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的神情十分專注,似乎根本沒聽見王如的聲音。

陶君蘭隻覺得整個人都僵住了,一動也不敢動。不過隨後她卻是忽然回過神來:二皇子看的其實並不是她,而是她手中的書。

心頭微微的舒了一口氣,陶君蘭輕輕放下書本,恭敬轉身低頭輕喚一聲;“二皇子。”

二皇子沒吭聲,陶君蘭也沒敢亂動。隻是她感覺得出來,二皇子的目光已經落在了她的頭頂,一時之間,她自是又忍不住的緊張了起來。

二皇子會不會生氣?畢竟她這樣,算是逾越的。雖然書就擺在那兒,人人都可以去翻一翻,可是畢竟是二皇子的物件,她一個宮女……其實是沒有那個資格去看的。認真追究起來,她是有錯的。

就在陶君蘭心中忐忑的時候,王如卻是笑道:“君蘭,二皇子讓你起身呢。”

陶君蘭一怔,有些不大相信,不過卻也知道王如自然是沒必要說謊的,當下便是緩緩起身了。直到這時候,她才發現,二皇子已經背過身子,從新往屋裏去了。

隻是走了一段之後,二皇子卻是又忽然回身,做了個手勢讓王如跟了上去。

至始至終,二皇子都沒有出聲,安靜得像是一陣微風吹過,半點痕跡也沒有。

陶君蘭不禁看著二皇子的北影怔怔出神。這個二皇子,總讓人覺得有些神秘和威懾。她膽子從來就不算小,可是在麵對二皇子的時候,總覺得莫名心虛和懼怕。但是偏偏有說不出個為什麽來。

真是奇怪。

陶君蘭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腳邊上的《山海經》,到底還是忍住了繼續翻看的念頭,走到陰涼處,繼續守著這些書本曬。

周意卻是悄無聲息的遞過來一碗綠豆湯。

陶君蘭接過,衝著周意一笑誠懇的道謝:“多謝你了。”

周意搖搖頭,隔了一些距離也坐下慢慢的喝綠豆湯。出其不意的,他卻是忽然問了一句話;“你識字?”

陶君蘭一愣,隨後點頭:“嗯,小時候學過。能看得懂書就是了。”不過以前家裏更注重的還是其他方麵。父親曾說過,女子無才便是德。太有才的女子,下場一般都不會如何好。與其做個才女,不如做個平凡的婦人。嫁人,生孩子,相夫教子。所以,陶家的女兒隻不做睜眼瞎,看得懂書本就成,詩詞歌賦一律是不教的。

“倒是少見。”周意意外的看了一眼陶君蘭,卻也沒多說什麽。隻道:“你也不必不安,二皇子不會為了這個生氣。”

陶君蘭也覺得二皇子應該不至於為了這個生氣:畢竟隻是翻看了一下書本,也不算太過。況且,大家都說二皇子素來是個寬厚的。

想了想,陶君蘭忍不住的問出一個疑惑:“二皇子是不是不喜歡說話?”

這個問題困擾她許久了。似乎從一開始見到二皇子,她就沒聽見二皇子開口說過話。就是在書房那一回,也隻是寫字表達意思。所以,她覺得很奇怪。非常的奇怪。她一直想找人問問。不過,卻也不好問秋芷她們,隻能壓在心底。所以,今兒難得周意肯開口和她說話,她最想問的便是這個。

“你不知道?”周意的麵色微微變了一變,微微有些吃驚,隨後整個人都陰沉下去,更是帶著一絲莫名的怒氣:“以後別提這個事情。尤其是在二皇子跟前。二皇子……不會說話。”

最後一句話周意說得有些含糊,甚至有些吞吞吐吐。不過卻是掩飾不住他語氣裏那一點兒遺憾的味道。

陶君蘭愣住了。全然被這句話給弄得懵了。她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

二皇子又不是牙牙學語的孩子,自然不可能是還沒學會說話。所以,不會說話的意思是……二皇子根本就是個啞巴。

啞巴。二皇子竟然是個啞巴。

這個事實,直接就讓陶君蘭整個人都驚住了。那樣一個豐神俊朗,極具威嚴的人,竟然有這樣的缺陷。該說天意弄人呢,還是該說什麽?

不過如今,陶君蘭也總算明白了為何二皇子如此安靜的緣故了。因為,他根本就說不出話。這根本不是他自己的選擇。

一絲說不出是可憐還是遺憾的情緒,悄悄的從心底冒了上來。

隨後她又覺得有些疑惑,忍不住皺了眉頭:這件事情,從來沒有人和她說過。提也沒提過。還好,她不曾將疑惑露出來讓二皇子看見,否則的話,她豈不是狠狠的傷刺了二皇子的自尊心?到時候……

想到那樣的結果,陶君蘭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周意似乎也覺得疑惑:“為何竟是沒人告訴你。”按理說,有新人進了德安宮,怎麽也不可能不叮囑一番的。

陶君蘭笑了笑,隻是笑容十分勉強:“興許是因為我不近身伺候的緣故。”可即便如此,也該提點她幾句才對。畢竟,她也是德安宮的人。可是沒人提及。她就像個傻子一樣,被蒙蔽了。

可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麽大家夥兒都要瞞著她。很奇怪不是嗎?難道不告訴她,就有什麽好處?

周意或許也有疑惑,不過顯然周意比陶君蘭心裏明白,隻略帶了幾分同情道:“以後小心些罷。”

說完了這句話,周意便是不肯再開口,隻自顧自的去將書翻動一下,曬另一麵。留著陶君蘭一個人在那苦思冥想。

可惜的是,陶君蘭卻是一直也想不明白這件事情。甚至好幾次,她都生出一股衝動來,恨不得立刻去找個人問問。隻是最終都被她壓製下去。

陶君蘭心裏明白,若是真將這些疑惑問出口了,以後她在德安宮裏就尷尬了,根本就沒法和人相處了。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層窗戶紙。隔著窗戶紙,看不清對方的真麵容,所以還能騙自己。可一旦那層窗戶紙桶破了,真相一旦暴露,那就撕破了臉,根本無法再相處下去。

若在宮外,她大可不顧一切的捅破窗戶紙,大不了以後不來往就是了。

可是這是在宮裏,她以後還要一直在德安宮裏當差,所以隻能選擇隱忍,然後當做什麽事情都沒發生。甚至還得繼續維持著往日的笑臉和親密。

這種感覺很不好,可是偏偏卻無可奈何。

好在陶君蘭並不是一個喜歡鑽牛角尖的人。事實上,經過了家中變故之後,許多事情她都看明白也看得淡然了。其實想一想,也沒什麽不可容忍的。於是她便是將這些情緒都拋開來,繼續認真的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這些書午飯之後就得收起來,不然曬久了,紙張容易變脆。

收了書之後,仍是王如和周意兩人抬進去的,陶君蘭則是沒了事情做。

可是經過了上午周意說的事情之後,陶君蘭卻是有些不大想回屋裏去。這個時候,月珠肯定是在睡覺的。於是想了想,她便是轉身去了廚房。

青姑姑沒有午睡的習慣,幾乎是從早上起床一直到晚上睡覺之前,一整天都是呆在廚房裏的。

陶君蘭去的時候,青姑姑正坐在廚房門跟前閉著眼睛養神,許是覺得熱,扇子扇得飛快。

聽見陶君蘭的腳步聲,青姑姑微微睜開眼睛掃了一眼,見是她便有些微微的詫異:“這個時候怎麽來了?是中午沒吃飽?”說著便是要起身,口中盤算道:“還有些剩飯,可以做個什錦炒飯。”

青姑姑一向是個熱心的,又好相處從來不怕麻煩,不管是德安宮裏哪一個人,隻要是張了口,那必定是有求必應的。

陶君蘭見青姑姑誤會了,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就是過來和您說說話。”

青姑姑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除了吃食上還有別的事情找她,倒是一愣,頗有些訝然的樣子,不過卻也是笑眯眯的答應了。又順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諾,自己搬來坐吧。”

“誒。”陶君蘭應一聲,坐在了青姑姑旁邊。其實她挺喜歡青姑姑的,青姑姑就像是個和藹的長輩,很難讓人生不出親近的心思。

“青姑姑,聽說您是一直跟著二皇子的。”想了想,陶君蘭輕聲的開了口。

聽了這話,青姑姑也被勾起了幾分回憶,眯著眼睛回想了一陣,半晌才感慨的點點頭:“嗯,也有好些年了。十多年了吧?不過以往也不是管著廚房的,隻是進宮之後才開始管著廚房。”以前她是伺候二皇子起居的。就是靜靈,也是她一手**出來的。

陶君蘭也忍不住微微有些出神:十多年,那就是說二皇子很小的時候,青姑姑就在二皇子身邊了。隻是伺候了二皇子這麽些年,按說應該有些情分了才對,怎麽的青姑姑卻是連靜靈的地位都不如呢?還是說,廚房這樣重要的地方,隻有交給自己人才放心?

“那姑姑怎麽跟著進宮了?宮外沒有家人了?”陶君蘭又問。

“哪裏還有什麽家人。”青姑姑自嘲一笑:“若是還有家人,我也未必願意跟著進宮了。”

也是。陶君蘭心中點點頭,也覺得是這麽一回事兒。

“姑姑的手藝很好,以前想必是學過的。”見青姑姑有幾分傷感的意思,陶君蘭也不敢再問了,當下便是岔開了話題。

青姑姑聞言頓時一笑:“我以前就是王府裏的燒火丫頭,後頭年歲大了,就學了廚房的活計。若不是二皇子那會子出了事兒,我興許也不會到二皇子身邊伺候。那會子,倒是沒想到會進宮,更沒想到,進宮之後還做了老本行。”

陶君蘭心中一緊:方才,青姑姑說二皇子出事之後才到了二皇子身邊伺候。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兒。難道,和二皇子不會說話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