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從光明空間躍犯正空間,真身現形於河係間遙闊的虛空,心情之暢美,實在難以形容。

經過光明空間五個候鳥年的季候飛行,我與太陽怪歌天動手的星球足有五千萬光年的距離,任上參無念如何了得,也暫時找不到我的蹤影。沒有生物能跟蹤進入季候飛行的候鳥。我終於學會季候飛行之術,且是在光明空間內進行,總算對眾候鳥母親有所交代,她們會為我破天荒的壯舉感到欣慰和自豪。

但這並不是我興奮雀躍的主因,我的良好感覺,是因我從自身的變化,明白了少許“宇宙搖滾”的秘密,識破了奇連克侖不惜一切要得到我們人類本原元氣的部分原因。隻有人類的真元,才能把極端相反的兩股能量,明子和暗子,還原為一。但我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事實上,變化早在我不自覺下發生,當暗子棒的能量被磁元吸進核密,我的本原元氣也產生變化,吸納暗子的精華,渾融在元氣中,卻排出暗子的雜質,堵塞了磁元,差點令我功力盡廢,幸好得絕色吸去雜質,令核密和心核回複暢通。

當我為逃避上參無念,遁入光明空間進行肯定史無前例的光明空間季候飛行,化為純能量的生命體,明子的精華亦從四周的空間注入心核內,與暗子的精華結合,而中間的媒介,正是我的本原元氣。

為何我會以“還原”來形容結合後的明子和暗子?因為我感覺到明子和暗子的真正關係,便如我之與絕色,假設絕色真的是美阿娜,便是我失去了的另一半。我不曉得宇宙曾發生過什麽事,隻是憑感覺猜到,明子和暗子本屬一體,在某一個情況下分裂為二,變成兩個不相統屬、相反排斥的奇異空間,成為存在於正空間外的空間層次。而我的本原元氣,卻可令它們尋回失去的另一半。故此當奇連克侖得到我們的本原真氣後,成功製造出有直接往返兩個空間能力、具有搖滾功能的超級宇航艦。我雖仍不懂如何搖滾,但隱隱感到此可能性再非遙不可及。

現在心核內存滿足有十節明子和暗子結合後的能量,比之任何明暗子還要高上一個能量階次,此種能量實莫以名之,我這個發現者實有資格給它起個名字,便喚它作元子吧。

我任由自己在虛空中以光速滑翔。變化實在太震撼了,我必須好好的思索,弄清楚自身的情況,再決定下一步該怎麽做。

唉!首先要弄清楚的,是絕色究竟是不是美阿娜?這也是最困擾我的心事。

夢還!夢還!你明白我為什麽苦惱嗎?

夢還輕箍我一下。

外太空一片死寂的平靜,仿佛永遠不會有任何事發生,以前一直如此,以後也會一直如此。我很難從現在的環境,聯想到逃跑前的險惡情況。那時我的能量蘊含暗子精華,故能克製歌天的明子能量,卻因遠及不上精於暗子之道的上參無念,反被其所製,致綁手綁腳,表現窩囊。下次遇上他,絕不會這麽不濟。

我向夢還道:“你肯定絕色不是美阿娜,並非猜測,而是有真憑實據,是嗎?”

夢還用力箍我一下,表示肯定。

我失望得幾乎抱頭痛哭,這種事怎可能有真憑實據呢?又記起歌天千萬不要信任絕色的警告,旋又想到歌天雖幫了我個大忙,說不定隻是出於私心,不想我落在上參無念手上,又隱隱感到歌天不是這樣的生物,連忙壓下所有胡思亂想,向夢還道:“夢還!你擁有我銀河時代的記憶嗎?”

問了這句話後,我緊張起來。這句話是有根據的,夢還還給我的兩個夢,是我銀河人時代兩個關鍵性的處境,令我再一次經曆舊事。更明顯的是當它變成“劍”時,曾把人類劍的文化以高速送入我的腦神經去,讓我曉得劍是什麽東西。如果夢還不是擁有我的記憶,怎可能如此還我記憶?所以如果它的答案為“是”,隻要我求它把所有記憶還給我,那我不但可以像它般肯定絕色不是美阿娜,更可以找回失去的記憶。

夢還先答是,然後又箍我兩下。

天!我糊塗了。好一會後,我想到一個辦法,道:“你可以再次領我進入夢鄉,然後在夢中啟發我嗎?”

夢還答道:“不!”

我頭大了起來,與夢還的問和答,變成一個猜謎遊戲,如果它可以直接和我對話,多麽好嗬!

我先讓自己冷靜下來,逐一去想種種可能性,然後問道:“你至少有我部分的記憶,對嗎?”

夢還答是。

我大喜道:“你知道多少,就告訴我多少,行嗎?”

夢還沉默著。

我正大惑不解時夢還變了,變了……我的老天爺!它變成了一本“書”我連忙捧在手上。就在它變作書的一刻,我腦中出現書的概念,那是在銀河人尚未有能力離開太陽係的古代,我們人類一種記載和傳播知識的工具,到後來已變成珍貴的古文物。

我茫然看著手上的書,封麵是兩行古怪的文字符號,照我估猜,該是原始人類的古文字,教我如何看得懂呢?這本書又與我失去的記憶有什麽關係?夢還的行為令人費解。

轉機出現了,古人類文字的符號影響反應在腦神經內,似觸動了核密內某一種神秘功能,不到半晌,我忽然讀懂了書麵的文字符號。上麵印著的是“孫子兵法十三篇·春秋齊人孫武著”。

我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直覺感到以前曾看過這本書,且曾一度非常沉迷。沉思片刻,開始有點明白。夢還的反應是合理的,它並非擁有我失去的記憶,而是擁有與我相處時某些特別深刻或激烈的片段,例如我從過客星冒違軍令之險,帶它一起離開;又例如它和我一起經曆人類末日的時刻。所以它清楚美阿娜死在我懷裏,已形神俱滅,因而肯定絕色不是美阿娜。唉!這是我難以接受的事實,或許……唉!不要多想,我不信夢還可以信誰呢?終有一天,我會弄清楚絕色的真正身分,現在最聰明的作法是抱懷疑的態度。

目光又回到手捧的《孫子兵法》去,“春秋齊人”是什麽意思?該是作者孫武所處的時代和國籍,大概是這樣子吧!夢還為何把這麽一本兵書“還”給我,古人類的兵法在這個宇宙三國的時代可以起什麽作用?“劍的文化”極可能是我看過的另一本古書,所以夢還選擇變成了劍,同時還我“劍的文化”,使我學會用劍,那是可以理解的。但給我一部兵書,又有什麽作用?難道我可以憑原始人類的兵法,縱橫宇內嗎?

不由好奇心大起,揭開第一頁。

“始計第一——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

我看得目瞪口呆。天!我讀到的肯定是永恒不朽的智慧,隻要將自己代入“將”內,可完全適用於當今的宇宙。我的老天爺,我最弱的一環,正是戰略和招數,遇上歌天般高手,完全陷於防禦和被動,但如果能經之以道天地將法,校之以計,勢可掌握主動。這麽清楚明白的事,為何我從沒有想過呢?

兵書一頁一頁的揭開,我忘記了絕色,忘記了芙紀瑤,忘記了其他任何事,完全沉醉於孫武的兵法世界中。什麽“兵者,詭道也。”“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勝也。”一個一個的意念,進駐腦海之內,全心玩味,慢慢咀嚼消化,一遍又一遍的細讀,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直至夢還回到指節間,方清醒過來,感覺像發現了人類智慧的寶庫、兵法的新境界。

我迷路了。

事實上,自我隨魔艦進入魔洞後,我失去方向感,到現在離開遇上絕色的星球五千萬光年之遙,更是不知身在何處。我應該到哪裏去呢?腦海浮現大黑球的麵容。唉!這家夥到現在不知被芙紀瑤關了多少年,不論他如何隻顧私利,損人利己,大家總曾並肩作戰過,不算朋友也算戰友。而我不救他,怕沒有人會可憐他,在道義上,我是不能袖手不理他的。

我發覺自己改變了。在離開隆達美亞宮時,我曾在心中許下諾言,會回去拯救大黑球,且要得到芙紀瑤的芳心,但現在卻是有點無可奈何的強逼自己去實踐承諾。為什麽我會有這種改變?難道是受到絕色的感染,視宇宙所有生物為敵人,存有報複之心?

最不能否認的,是經絕色這麽一搞,我對芙紀瑤的熱情的確冷卻下來。假如絕色根本不是美阿娜,隻是一心來盜取我真元的妖物,我豈非蠢蛋兼傻瓜?

想到這裏,心都寒起來。

不聽夢還的警告,肯定是愚蠢的行為,孫子在他的兵書裏是怎樣教我的?兵不厭詐!對!是兵不厭詐。絕色可以騙我,我也可以騙她,直至弄清楚真相,這該是最聰明的策略。

相通對待絕色的態度後,我整個人輕鬆起來,腦筋回複清明。

首先,我要弄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有高度文明的星球,到那裏去問路。

思感網撒出。

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下,思感能以遠超季候飛行近乎候鳥傳心術的神奇速度,籠罩方圓近兩個候鳥年的廣闊範圍,差一個候鳥年便及得上可敬的法娜顯。

隻可惜兩個候鳥年,在河係的虛空間隻是微不足道的短距離,我的思感神經仍觸不著任何河係。看來我必須再施展空間跳躍,抵達最接近的河係,才有可能找到有資格告訴我隆達美亞在何方的生物。

就在此時,一艘巨型飛艦進入我的思感網內。

我曾見過此艦,那是在進入魔洞前的時候,當時這艘阿米佩斯飛艦以超卓的空間跳躍愈追愈近,隻是給魔艦先一步遁入黑暗空間去。

她正筆直向我飛來,倏忽後她消失了,顯然躍進光明空間去。

她肯定是衝著我來的,但憑什麽找到我呢?我記起大黑球說過的話,阿米佩斯人的身分鑒定儀,不但可鑒定身分,還會留下無法磨滅的標記。

我決定等待她,比起四處找人問路,這該是更佳的選擇。

在兩男兩女四個阿米佩斯戰士的押解下,我踏足通往位於艦尾最上層主堂的長廊道,我由元子形成的思感能,成功穿越了阿米佩斯人獨有的晶牆,掌握整艘晶玉艦的內部結構。選擇被阿米佩斯人逮捕,確實是明智之舉,這就是孫子致勝其中一個法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我已學會他們空間跳躍的一半宇航絕技,隻餘認路之法,當飛艦再次進行空間跳躍,我將可以掌握全盤的技術。我不知阿米佩斯人會不會成為我的敵人,但這個可能性絕對存在。不論絕色是誰,但她說的話該是真的,尤其在描述我的處境方麵,令我沒法懷疑。

晶門在前麵升起,領頭的阿米佩斯女戰士恭敬的道:“韋典拿大公,秀麗大公在裏麵等你。”

我昂然進入大堂,晶門在後方降下。身處的大堂比與思古喝酒吃果的廳堂還大上一倍,中間同樣放置一張長晶桌,繞桌安放三十八張晶椅,桌前則空無一物。大堂的一邊是透明的晶牆,外麵的星空像被扯近至伸手可及之處,成為了最佳的裝飾,壯麗感人。

秀麗大公曼妙背影映入眼簾,她穿的是緊身玫瑰紅的華麗長裙,金黃色的頭發高高挽起,在頭頂結成一個發髻,腰間束紅白花紋的緞帶,令她的腰纖細至幾似可迎風而折,雙腿縱然被羅傘般的曳地長裙覆蓋著,我仍感到她有一雙修長優美的**。

“你究竟是誰?”聲音溫婉悅耳,低沉性感。

我尚未來得及答話,她緩緩轉過身來,麵向著我。我登時看得目瞪口呆,這才曉得衣服前後的分別可以這麽大。她高翻衣領的領口斜開下來,構成直抵胸膛的V形,現出深深的雌性乳溝和白嫩胸肌,配合從玉頸垂下來埋在溝間閃爍黃光的別致圓形掛飾,令我目眩神迷。

我幾可肯定她是阿米佩斯王國芙紀瑤外最動人的雌性。

秀麗大公人如其名,姿容秀美,五官精致靈巧,金黃色的眸神清澈明亮,似是冷靜沉著,又似脈脈含情,配合她落落大方、儀態萬千的動靜神態,確實性感迷人。

但她和芙紀瑤有個基本的分別,就是她的本原仍未演化成真正的人類,雖然非常接近,仍屬我心中的異類。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波動的情緒,沉聲道:“芙紀瑤派你來捉拿我嗎?”

秀麗秀眉輕蹙,不悅道:“好膽!竟敢直呼女王之名。”

我舉步朝她走過去。坦白說,我是有接近她的衝動,親近她肯定是愉悅正麵的。我喜歡她,雖主要是生物與生物間的善意,但多少也與雌雄兩性間的吸引有關係。

秀麗冷冷的看著我接近,但她的冷靜和芙紀瑤似是與生俱來的冷漠是截然不同的,前者是壓抑著的,盡量不為心中的情緒左右。她的肌膚白裏透出粉紅色,充盈生命的活力,又與芙紀瑤天然晶玉般透明的肌膚有分別。

我在她身前三步許處停下,嗅吸著從她高度和我差不多的嬌軀散發出來的清香氣味,沉聲道:“秀麗大公可知女王已褫奪我的爵位,還將我逐出阿米佩斯王國,由那一刻開始,我再不是韋典拿,你道我該算什麽才好?我該是誰呢?”

對!事實上我對自己是誰,並不肯定。如果絕色隻是妖精,那我是伏禹可能隻是她玩的把戲。我是伏禹嗎?

夢還箍了我一記。

秀麗淡淡道:“你從來都不是韋典拿,你可以瞞過女王,卻瞞不過我。如果不是看在夢還仍肯跟隨你,我會立即動手。你明白自己的破綻出在哪裏嗎?”

我暗叫不妙,這下真是自討苦吃我的思感能雖能穿透艦壁,但真身卻無法辦到。先不說能不能勝過秀麗,隻是艦上近千阿米佩斯戰士,已足可令我耗盡能量而亡。核密內縱然藏有以百節計的真元,可是真元用一分少一分,即使成功逃命,以後還憑什麽與上參無念、歌天之輩爭雄鬥勝?

但我可以說什麽呢?告訴她我可能是最後一個銀河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