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交

主從兩人之後便沒有再繼續對話,待戲結束之後,許大帥起身直奔後台;蔡副官攔住他問道:“大帥,您又要幹什麽去?”

許大帥道:“去找那戲子,將我的意思直接告訴他,同意就成,不同意就算。”

蔡副官撇嘴道:“那鐵定是不同意啊!以那戲子的性格,不拒絕您才怪!您就安心按照卑職的法子......”

許大帥一瞪眼,“按照你的法子,本帥真就得等到猴年馬月去!”

蔡副官問道:“若是您直接問了,人家真不同意怎麽辦?”

許大帥火道:“他要是敢,你就直接把他給我綁走!”

話音正落,剛巧趕上楚老板從化妝間出來。剛剛還耀武揚威的許大帥見到那戲子,臉竟然莫名地一紅,氣焰頓時消減了不少。

楚老板平時多見到蔡副官來後台,今日見許大帥又親自前來,遂急忙作揖行禮,“小人見過許大帥,但不知您有何指教?”

許大帥盯著這戲子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道:“沒、沒什麽......”剛想轉身走,卻瞥見自家副官正一臉笑容地望著自己,那笑容仿佛就是在說:“看吧,就知道你這樣不行!”

許大帥心中不忿,又一個箭步折返回來,由於太過突然,還差點撞上楚老板。

楚老板忙後撤一步,又問道:“您還有事?”

許大帥點頭,道:“有、有事......”

見這男人吞吞吐吐的樣子,楚老板淺笑了一下,“許大帥有話,不妨對小人直說。”

都是話趕話被逼到這個份兒上的,既是如此,許大帥便也下定了決心般,又上前一步,對楚老板道:“戲子,本帥想要跟你在一起......”

這就是表白,太直接了些!蔡副官直聽得兩眼放光,卻聽到許大帥又弱弱地補了一句,“吃個飯......”

蔡副官立在一邊就差沒掀桌了!大帥這大喘氣也太要命了,本來都在一起了,誰想到原來就是吃個飯;您應該把他吃了啊,大帥!

許大帥的臉上的紅一直延伸到脖子,他的眼光四處亂瞟,也不知道該定在哪裏;反觀楚老板倒是淡定很多,平日裏這種想請他私下赴宴的權貴也很常見,所以他應付起來也自然是從容得很,“許大帥的盛情,小人心領;但今日為時已晚,小人隻怕會因此耽誤大帥休息。不若待改日,小人定會陪大帥暢聚。”

這本也是句合情合理的推辭,一般的權貴得到這樣的回答,多半也都會作罷;可偏偏今日,今日,楚老板趕上的是這位視麵子如生命的許大帥。

就這樣被拂了麵子,許大帥當然不肯。更何況,他背後還有一個等著看他笑話的手下,“你這戲子著實高傲的緊,本帥今日肯賞你臉,你有什麽資格拒絕?”

以他軍閥大帥的身份,這樣高高在上的語氣說來很正常;但在楚老板聽來,可是十分的傲慢粗暴,於是,他回起話來也不客氣,“大帥若真覺得我這戲子配不上您賞臉,小人卻也不敢高攀。”說完一拱手就要回去。

“站住!”許大帥喝道:“戲子,我遲早要叫你知道,一個人太過高傲會吃多大的虧!”

楚老板站住腳步,回身言道:“小人無意冒犯大帥,隻是今日實難奉陪。如若大帥實在氣不過,那麽小人在此,情願認打認罰!”

許大帥聽到這裏,不怒反笑,“原以為你隻是一個故作清高的戲子,卻不想你剛剛那番話還真就說出了幾分傲骨。”

楚老板背過身去,也未答言。

許大帥繼續道:“既是你今晚不便,本帥也不難為你。這頓飯先且記下,”說完又對蔡副官道:“我們回府!”繼而出了後台。

戲院大廳的二樓上,一個身著綢緞麵長棉袍的青年男人正慢悠悠地喝著茶,他往樓下輕瞥了一眼,便見到帶著副官從後台走出的許大帥,遂不禁輕蔑地一笑,低聲言道:“莽漢,他如何能占據大半個同陽城?”接著用手比了一把槍,指尖代表的槍口部位正對著那位軍閥大帥的頭部。

突然,一個隨從急匆匆地趕過來,趴在他耳邊,悄聲道:“東家,南城六官街那邊兒的場子有人鬧事兒。”

那個被稱作東家的青年男人放下手,又端起茶杯咂了一小口,這才不慌不忙地開口問道:“何人?”

隨從望了一眼自家東家的臉色,小聲說道:“還是那個跛子。”

男人眯著眼睛想了想,似乎有了些印象,於是不悅地說:“就一個跛子,你們三番四次都搞不定,養你們有什麽用?”

隨從低著頭,小聲道:“那跛子是個愣頭青,您又吩咐過,盡量不要弟兄們對他動手......”

男人突然冷聲道:“你是怪我吩咐錯了?”

隨從聞言,嚇得趕忙跪下,“小的不敢,小的失言......”

男人站起身,道:“走吧,先去看看。”剛往前走了兩步,又轉過身吩咐旁邊的心腹,“把他的小指剁了。”

心腹們應聲向後走去,跪著的那個隨從隨即發出慘烈的吼叫聲。

同陽城的南邊,被稱作南城。南城熱鬧繁華,多為商戶的聚集地;飯館、茶樓和旅店比比皆是,當然,其中也不乏一些青樓、煙館之類叫人墮落的地方;同時,這南城還住著一位勢力頗大的東家,名叫曹樂泰,南城近百戶的商家,都在他的勢力範圍之內。坊間更有“北城許軍,南城曹商”的說法;這“許軍”指的就是軍閥許大帥,而這曹商,指的就是這位大東家曹樂泰。能夠與坐擁大半個同陽城的許大帥平分秋色,這樣的人物,聽著就厲害!

南城六官街是出了名的花街柳巷,每每至入夜時分,男男女女的調笑聲、賭場煙館的嘈雜吵鬧聲通街可聞。

就在今日酉時左右,六官街的東泰煙館來了一個麵黃肌瘦的老頭子,他穿著一件破得不能再破的髒棉襖,裏麵發黑的棉花都翻了出來;棉襖的布料汙得發亮,他抄著兩隻手,弓著腰走進煙館內,室外的低溫仍令他忍不住瑟瑟發抖。

“楚老賴,說你呢!趕緊出去,別來這兒攪合。”夥計忙趕上前來,打算將那個乞丐一樣的老頭子轟走。

楚老賴咧開大嘴,露出一口黃黑色的牙,低聲下氣地說道:“小哥,賣我些煙殼子吧。”說著從抄著手的袖子裏摸出三塊大洋,顫顫巍巍地遞過去。

所謂煙殼子,就是罌粟花的果實幹枯之後的硬殼,一些大煙鬼窮得叮當響,但又難以抵抗煙癮,便買這些便宜的煙殼子緩解。

看場子的夥計眉頭一皺,一把拿過他手中的三塊大洋,嫌棄地罵道:“三塊大洋連你欠的債都不夠還,還想要煙殼子,滾吧你!”說著,一腳將他踹開。

楚老賴倒在地上,也不起身,直接跪在地上拉著那夥計的褲腳,央求道:“小哥,你行行好,我沒有這些玩意兒活不下去啊!”

那夥計厭惡地一撇嘴,又給了楚老賴一腳,“滾開,你這臭乞丐!”

楚老賴蜷著身子,真的滾得挺遠,那夥計一腳直接把他踹到門口。這時,一個跛腳的年輕漢子剛從門外進來,這老頭子本來就弱不禁風,竟這麽一折騰,骨頭都快散了架,隻能躺在那年輕漢子的腳邊,直哼哼。

“我就知道你在這裏丟人!”楚雲徳看著躺在地上賴唧唧的老頭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楚老賴掙紮著爬起來,上去就給了他一巴掌,大聲叫罵著:“你這個不孝子!老子在這裏受罪,卻不知你在哪裏痛快!”

楚雲徳的臉上立時就出現了五個鮮明的指印,他強壓住自己的憤怒,問道:“那三塊大洋呢?”

楚老賴聞言,把嘴一撅,“什麽大洋,我不知道。”

楚雲徳怒道:“你還裝傻充愣!傍晚我回家,看見大門開著,就知道又是你回家偷錢。今早還在我枕頭下掖著的三塊大洋,到傍晚就不見了,不是你偷的話,還能有誰?!”

楚老賴被說得心裏發虛,卻還一梗脖子,“是我偷的又怎樣?我是你們的爹!你那個兄弟戲唱紅了,就忘了他老爹,你這個當大哥的也跟著不孝順,天上要打雷的!”

“就你這樣,根本不配當爹!”楚雲徳氣得火冒三丈,不禁用兩手抓住楚老賴的衣襟。誰料楚老賴卻又大叫道:“都快來看啊!忤逆兒子打老子啊!要遭雷劈的啊!”

這老頭子一叫,整個煙館裏的夥計、煙客們的眼光全都集中在楚雲徳身上。這年輕的漢子無奈,隻得恨恨地將手一放,楚老賴被衝的又向後趔趄了幾步。

“把那三塊大洋拿來。”楚雲徳沉聲道。

楚老賴將手一揮,“沒有,我還得買大煙呢!”

楚雲徳聽得牙根一癢,隨手抄起身邊的一個煙燈,砸在地上,“我讓你抽!這玩意兒害了多少人?!”

他這一摔不要緊,煙館的夥計們可是都不幹了,本來剛剛他與楚老賴爭吵的時候,夥計們就時刻準備著圍上來,家夥都抄好了;隻是當初自家東家曾經吩咐過,若是那楚老賴的跛腳兒子來了,不得動他,這才由著楚家兩父子吵了這麽久,否則早就亂棍轟出去了。隻是這會兒,這跛子越來越過分,竟然在煙館砸起東西來,所以才著人去告知東家,而這東泰煙館內,卻仍由楚雲徳吵鬧。

“就因為這大煙,整個家都被你敗完了!爺爺被你活活氣死,你還要逼著娘親賣身到妓院!娘親不堪受辱上了吊。追債的人跑到家裏,說什麽父債子還,生生地打斷了我的右腿!還有我兄弟,他是當秀才、做大官的料啊,就為了給你還債,竟把自己賣給了戲園子。所幸是兄弟做戲子混出了些名堂,本成想能過上些好日子,卻又攤上你這個不爭氣的爹!”

楚雲徳越說越憤恨,臉都漲成了深紅色,卻在此時聽到背後有人道了一聲:“東家來了!”

一個身著綢緞麵長棉袍的青年男人,正站在門口,嘴裏還叼著半隻雪茄,身後跟著六七個打手模樣的隨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