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赴會

南城商會,曹氏會館。

大廳內的圓桌旁,同陽城近半以上的富商們早已落座,正紛紛討論著開辟新碼頭的事。

“現在碼頭就兩個,可我們的貨卻是越屯越多,再這樣下去的話,我的工廠就得停工了......”

“咱這裏的貨賣不出去,外麵的貨也進不來,真是要急死人。”

“現在也隻有等著曹會長的消息......”

“關鍵是坐鎮同陽城的那位許大帥,隻有得到他的許可,咱這碼頭跟商道才算是真正打開......”

這些富商們討論得正歡,一個綢緞棉袍的男人走了進來,右手上還夾著一支雪茄煙。不知是誰叫了一聲“曹會長”,大廳內立時安靜下來。

曹樂泰掐滅了手裏的雪茄,繼而對著眾人朗然一笑,“各位來得早,曹某請了。”

一名富商連忙起身給他讓出身邊的座位,“曹會長,您可來了!現在通著南洋的航道被封著,碼頭也不開,我們的貨全都壓在碼頭,全然沒了主心骨......”

曹樂泰聞言,點了點頭,“各位的心情我十分理解。實不相瞞,曹某人與各位差不了多少,我莊園裏的茶葉、綢緞也都在碼頭上壓著,一次隻能出一小部分,莫說利潤了,不賠錢就不錯了。”

富商們聽他這樣一說,也全都著了急,“曹會長您可是我們的主心骨,得想個辦法啊!”“曹會長,咱同陽城的商戶們可都指望著您哪!”......

“各位先不要急躁,”曹樂泰伸開兩手,先抑止了一下現場的嘈雜,接著說道:“我幾日前已經向許大帥遞了文書,今日大帥將會親臨咱們南城商會。到時我等再與他好好商討此事,相信大帥定會給我們做個答複。”

正說到此處,一名隨從跑過來對曹樂泰道:“東家,大帥已經到了。”

曹樂泰對那隨從使了個眼色,隨從便識趣地退下;繼而,他又對眾富商拱了拱手,“列位,失陪一陣,我得先去門口迎接許大帥。”說完抬腳邁出門去。

許大帥與蔡副官剛剛下了福特車,便見那會館內迎出一位眉目俊朗、身著綢緞棉長袍的青年男人;這男人兩人都認得,正是那南城商會的會長、勢傾半個同陽城的東家曹樂泰。

曹樂泰先行一禮,臉上的笑容十分恭謹,“許大帥、蔡副官,曹某人在此恭候多時了!”接著又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許大帥沒什麽表情,隻對他略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而一旁的蔡副官則是一臉和善的笑容,還問候了一聲,“曹東家,別來無恙。”

曹樂泰略一點頭,“托您和大帥的福。”隨即陪著大帥、副官二人一同進了會場的廳內。

富商們見許大帥來到,都不由自主地起立,肅敬地注視著這個執掌全同陽城的男人;許大帥卻仿似對周圍的所有人都視而不見,直接走到廳內圓桌邊的正席坐下;蔡副官跟在後麵,又與眾富商寒暄客套一番。

待眾人坐定,曹樂泰也不繞彎子,坐在許大帥身邊單刀直入地說開主題,“大帥,今日勞您親自前來,隻為商討開辟碼頭、拓寬連通南洋航道一事。”

話音既落,無人接語,整個會廳靜悄悄的。眾富商們都定定地看著許大帥,但見許大帥仰著臉想了好一陣,才問:“為何要開辟新碼頭?”

曹樂泰表情不變,“因為現有的不夠。”

許大帥又問道:“現在同陽城的碼頭有幾個?”

曹樂泰如實答道:“有三個,北城一個、南城兩個。”

許大帥點點頭,“我覺得夠了。”

“我覺得不夠。”曹樂泰的笑容依舊恭謹。

“......”許大帥扭頭看著曹樂泰,“同陽城一共三個碼頭,你南城便占了兩個。”

曹樂泰一拱手,道:“大帥不知,南城現在的商戶已有近百餘家,而這些商戶們的生意規模在不斷擴大,與南陽那邊的交易也漸漸頻繁起來;我們雖然占有兩個通商碼頭,可就現在的承載量來看,卻是禁不住這麽多貨物的運送。”

許大帥又轉頭問眾富商,“你們都是這個想法?”

富商們皆不約而同地望望曹會長,又看看許大帥,卻都沒有一個人說話。

許大帥不禁冷笑了一下,“看來,碼頭上隻有曹會長的貨運不出去。”

曹樂泰的嘴角輕輕一揚,並未有過多的反應。

會廳內又沉默一陣,才聽有富商言道:“大帥,我的貨也運不出去......”“我的貨也積壓在碼頭上。”“從南洋訂來的機械設備滯留在碼頭上等排貨,工廠直到現在也不能開工......”

聽到了眾商戶的抱怨,許大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才對曹樂泰道:“所以說,這碼頭是不得不開了?”

曹樂泰對許大帥微微頷首,道:“若能開辟碼頭,打通連著南洋的航道,商貿往來自然便利得多,於商戶來講也更加方便。”

許大帥又沉默一陣,才揚起嘴角,說了兩個字,“可以。”

曹樂泰恭謹地道了一聲:“多謝大帥。”卻又聽這位說一不二的軍閥大帥道:“不過,你需要關閉同陽城六成以上的大煙館。”

曹樂泰的眉毛不自覺地跳了一下,而他的笑容仍保持不變,“大帥何以作此要求?”

許大帥直視著曹樂泰的眼睛,目光淩厲,“因為,本帥恨死鴉片煙了!”這句話雖然說得有些孩子氣,可他語氣中的那份狠厲卻令人不寒而栗。

曹樂泰的臉色也微微有了些變化,一直浮在嘴角的笑意有些發冷,“我若是不同意呢?”

“由不得你不同意,”許大帥站起身道:“要不,你們的貨就繼續壓在碼頭上吧。”

眾富商聞言,已經壓不住心裏的不安,會廳內一時間出現了一陣憂心忡忡的竊竊私語。

曹樂泰也跟著起身,“大帥這是在威脅我。”

“對,我是在威脅你。”許大帥偏頭看著他,“打通南洋的商道的確會很便利,可利用此來運輸鴉片更便利。為了我同陽城的百姓免受其害,威脅你是很有必要的。”

曹樂泰微微一笑,未置可否。許大帥隨即帶著副官離開了會廳。

回去的路上,黑亮的福特車不疾不徐地開著。

蔡副官對許大帥道:“您今日拂了那曹會長的麵子,過不久他還會找上門的。”

許大帥不屑一顧地冷笑了一聲,“一個三教九流的商人,有什麽可擔心的。”

蔡副官正色道:“大帥不要小視這曹樂泰。他財大氣粗,勢傾半個同陽城,名義上是南城商會的會長,暗地裏卻是操縱全同陽城商貿的豪商。他手下集結了兩三千個土匪、打手,可算得上是同陽城的一霸。”

許大帥心中越發地不忿,“他若也能稱得上是城裏的一霸,那本帥豈不是可以做同陽城的皇帝?不過區區幾千個土匪,就敢在這裏與本帥叫囂,老子手下兩萬精兵,還能怕他幾個小混混兒?”

蔡副官一撇頭,“哎,我不是叫大帥怕他,是叫您莫要輕敵,小心為上。那曹樂泰陰險狡詐,是個小人,我們勢必要防著他私底下使的那些詭計。不到萬不得已,盡量不要與他硬碰硬。”

“行啦,”許大帥不耐煩地說:“你如何說,本帥如何做。你是我的心腹,又是我的智囊,量曹樂泰那小子再怎麽詭詐,也抵不過你這個鬼頭鬼腦的副官。”

這一番話,大帥將自己的信任完全托付給了身邊這位副官。這等殊榮不是一般人能夠得到的,唯有與他一起經曆過戰場、槍林彈雨的洗禮,才能建立起這樣的心照不宣。

蔡副官聽到此處,並沒說什麽豪言壯語,隻是輕聲言語了一句,“交給我吧。”

許大帥點點頭,仰身靠在車後座的靠背上,安心地閉目養神。隔了不一會兒,卻又像想起什麽似的說道:“副官,叫司機改道,咱們得去趟百匯大戲院。”

蔡副官笑道:“這麽晚了,大帥還記掛著那戲子?”

許大帥的臉一紅,又給了這滑頭的副官一拳,“別跟老子廢話,去百匯大戲院。”

司機聞言,正要改道,卻被蔡副官攔下,“直接回帥府吧,這麽晚,戲院也都散場了。”

許大帥急道:“可我今晚還沒見著那戲子。”

蔡副官精明地笑笑,“見不到就最好了。”許大帥剛要發火,又聽蔡副官道:“咱們這叫將計就計,欲擒故縱。您就趁著今天的事兒,在接下來的幾天裏晾那戲子一段時間,他被人捧習慣了,突然遭了冷落,心裏肯定別扭。要不了多久,他自然就會上趕著找您,到時候,您還不手到擒來?”蔡副官邊說著,邊合上手掌,擺了個握拳的姿勢。許大帥看了,也自然領會到其中的意思,遂不禁在腦海裏想了想自己得手之後的畫麵,有些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好,一切就按你說的辦!”

晚上十點,楚老板從戲院的大門口走出來,正看到那輛福特車駛過,徑直向著前方開去。他疾走兩步追去,望著車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臉上突然涼涼的,楚老板抬頭望去,原來又是一場雪,孤單的路燈仍亮著。楚老板站在路燈旁發了一陣呆,才像反應過什麽似的,自嘲地笑了笑。伸出手來,接住幾片雪花,又立刻融化在手心裏。

“不過是個看客,我又何必緊張。”楚老板借著路燈的光一步一步走回家去,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腳印。

“大哥,我回來了。”楚老板走到家,推門進去,先看看自己的大哥,卻發現楚雲徳並未躺在屋內。

“兄弟,回來了。”楚老板一回身,憨厚的大哥正站在自己身後。

楚老板趕忙過來扶過楚雲徳,“大哥,你重傷未愈,怎麽才一天就下床了?”

楚雲徳笑道:“大哥都躺了一天了,總該下地活動活動。”

楚老板扶著大哥坐下,發現桌上擺著兩個茶杯,又問道:“大哥,咱家來客人了?”

楚雲徳難掩臉上的喜色,拉過楚老板,道:“兄弟,大哥先跟你道個喜。”

楚老板很納悶兒,“給我道什麽喜?”

楚雲徳笑嘻嘻地說:“剛剛說媒的六姑來過了,說是明兒個就讓你跟人家姑娘去見一麵。”

楚老板正不自覺地想著關於許大帥的事兒,也沒留心大哥說什麽,便隨口應了一句,“哦,好。”待反應過來,才又重新問道:“大哥你說啥?”

楚雲徳有些無奈,“我說,明兒個你去跟六姑說的那姑娘見一麵,相親。”

“相、相親?”楚老板的臉突然紅了起來,“怎麽這麽快就要相親?”

“相親還有嫌快的,準備準備,明兒個咱就去。”楚雲徳說著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就準備回屋睡覺。

楚老板又轉頭問:“大哥,明兒個啥時候、去哪兒相親啊?”

楚雲徳回頭,嘿嘿一笑,“好地方,明兒個十點,仙客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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