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能有什麽不同?陶君蘭聽了這話頓時失笑:“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還能有什麽不同的?”

姐妹兩個絮絮的說了好一陣子的話,看著時辰不早了,陶君蘭才止住了話頭起身道:“我也該回去了。”

依依不舍的出了浣衣局,陶君蘭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她知道她此時是該回去德安宮的,可是到底覺得方才遇到文杏時候,文杏那話說得極對:綠柳既然尋她,她若是方便,也該去看看。綠柳費了那麽大的功夫,她若沒個表示,隻怕以後姐妹的情分都要沒了。

不過,陶君蘭此時此刻,倒是也並不是擔心以後的姐妹情分:以後綠柳是宮妃,她是宮女,自是涇渭分明。就是綠柳再拿她當姐妹,她也未必敢應承了。

她就是怕綠柳尋她有什麽事兒。

綠柳如今在北麵的儲秀宮,得進內宮。不過她是宮女,倒是不必被盤查。輕而易舉的就進去了。

唯一一點就是,她不認得路。就怕走錯,路上問了好幾個人,這才摸索到了儲秀宮跟前。

儲秀宮曆來是宮妃們伺候皇帝之前所居住的地方,這所宮殿極大,能容不少人。當然,肯定也比不了德安宮那樣寬敞氣派:畢竟,儲秀宮的人,還算不得宮妃,待遇肯定不如皇子們的。就算將來成了宮妃,不受寵的話也未必能比得過皇子們。

陶君蘭找到綠柳的時候,綠柳正在練走路。宮妃走路,自然和宮女又不同。宮妃走路,講究的是好看,宮女講究的是穩妥。所以自然綠柳得從新學起來。

也不知道練了多久,綠柳臉上早已經是紅彤彤的,額上鼻尖皆是汗意。

陶君蘭不好貿然打擾,等到綠柳練了一遍之後,這才喊了一聲。

綠柳驚喜的回過頭來,還沒說話唇角卻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你怎麽來了?!”

陶君蘭也笑了,上前去扶住綠柳,掏出帕子遞給她擦汗;“去來一趟浣衣局,聽說你尋我,怕有什麽事兒,就趕忙過來找你了。”

提起這個,綠柳麵上的笑容收了一收,似有遺憾滑過,卻是最後又重新綻開笑意:“原以為以後能讓你跟在我身邊,沒想到你卻是如此有福氣,竟是有這樣的際遇。我聽了也替你高興。在皇子身邊當差,將來地位必不會差到哪裏去。可比浣衣局好多了。”

提起這件事情,陶君蘭至今也仍是覺得幸運:“我也這樣覺得,也不知道怎麽的,這樣大的好事兒就落在了我的頭上。”頓了頓,又朝著綠柳歉然的一笑:“隻是麻煩你費心了。你也費了不少功夫,誰知道我竟是沒能等到。”

“這有什麽。”綠柳笑容依舊爽朗:“你能有這樣的運氣也是好事兒。正好,我就要了你妹妹。無法報答你也就罷了,你妹妹我卻是能護住一二的。”

陶君蘭一愣,笑容也不由自主的一僵:“你要了芯蘭?”

綠柳笑盈盈一點頭,側頭用帕子一點點的按去額頭上的汗珠,不管是神情動作還是氣質,都和以前有些不同了,隱隱的透出幾分優容嫵媚來:“是啊,我倒是覺得如此甚好。你妹妹也省的繼續在浣衣局那兒熬著,你說呢?這可不是好事兒麽?”

綠柳這幅樣子,陶君蘭驀然生出一絲絲的陌生來,不由得多看了綠柳兩眼,末了發現,綠柳還是那個綠柳,便是也一笑:“隻是芯蘭才多大,隻怕服侍不好你,給你添亂。”

她自然看出,綠柳說這話的時候,神情篤定,怕是這件事情已經成了定數,修改不得了。

隻是平心而論,她卻是並不願意陶芯蘭去伺候綠柳罷了。畢竟,綠柳以後是什麽樣子,大家誰也說不清。她倒是不怕陶芯蘭跟著吃苦,而是擔心陶芯蘭進了內宮,惹出什麽禍事來。畢竟,陶芯蘭太過年幼了,脾性也算不得是溫順。

但是此時此刻,拒絕的話,又哪裏能說出口?就算說了,綠柳也未必做得到。所以,隻能接受了。

隻是心底那一絲絲的不安,到底是種下了。

這等複雜的心思,於陶君蘭來說也不過是短短一瞬間,再抬頭的時候,她已經是滿麵懇求之色了:“還請你以後多護著芯蘭一些。我也會提點她的。”

綠柳“咯咯”的笑起來,伸手挽住她的胳膊:“這是什麽話,我說了,我肯定是讓你妹妹享福的。你且放心罷。”

可陶君蘭並沒有辦法放心。卻也不得不強打著笑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綠柳也沒再多說這件事情,反而一把拉住她:“你以前也學過蓮步姍姍吧?我怎麽練都不行,你教教我。教導的姑姑說得也不夠仔細,我也不敢去找。”

陶君蘭苦笑推脫:“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多年不練,我也忘得差不多了。還是饒了我吧。”

綠柳卻是不肯,隻攀著她的手歪頭衝她笑:“怎麽,你是怕我太笨學不會了?還是想著藏私舍不得教我?你若是都不肯幫我,我又該如何?你若想見我被退回浣衣局,隻管走就是。”

這話自然是玩笑話,陶君蘭卻也聽得出裏頭的懇求之意,最後到底磨不過去,還是走了幾步示範。

以前陶家本就是世代相傳的大家族,底蘊豐厚,陶家的姑娘個個都養得金貴,這些東西自然是從小就學起來練起來的。雖然多年不走,可是到底感覺還在,略走了兩步,就顯出了底蘊來,和綠柳這種半路出家的有著迥然的差別。

綠柳在一旁幾乎看得癡了,喃喃道:“怪道教導規矩的姑姑說我們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原來竟是真的。我今日才知道,什麽叫珠玉之別。”

陶君蘭聽得不好意思,紅著臉停了:“你快別取笑我了。再說了,你多練習幾回,也就好了。”說著便是將自己的心得都說了,又替綠柳糾正了幾個錯處。

綠柳再走的時候,果然又和先前不同了。喜得綠柳跟什麽似的,抱著陶君蘭的胳膊不肯撒手:“我真舍不得你走了。早知道,就該早些去要人的。”

陶君蘭隻覺得窘迫不安,又抬頭看一眼天色,驚覺自己是真該走了,便匆忙告辭出了儲秀宮。

綠柳送了一送,因也不敢走遠,隻做了個意思罷了。

陶君蘭出了儲秀宮後,麵上的笑容就垮了下來。她是真不大想讓陶芯蘭跟著綠柳的。

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陶君蘭隻覺得心中漸漸的有些煩躁和一團亂起來。

等到回過神來,她卻是有些傻了:也不知道在哪裏走錯了路,她全然到了一個沒來過的陌生地方。

陶君蘭頓時慌了神:在宮裏亂走,被人發現了也是要受罰的。況且現在的時辰,若是再不回去德安宮,隻怕……秋芷再好說話,規矩卻畢竟是擺在那兒的。她自問她在德安宮一點不特殊,自是不可能為了她改變規矩。

不過陶君蘭還是很快的回過神,又冷靜下來。這個時候,慌亂自是沒用的,還是找回路趕緊離開才是。

於是陶君蘭轉身就朝著來路走去。隻是走到了岔路口的時候,卻是躊躇了:到底是走那一條道?

她想找人問問,可是舉目看去,她卻是半點兒人星都沒瞧見。

猶豫片刻,她隻得隨意挑了一條路走了。結果卻是走到了一片石榴林之前。

此時石榴花開得正是繁茂,如同一叢叢的火焰綻放,甚是熱鬧豔麗。

陶君蘭看得癡了幾分,隨後又歎一口氣:方才她不記得經過這裏,顯然是又選錯了路。

正要轉身往回走的時候,卻是又聽見了樹林裏有人聲傳出,像是低低的哭泣。

陶君蘭有片刻猶豫:她自是知道自己不該好奇更不該多管閑事,可是到底還是沒能立刻轉身就走,而是鬼使神差的,漸漸的入了石榴林去。

石榴林自然也並不是隻有石榴樹,還有些別的景觀,最後,陶君蘭繞到了一瀑薔薇後頭。而先前聽見的聲音,卻已是近在咫尺了。

薔薇太密,根本什麽也看不見,陶君蘭猶豫片刻,還是沒能壓下好奇,又往側邊緩緩移去,結果,卻是冷不丁的拐角處撞了一人。

陶君蘭隻覺得心都要跳出來了,險些就要驚呼出來,卻是又生生的壓在喉中。

然還未回過神來,口唇上一熱,卻是已經被人一把捂住了口,連帶著人也一並拉了過去。

陶君蘭就這麽強被人拉著蹲下去了,整個過程裏,竟是一點兒聲音也沒發出。事過突然,她隻覺得一顆心在胸腔裏“突突”的狂跳起來,而此時,一股名為害怕的情緒,也漸漸的從心底彌漫而出。後悔更是瘋狂滋生。

早知道,就不該過來。

此時陶君蘭,幾乎想給自己一巴掌了。明明知道不該好奇,可是還如此莽撞衝動,實在是該打。

不過眼下她也沒功夫去後悔太久,更快的,她往自己旁邊看去,想瞧瞧到底是什麽人如此迅速的將她捂住了,又壓了蹲下。

這麽一側頭,便是微微的一怔,入目竟是一張男子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