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這才醒悟過來,忙退後一些。

陶君蘭幹嘔了一陣子,緩過神來之後歉然的衝著七皇子笑了笑:“讓七弟你見笑了。太子怎麽樣了?”七皇子一直以二嫂稱之,她自然也不就不可能再擺架子。不衝著別的,就衝著今日七皇子來救端本宮,她以後都不可能再擺架子。

更何況,七皇子本也是個好的。

七皇子滿臉笑意:“如今太子在前頭主持大局,辛攀和陶靜平陳賦等人帶著援兵到了,正協助太子剿滅亂黨!”

陶君蘭一聽這話,心倒是放下了一大半。這麽說來,李鄴是不會有什麽危險了。

陶君蘭吐出一口濁氣,然後才吩咐紅螺:“去打水來讓七皇子梳洗一下。”那一臉的血,看著人頭皮都發麻。

七皇子大約也意識到了,伸手抹了一把臉,然後摸到了一臉的粘膩,攤開手掌一看鮮紅的一片,登時也有點兒嫌棄。忙不迭的告罪去梳洗了。末了又有點兒喪氣的道歉:“卻是我嚇到了二嫂了。”

陶君蘭勉強笑了笑:“這也沒什麽,殺人哪裏有不見血的。”不過,聞著這衝鼻的血腥味,看著滿地的屍體,聞著火燒著了布料烤著屍體的那種味道,她心裏還是別提多難受了,胃裏也不舒服。

紅螺扶著陶君蘭回了屋子。陶君蘭進屋之前將披風接下來扔在了外頭。她覺得她身上已經染上了血腥氣了,即便是扔了披風似乎也聞得見。

“我身上有味道沒有?”陶君蘭示意紅螺仔細聞聞。

紅螺聞了一下:“沒味道,還是熏香染上的桂花香氣。”

陶君蘭這才放下心來,讓紅螺扶著她去看幾個孩子了。拴兒那小大人似的,說不得這會子還強撐著沒睡呢。

拴兒果然還沒睡,果姐兒倒是被靜靈摟著睡著了。靜靈一扭頭看見陶君蘭,麵上全是欣喜之色:“太子妃!”

陶君蘭笑了笑:“事情過去了,應該接下來也沒什麽要緊的事兒了。你且帶著孩子們先時罷。我要出去一趟。”

倒不是她要去看李鄴,而是她要去一趟皇後宮中。

靜靈倒是沒再勸,外頭是個什麽情形,其實她也是知道的。七皇子及時的前來,又將叛亂之人悉數殺死,這事兒她知道。如今後宮裏大約也不會再有什麽危險,所以陶君蘭此時出去也無妨。

最緊要的是,陶君蘭是太子妃,是未來的皇後。這個時候她若是一直龜縮在端本宮裏,那才是真正的不妥當不應該呢。

拴兒看著陶君蘭,雖說困得都有點兒睜不開眼睛了,不過還是笑著對陶君蘭保證:“我帶妹妹睡。”

陶君蘭鼻子登時又是一酸,輕輕的湊上去親了親拴兒和明珠的臉頰,她拍了拍拴兒:“好了,你睡罷。明兒早上起來了,什麽都好了。”

拴兒果真也是困得不行了,剛說完這話就忍不住合上了眼睛,然後飛快的睡著了。

陶君蘭又是心疼又是欣慰的替拴兒拉上被子,這才戀戀不舍的出了門。

七皇子也已經梳洗完畢了。因為還要去李鄴那兒複命,他也隻是洗了一把臉,至於衣裳還是拿了一套李鄴早年穿過的衣裳換上了。雖說略有些不合身,不過卻還算齊整。至少看著像尊貴的七皇子,而不是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少年將領了。

七皇子似乎有些著急著離開,當即便是主動道:“二嫂有什麽要問的,或是又什麽話要我轉給二哥,盡管說。”

陶君蘭便是也沒客氣,直接問道:“後宮現在如何了?可安全?”

“都被控製住了。作亂之人都已經拘了或是殺了。二嫂可安枕無憂了。”七皇子言道,微微有些得意——這些都是他領著人做的。

當然,七皇子沒說實話,沒敢告訴陶君蘭後宮的這點風波並不算什麽,前朝的爭鬥叛亂,那才叫氣勢洶洶,那才叫心驚膽戰。不過現在事情都要接近尾聲了,而且陶君蘭還懷著孕,更沒必要為這些事情操心了。

陶君蘭點點頭,“那你留些人與我,我去一趟皇後那罷。”

七皇子一怔,隨後倒是也明白了陶君蘭的意圖,當下也沒推辭,直接就是答應了。末了飛快告辭:“我還要去襄助二哥,就先走一步了。二嫂自己小心。”

陶君蘭點點頭,送走了七皇子後,就側頭吩咐紅螺:“你派人去宮中各處看一看,看看別處如何了。然後讓他們都好好呆在自己宮中,不要到處走動。”

紅螺領命而去,春卉則是扶著陶君蘭上了轎子。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端本宮外頭的一片狼藉已經被收拾得幹淨了。至少屍體和火光都看不見了,隻有空氣裏殘留的味道還隱約能證明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陶君蘭歎了一口氣。掩住了鼻子,生生的壓下胃裏的翻騰。說實話今兒看了這一幕,大約她很久都不會再想著吃肉了。

屍體被火一燒,那種味道其實是頗有些像是烤肉的。

此時已經是後半夜了,宮裏安靜極了。她們這一行過去,隻有鞋子踩在地麵上的聲音,除此之外,就再無半點的聲音裏。

這樣安靜,甚至會給人一種其實什麽事兒都沒發生的錯覺。

陶君蘭甚至在轎子上小憩了片刻。孕婦本來就容易困頓,更別說今兒還發生這麽多的事情,如今更是熬到了現在。轎子一搖一晃的,倒是很容易讓人睡著。

待到到了皇後宮中,轎子停下來之後春卉這才輕輕的晃了一下陶君蘭:“太子妃?到了。”

陶君蘭睜開眼睛來,麵上的神色也怎麽變化,還有些迷蒙的眸子就已經冷靜了下來。她伸手讓春卉扶著,然後下了馬車來。

皇後的宮門緊緊閉著,裏頭靜悄悄的更是一絲兒聲響也沒有。仿佛裏頭的人都睡了,或者說都死了一樣。

陶君蘭示意宮人上前去敲門,她則是耐心的等著。甚至笑著和春卉說話:“你說皇後一會兒見了我,會是什麽反應?”

春卉認真想了一下,卻是覺得自己想不出來。最後隻能搖搖頭。

“我猜皇後其實什麽反應也沒有。”陶君蘭輕聲言道,微微眯著眼看住那兩扇緊閉的大門:“皇後她,大概早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了。其實我還挺佩服皇後的。你看,經曆了這麽多次的打擊,她卻始終沒倒下。倒是真有點兒愈老彌堅的味道了。如果她不是運氣這麽差,而且行事太過陰狠,她今日也不會有這樣的結局。”

皇後的計謀,忍耐力以及審時度勢的眼光都是極好的。太後甚至當初都和她說過,讓她別小看了皇後,讓她有機會的話千萬別心軟。可見,皇後的實力連太後都是肯定的。

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啊。

陶君蘭笑了笑:“所以,她就是我的鏡子,我以後絕不能像她一樣。”她不敢說她是個仁善之人,可是她卻絕不會如此狠辣,不給自己留半點善緣。而且,她也始終提醒自己,要保持自己心裏的一點清明之光。

很快門就被敲開了。當大門緩緩洞開的時候,陶君蘭就看見了一身皇後大妝的皇後。

皇後如今容貌雖不在了,可氣勢還在。那一身華貴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倒是也沒有累贅反複之感,隻讓人覺得就該如此,合情合理。

“皇後娘娘。”陶君蘭笑了一笑:“這麽晚了皇後娘娘還沒睡下?”

皇後同樣回了個微笑:“太子妃不也沒睡下?我老婆子年紀大了,覺少。”

陶君蘭了然的點點頭,隨後又笑問:“這麽晚了,皇後娘娘還穿著皇後大服做什麽?莫非是覺得以後沒機會再穿了?”

皇後竟然點頭應了:“是啊。穿了這一次,以後也就沒機會穿了。說起來,這身衣裳我也不過隻穿了幾回罷了。當初做太子妃,一做就是多少年,倒是比不得你命好。”

陶君蘭這個太子妃做了還不到一年呢,這馬上就要是皇後了。以後的日子不知道多順遂風光,這麽看來,倒是真比皇後好多了。

陶君蘭誠懇的點點頭:“還真是這麽回事兒。不過,皇後娘娘應該不會嫉妒的罷。”

皇後笑了笑,略有些嘲諷:“我倒是還不至於心眼子這點小。”

“是,皇後娘娘一向計策無雙,眼光獨到。因此我倒是有件事情想問問皇後娘娘的意思,不知道皇後娘娘覺得我該如此處置您呢?”陶君蘭這話是真心的,當然也是故意的。

皇後一怔,隨後“哈哈”大笑起來,末了卻是緩緩搖頭微微眯著眼睛道:“你不會殺我。也不敢殺我。”

陶君蘭點點頭:“這話是真的。我還不敢殺你。”

皇後的笑容裏就添上了幾分得意。

陶君蘭將自己未竟的話說完:“不過我敢叫人去將慧德太子的屍身扒出來,挫骨揚灰,再寫上十大罪過,讓他留下千古罵名。”

陶君蘭側頭衝著皇後微笑:“您覺得這個主意怎麽樣?”皇後笑不出來了。半晌才道:“人都道你是個最仁慈和善不過的,可如今看來,你卻是比我更狠毒。”“這仁慈和善也看對什麽人。”陶君蘭斂眉肅容:“對你,全無必要。慧德太子的名聲和屍身安穩,還是你死我不動他,你仔細考慮考慮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