的人!”楚雲舒說著,就要拉著紫雲出去。

紫雲抽回手,向後退了一步,“楚老板,不用帶我走了。”

“紫雲?”楚雲舒回過頭來看著她。

紫雲淒然一笑,“都是命中注定,徒然的改變有什麽用呢?”

楚雲舒皺著眉頭,“難道你就甘心嫁給那個富商、做他的七姨太?”

紫雲反問:“難道我不做富商的七姨太,你就會娶我?”

楚雲舒突然被頂的啞口無言。

紫雲又道:“就算你真的娶了我,你會真的麽?既然兩個都不是愛我的人,我為什麽不嫁給一個富商,讓自己過得更好一點呢?反正,反正都得不到了......”

楚雲舒往前湊近一步,輕叫一聲,“紫雲......”他覺得自己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了。

紫雲背過身去,“你不必覺得虧欠我。你是戲子,我是歌女,都隻能是任人擺布的棋子。我知道你做不了什麽,所以不會去怪你......不過,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楚老板,感謝今生與你相遇!”

楚雲舒已不知該說什麽才好。是的,他隻是個戲子,自己尚要受製於人,又能為眼前這個女人多做些什麽呢?除非可以好好愛她,可此時的楚雲舒卻不想再去欺騙紫雲、更不想再欺騙自己的內心。既然如此,他隻能給她一個擁抱來為這段啼笑皆非的姻緣做個了結。

楚雲舒走上前去,剛要張開兩臂,紫雲卻已然虛弱地倒進他的懷裏。

“紫雲姑娘!”楚雲舒驚叫道。

紫雲的腹上赫然插著一把剪刀!

“楚老板,”紫雲剛一開口,鮮血便從口中湧出。

楚雲舒跪坐在地上,扶著半躺在地上的紫雲靠在自己的懷中,聲音懊悔到顫抖,“紫雲姑娘,你怎麽這麽傻?!”

紫雲的臉色漸漸轉成蒼白,“我曾說過,嫁不到我愛的人,活著又有什麽意思?”

楚雲疼地摟住紫雲,眼淚一下子湧出來,“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有負於你!紫雲,你不該這樣做的......一切都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楚雲舒的錯!”

紫雲靠在楚雲舒的身上,半垂著眼瞼,努力地搖搖頭,紫色的旗袍已被鮮血浸染成黑,“不要自責......楚老板,不是你的錯......是這世道、都是這世道......你呀,太考慮別人的感受了,你怕紫雲知道、你對紫雲隻是一時心動......你怕紫雲失望,所以、所以才不對我說......其實楚老板有一個真正惦記的人吧......”

楚雲舒哭著將越來越無力的紫雲摟的緊緊,“紫雲、紫雲你不要再說話了!是我不好,是我自私、是我自作聰明;我以為什麽都不說,就誰也不會傷害......我錯了!紫雲,我真的錯了!你再堅持一陣,我抱你去找郎中......”說著,一把抱起紫雲。

紫雲的血越流越多,她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眼睛也再無力睜開,“楚老板,不必了......我有些累了,想歇歇......”說著,將頭歪在楚雲舒的肩頭,“楚老板,你知道麽......紫雲這輩子做的最勇敢的兩件事:一件是勇敢地愛上你,另一件、是勇敢地離開你......”話音既落,她扶在自己腹上的手忽而鬆了下來......

“紫雲——”這一聲裂肺,楚雲舒抱著這抹隕落的紫色,癱跪在地上。最痛苦的哭泣不是嚎啕,而是眼中有湧不盡的淚水,但喉嚨卻哭不出聲音!

曹樂泰獨自坐在偏廳抽著煙,楚老板的那聲嘶吼,他聽得真真切切。

一個隨從緊張地跑進來,湊到他的跟前,悄聲道:“東家,那女的死了。”

曹樂泰平靜地吐了口煙圈,“我知道。”

隨從道:“可李員外的禮金,咱們都已經收下了。”

曹樂泰麵無表情地言道:“那就再退回給他,我曹樂泰還不缺這幾百萬......”

隨從點頭附和,複又問:“可那戲子怎麽辦?”

曹樂泰夾著雪茄,道:“他是籌碼,不要動。等他哭夠了,自願離去便是。”

隨從看了看自家這位一向行事狠厲的東家,似乎不太能理解,因為他從未下過這般近人情的吩咐。

曹樂泰盯著手上的雪茄,煙霧嫋嫋飄散,“紅塵紛擾,都是一個‘情’字作怪。這樣烈性的一位女子,可惜了......”

楚雲舒忘了自己是如何走出的那個房間,他搖搖晃晃地出了威樂夜總會的大門,漫無目的地遊走在隆冬的夜色裏,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忽地,麵前一束強光打來,楚老板抬手擋住被刺痛的眼睛。

麵前,一輛黑亮的福特汽車停了下來。

“雲舒,這麽晚了,你沒回家?”那個一身墨藍色軍服的男人從車裏出來,走到失魂落魄的楚雲舒跟前。

楚雲舒抬眼看了看他,頎長勻稱的身材,棱角分明的臉頰,原本刀一樣淩厲的雙眼,看向自己的時候,卻那麽溫和。不知道為什麽,承受了那樣沉重的打擊之後,再重新見到這個男人,楚雲舒心中所有的委屈竟一瞬間湧了上來!

他沒有哭,他隻是紅著眼睛低著頭。

“雲舒......你怎麽了??*涫**籩碌那榭觶澩笏鬧幸巡碌醬蟀搿?br/

楚雲舒沉默地伸出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他一直沒有說話,卻將許大帥的手腕越抓越緊。

許大帥也隨他一起沉默著,看向那戲子的眸子中,流露出幾多心疼。

“可以陪我喝酒去麽?”終於,楚雲舒開口了。

“喝酒?”許大帥一愣。

“是的,喝酒。”楚雲舒輕聲道:“我現在的心情很不好,你能陪陪我麽?”

“你不是不喝酒的麽?”酒館內,許大帥坐在楚雲舒的對麵問他。

現在是深夜,酒館內就楚老板與許大帥兩人,因此這兩個人就這樣平常地坐在一處,卻也沒引起多少注目。隻是店中的小二一直盯著他們看——這位軍爺他惹不起,可許大帥不走,他便也無法打烊休息。

楚雲舒將酒碗內的酒一飲而盡,許大帥從未見過他這種樣子,也沒想到眼前這戲子竟會這麽能喝。

“你不是說過,男人哪有不喝酒的?”楚雲舒道。

許大帥道:“可是,你不喝酒不是怕傷了嗓子麽?”

楚雲舒的表情略帶嘲意,“我要嗓子有什麽用?”

“唱、唱戲啊......”許大帥答得很實在。

“唱戲?”楚雲舒搖搖頭,無奈地笑了,“我唱得再好,也無非隻是個戲子。一個戲子,又能做什麽呢?”

“雲舒,發生什麽事了?”許大帥終於問出了這句話,他隱隱地感覺到,今晚的事一定和他與曹樂泰的那筆“交易”有關。將楚老板害得這麽傷心的罪魁禍首,應該就是自己。

楚雲舒什麽都不說,隻是喝酒。他沒有用酒杯,而是用的酒碗,一碗接一碗的喝。

許大帥沒再繼續追問,也端起酒碗,陪著他喝。

兩個男人就這麽對坐著,彼此沉悶地喝著酒。

一隻酒壇已見了底,許大帥自問酒量不錯,也自覺著有些微微地醉。再看楚雲舒,他的兩頰已醉得發紅,雙眼迷離,卻還仍舉著酒碗,一口一口地啜著碗內的烈酒;他看起來那麽令人迷醉,卻那麽令人心疼!

許大帥抬手奪下楚雲舒手上的酒碗,“雲舒,別再喝了,你醉了......”

楚雲舒歪著腦袋,抬起一雙醉眼,“你說什麽,我醉了?怎麽可能,明明我還沒有忘記,怎麽可能這麽快就醉了呢?”

許大帥皺著眉,搖了搖頭,“你已經喝了很多,我還是送你回家吧......”他說著站起身,想將楚雲舒從座位上扶起。

楚雲舒一手將他甩開,“別管我。就讓我醉吧,醉了才好忘記一切。”

許大帥定定地看著他,“雲舒,我們不是朋友麽?是朋友的話,就該讓我幫你分擔一切......”

“朋友?”楚雲舒冷笑了一聲,“我和你隻是朋友麽?”

許大帥聞言,心頭一顫。

楚雲舒突然低下頭,眼淚從眼角處無聲地滑落,“如果、如果我沒有愛上你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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