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拴兒卻是忽然問了一句:“外頭怎麽了?”

麵對拴兒黑沉沉透著一股子和年輕不符的眼睛,靜靈隻覺得她根本說不出哄騙拴兒的話來。最終她歎了一口氣:“外頭有人鬧事,太子妃隻能在外頭守著。”

“會有危險嗎?”拴兒再次出聲,甚至沒有一點兒害怕的樣子,冷靜得有點兒不像是個孩子。再加上他繃緊了的唇角,倒是真讓人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他的肅穆。

靜靈不知道該怎麽說,最後便是隻能模棱兩可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會,也可能不會。”

“爹會來救我們嗎?”拴兒又問。

靜靈忙篤定點頭:“一定會的。”回答完見拴兒不再提問了,她倒是鬆了一口氣:拴兒再問下去,她倒是真招架不住了。

看了看拴兒又看了看明珠,靜靈心頭忍不住想:莫非現在的孩子都這麽早熟聰慧?

然而接下來讓她更加瞠目結舌的一幕出現了:拴兒站起來走到了明珠那兒,然後和明珠並排著躺在一起,又細心的替明珠拉好了小被子,這才自己也閉上眼睛睡了。

似乎知道靜靈的訝然,拴兒出聲說了一句:“我會保護妹妹的。讓娘放心。”

靜靈驚得半晌都沒回過神來。末了卻是有點兒鼻子發酸:拴兒這樣懂事,怎叫人不感動不心疼?

拴兒的話,靜靈還是讓人傳給了陶君蘭。

陶君蘭聽說了這個之後,同樣也是鼻子發酸,半晌卻是沒哭反而忍著淚笑起來:“好,拴兒果然是個好哥哥,不愧是我的兒子。”

連拴兒都如此,陶君蘭更是自覺退無可退,心底便是生出了一股狠意來:既然如此,她倒是要好好的鬥一鬥了!她倒是要看看,誰輸誰贏!

等到陶君蘭這頭肉湯熬好了之後,外頭的人也漸漸耐不住了。畢竟冰天雪地的呆了半晌,人都快凍僵了不說,還聞見肉湯味道卻又不能吃喝,一張嘴咽口水都隻能喝一肚子的冷風。這種感覺,換成是誰都耐不住性子。

當端本宮大門被撞響了的那一刻,陶君蘭就知道外頭的人忍不住了。麵對宮人們都被這撞門聲弄得有些驚惶的情形,陶君蘭微微歎了一口氣,隨後朗聲道:“怕什麽?有什麽可怕的?端本宮的大門結實著呢!喝完了肉湯,你們就去頂住門!”

陶君蘭話音剛落,外頭便是又開始喊話:“太子妃還是開門投降罷!太子已經被生擒住了!不會有人來救你們了!”

乍一聽見這話,陶君蘭心裏倒是真慌了一慌。不過很快她就鎮定下來,縱然李鄴真的被生擒了,她也絕不可能開門投降的。她的兒子女兒都還在端本宮中,她如何能投降?

與其讓幾個孩子將來過得連自尊都沒有,倒不如現在死撐到底,哪怕是最後一起死了,也比被抓了,一輩子被幽禁,任人淩辱的強。

堅定了這個信念之後,陶君蘭便是咬緊了牙,默不作聲隻當什麽都沒聽見。

她這般鎮定自若,絲毫不往心裏去的態度自然也影響了宮人們,經過短暫的慌亂之後,所有人都又鎮定下來,然後都再去添了一碗肉湯慢慢的喝。若是運氣不好,這就是他們此生最後的一頓飯了。

空氣裏莫名多了幾分悲壯之意。陶君蘭沉默的看著眾人,將自己的焦躁和擔憂都隱在了心裏。

說實話,她真的十分擔心李鄴。李鄴如今到底怎麽樣了,她是真想知道。經過這麽久了李鄴都還沒來救她和孩子們,其實或許已經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李鄴本身也是自顧不暇,所以才沒辦法顧及這頭。

能將李鄴逼到了這個份上,情況到底有多凶險,也不必再多想了。

陶君蘭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隻覺身上有些發冷。然後就是後悔:她其實一早就清楚,李鄴登基一事不可能這麽順利。莊王武王,皇後,哪一個又是省油的燈?隻不過以前她隻當就算要動手,那肯定也是皇帝要下葬,而李鄴登基的事情正式提上日程的時候。

可現在,皇帝滿打滿算也才駕崩了七天而已。才七天,對方就忍不住動手了。和她猜想的完全是大相徑庭。

若是她的危機意識更強些,早些做防範,或是提醒李鄴一番,或許就不是今日這樣的局麵了。

所以,她是真有些後悔。

就在陶君蘭後悔的時候,外頭卻是忽然響起了一聲呼哨聲,接著就是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外頭喊:“二嫂,我奉二哥之命,前來救你!”

陶君蘭微微一顫,情不自禁的便是站起身來,激動的看住了大門口。這個聲音,是七皇子的。

伴隨著七皇子聲音的,還有馬蹄落在青石板上清脆“噠噠”聲。這樣的聲音急促而有力,仿佛綿密的鼓點,幾乎是讓人的心也不禁跟著狂跳起來。

短暫的靜默之後,在七皇子的呼聲再一次響起來的時候,端本宮中的宮人們便是忍不住的歡呼了出聲。如何能不歡呼?在他們早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放棄了希望的時候,七皇子卻又給了他們這麽大一個驚喜,這兩個極端的轉變,怎麽能讓他們不激動,不雀躍?

就是陶君蘭,也是忙攏了攏披風,隨後快步走到了門邊,就著門的縫隙往外頭看。

她看見了一陣箭雨。隨後那些宮人便是如同切菜一般的倒了下去。他們手裏提著的燈籠也隨著主人倒下的時候跌落在了地上,然後燒成了一團火光。再蔓延到了它的主人身上。

冬日裏人穿得厚,不管是棉布還是棉花,都是十分容易點燃的東西。雖說外頭冷,可卻一點兒也不妨礙火勢的蔓延。

憑著這一片火光,陶君蘭將外頭的情形看得越發的清楚起來。

她看見一隊一身漆黑的侍衛軍從隱蔽的地方衝了出來,以搏命的架勢反撲向箭雨的方向。那種架勢,讓她看得忍不住微微打了一個寒噤。她看見了這些人眼裏熊熊的殺意和毅然決然的心態。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是這種氣勢。

不過可惜的是,一波密集淩厲的箭雨之後,最終還站著的人卻已是還不足一半了。不過那一半的人卻還在往前衝,哪怕是踩著同伴的屍體也無所畏懼。

陶君蘭終於看見了七皇子。七皇子騎在一匹駿馬上,率先的衝了過來,和那侍衛軍遭遇了。

七皇子用的是一杆槍。槍頭鋒利而瘦長,卻奇異的並不反射光芒,而是顯得有些暗啞。不過雖說不起眼,威力卻是絲毫不減的。

七皇子下手很快,全是照著對方的脖子和眼睛下的手。但凡是被長槍戳到,對方無一例外的都是留下一個窟窿,然後窟窿裏迅速的飆出血花來。

一時哀嚎嘶吼聲綿延不絕。這一刻,仿佛這裏已經不是富麗堂皇的皇宮,而是殺人的戰場,要人性命的地獄。

七皇子的神色在陶君蘭看來,倒是有一種怒目金剛的威嚴。這種威嚴掩住了他的稚氣,掩住了他的書卷氣,最終隻剩下了令人膽寒的赫赫威風。

少年騎馬踏疆土,長槍橫掃無人擋。七皇子就以這樣的氣勢橫掃了剩下的侍衛軍。遺漏之人不超過五個。

當七皇子勒馬一躍而下的時候,陶君蘭分明就看見了他的槍尖上甩出了一溜兒血線。這都是方才沾染留在上頭的鮮血。

陶君蘭意外的覺得那抹血色的弧線竟是很美。

七皇子下馬之後,便是鄭重的對著端本宮大門行禮:“二嫂,臣弟來遲,讓二嫂受驚了!臣弟罪該萬死!”

從七皇子一路騎馬到了端本宮外頭大喊,到如今外頭有所威脅之人一個不剩全都倒在地上,其實竟是短短的一刻鍾都不曾到。

陶君蘭看著七皇子跪下時,便是示意宮人將門上的杠子取了下來。而後她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緩緩的拉開了端本宮的大門。

她的心裏是有些激動難耐的。七皇子剛才喊話的時候就喊的是李鄴讓他來的。這是不是也就代表著李鄴已經解決了麻煩,度過了危機?

當然,這種激動裏也有點兒劫後餘生的慶幸和鬆了一口氣。

七皇子此時也是抬起頭來,然後衝著陶君蘭咧嘴一笑,眼底的歡喜怎麽都藏不住。

七皇子臉上還有防才濺上去的鮮血,星星點點的倒像是長了一臉的麻子。陶君蘭看著七皇子白生生的牙,和臉上密密麻麻的血點,然後便是張嘴準備說幾句話。

結果一張口,聞著那股濃烈的血腥氣,再加上七皇子臉上牙和血的鮮明對比,她卻是再也忍耐不住胃裏的翻騰,張口“哇”的一聲幹嘔起來。

七皇子被唬了一跳,幾乎是跳起來就忙要去扶陶君蘭,不過不知是不是想起了男女有別,最終卻是又站住了,著急的問:“二嫂這是怎麽了?”七皇子身上的血腥味也很濃厚,離得陶君蘭近了,陶君蘭隻覺得她聞到的不隻是血腥氣,更是仿佛感覺到了人血的溫潤。當下胃裏更是翻騰得厲害,怎麽也忍耐不住,忙往後退去。紅螺也這才抽出時間來瞪了七皇子一眼:“七皇子快別再過來了,太子妃懷孕哪裏受得住這樣大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