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君蘭隻覺得眉頭重重一跳。靜靈這話,雖然輕言細語,可是卻是透出一股子的質疑來。就是麵上淺淺的笑容,也似乎多了幾分冷凝的味道。

“其實也算不得訓斥,不過是責備幾句罷了。”陶君蘭歎了一口氣,真誠的看向靜靈:“以後隻怕二皇子是厭棄了我,靜靈姐姐,你說二皇子會不會將我送回浣衣局?”

靜靈沒說話,就那麽含笑的看著陶君蘭,麵上雖然帶著笑,可是說實話那目光卻是絕對上不上溫和,反帶了幾分犀利的味道。

顯然,靜靈是不相信陶君蘭這話的。

陶君蘭隻是不動,繼續維持方才的神情目光看著靜靈,等著靜靈替自己解惑。就是心底,也是一絲一毫的雜念也不敢有,唯恐讓靜靈看出什麽來。

最終,靜靈不知道是真相信了,還是覺得不好再問,到底是退了一步,含笑道:“咱們二皇子是個寬厚的,你也不必太過擔心。隻是以後這樣的錯不可再犯了,若再有這樣的情況,二皇子肯饒你,我也不肯!”

光隻“咱們”二字,就足足表現出了親昵的味道。更別說,還有後頭那句話了。

若是不知道的,怕還會覺得,這個德安宮裏真正當家做主的人,是靜靈呢。

不過陶君蘭自然沒有資格去質問這個的,事實上她也沒有這個興趣,隻是低頭誠懇的認錯:“是,靜靈姐姐。”態度是再恭敬不過的樣子。

靜靈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末了又輕聲說道:“咱們德安宮也有德安宮的規矩,別起了那些有的沒的心思。不然,德安宮裏可容不得你。”

輕柔的一句話,卻被靜靈說得威脅力十足。

陶君蘭也不分辨,仍是恭敬的應了。這才讓靜靈歇了訓斥,放了人出來。

出了靜靈屋子的時候,陶君蘭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心底這才鬆了下來。其實剛才在屋裏她便是明白過來了:與其說是要訓斥自己,不如說靜靈是要警告自己。讓自己離二皇子遠一些。如若不然,靜靈又何必口口聲聲的提起二皇子對她的另眼相看以及她在德安宮裏說一不二的地位。

或許在靜靈眼裏,二皇子就是一個香餑餑,誰都想要上去咬上一口。可是在陶君蘭眼裏,卻是並不是這樣的。

她從進宮的時候,唯一的盼望就是將來平安的出宮去,然後穩穩妥妥的過日子。二皇子就是再怎麽好,再怎麽讓人眼饞,她也不願意去爭搶什麽。況且,做了二皇子的女人,日子也未必就會好過。將來的二皇子妃,會容得了一個一直在二皇子身邊伺候從而有非同尋常情分的妾侍?自是容忍不了。所以到時候,是個什麽樣的結局,誰也不知道。

最穩妥的,還是好好的辦差,熬到出宮的時候。

好在,如今靜靈這一關也過去了。而二皇子也不再追究此事,這件事情算是徹底的揭過去了。

陶君蘭此時再回想昨兒在二皇子書房的情景時,隻覺得慶幸無比。她不得不承認,這一次要不是運氣好,真的或許就丟了性命。幸好,二皇子最後沒動殺心。幸好,她還能平安無事。

不過經過了此事之後,陶君蘭便是徹底的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宮裏,好奇心是千萬不能有的。這一次若不是好奇心,她又怎麽會遇到這樣的事情?縱然最後運氣好,沒怎麽樣。可是卻不一定每次都有這樣好的運氣。所以,要想明哲保身,就要從根本處杜絕,那就是斬斷好奇心。

隻是,偶爾想起當時看見的那一幕,卻還是會覺得臉紅心跳,微微的有些怪異。

在那之前,她從不知道男人和女人還能這樣。還會做這樣的事情。那一幕對她而言,實在是太震撼了,印象也太深刻了。

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甚至偶爾會不自主的想起當時二皇子捂住她口唇時候的情景,以及那一雙眼睛。那雙眼睛,很好看。以至於一直都忘不了,像是烙印一般的刻在了心底。

那是陶君蘭第一次仔細而又清楚的看二皇子的麵容。而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甚至連眼角的餘光都不敢往二皇子身上看。

德安宮的生活其實是很平靜的,而陶君蘭被單獨叫進書房的事情,在激起微微波瀾後,很快也平息了下去。日子恢複到平時的樣子。大家仍是該做什麽就做什麽。

陶君蘭其實很喜歡這樣的日子:不必擔驚受怕,不必小心翼翼,偶爾還有空閑時間。隻是她卻不敢再出德安宮,怕犯了二皇子的忌諱,怕將來二皇子再想起這麽一件事情追究起來,連累了陶芯蘭。

不過她自己不敢去,卻也托了來收衣裳的小宮女給陶芯蘭帶東西去。

隻是很快的,陶芯蘭也離開了浣衣局。一時之間,她們姐妹兩倒是如同相隔天涯海角一般,竟是再難通消息了。

陶君蘭失落了一陣子,又振作起來。並且安慰自己的想:其實不聯係也好,免得讓人覺得她們之間牽連過密,將來自己連累了陶芯蘭。畢竟,現在自己身上有了這麽一個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而那之後,靜靈也似乎更將二皇子看得緊了,對旁人的防範也越來越厲害。尤其是陶君蘭。

好在在那之後二皇子似乎已經忘記了陶君蘭,再沒提起或者想起。於是靜靈漸漸的也就放下心來了。

因了靜靈防賊一樣的態度,德安宮裏倒是暗地裏有了不少抱怨。不過都被秋芷強行鎮壓了,一點兒風也沒吹到靜靈耳朵裏。

轉眼到了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縱然穿得輕薄,可是卻還是架不住汗水拚命的往外冒。

這個時候,針線也是捏不住的:手心的汗多,容易滑針不說,線也容易汙了。

秋芷就幹脆停了針線活,隻說等涼爽起來再說。如此陶君蘭又清閑了不少。

不過這樣的清閑也沒維持多久,因為二皇子也不必去上學了:禦書房每年冬天最冷和夏天最熱的時候,總是要放假的。有點兒避暑避寒的意思。

如此一來,二皇子自然是隻能留在德安宮裏了:天熱,誰也懶怠動。這麽熱,也不可能出去玩耍或是串門子。

二皇子不出門,德安宮裏的活兒頓時就多了:首先二皇子身邊得要人伺候,至少得留一個人在身邊。如此一來人手就被牽製住了。然後,屋裏的冰盆,果盆,每日掃灑,茶水,這些都要仔細的伺候著,可不是又多了活計。而後,二皇子又有了吩咐,讓趁著好天氣曬曬書。

曬書可不是個小工程,相反的是個極其浩大的工程。那日在書房陶君蘭就看出來了,這位二皇子是個喜歡讀書的。一屋子,整整一麵牆的書架上幾乎擺滿了書籍。

那樣多的書籍,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才能曬好。

因了別人都抽不開身,所以最後秋芷點了陶君蘭負責曬書。不過卻也並不用她一個人搬來搬去,還有兩個小宦官幫忙。這兩個,是二皇子身邊的伴當。一個叫王如,一個叫周意。合起來正好是如意二字。

王如和周意年歲都是和二皇子差不多的,不過王如長了個娃娃臉,看上去倒是跟小弟弟似的。見了人,也是一口一個姐姐的。

陶君蘭被叫得不好意思,麵色通紅:“還是別叫姐姐了,怪別扭的。”

王如咧嘴一笑:“對不住,這些年都養成習慣了。”

不知道怎麽的,聽著這話陶君蘭卻是覺得有些心酸。見王如和周意兩個將書搬出來後都是一頭一臉的汗,便是笑著道:“青姑姑熬了綠豆湯,你們兩個去喝一碗吧。這麽熱,別中暑了。這有我看著就行了。”

如今書也攤開曬上了,最多也就是翻一翻的功夫,她一個人足以應對。

王如聽了頓時笑逐顏開:“青姑姑的手藝是沒話說的,我在別處喝的綠豆湯,可比不上青姑姑做的。”一麵說著一麵往廚房去了。可周意卻是不動,隻道:“你去端點過來就成。”

王如遠遠應了一聲,周意便是收回目光,端正的坐在樹蔭下頭盯著書看,神色嚴謹肅穆。

周意不如王如開朗,話很少,所以對著周意的時候,陶君蘭這個話也不多的更加的不知道開口說話了。於是院子裏就靜謐了下來。

隻是縱然在樹蔭底下坐著,卻仍是覺得悶熱難當的,陶君蘭搖著扇子,漸漸的竟是有些昏昏起來。怕自己睡著了,於是陶君蘭幹脆起身去翻書。結果看到一本山海經的時候,見了上頭竟是畫了彩圖,頓時就有些挪不開眼睛了。幹脆蹲在那兒,用扇子勉強遮了頭上的太陽,一頁頁的翻看起來。

這一看,就入了神。等到回過神來時候是聽見王如喊了一聲:“爺怎麽出來了?”

陶君蘭一驚,剛從書上挪開目光,就見自己身前的影子不對勁,下意識的仰頭往上一看,頓時嚇了一大跳:二皇子就站在她身後,微微前傾著身子,一動不動的盯著她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