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謙走到轎前,拱手道:“草民趙謙見過小姐,不知有何事垂詢。”

轎內一個清脆的聲音道:“趙先生是知禮節的大好男兒,如今國家危難,不知為國盡忠也罷了,奈何做賊?”

這句意思就是“卿本佳人,奈何做賊”,聽得趙謙一陣汗顏,不知道以何作答,說自己不是賊嗎?那馬胡子聽了肯定會想:難道你還有二心?

那聲音又小聲說:“我本南昌布政使之女秦湘,因家父仙去,二伯是遵化指揮使,念我孤苦,遂接我去遵化照顧,不期路途多舛,竟遇賊人劫持。我二伯知道了,你等都是誅滅九族的大罪,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你幫助我逃出升天,我一定請二伯重賞先生。”

趙謙一聽大喜,這小姐既然親口許下重賞,當然不會寒磣,但是現在不是答應她的時候,周圍還有幾十雙耳朵呢,隻小聲說:“小姐安心,草民自有計較,還請保重貴軀。”他也不敢勸她吃東西,萬一那馬胡子動了歹心,自己雙手難敵幾十把刀劍,那時候也沒有辦法。

“小姐早些歇息,趙某告退。”趙謙不敢多說,急忙告辭。

馬哥見趙謙走回來,問道:“怎麽樣?她可肯吃東西了?”

趙謙搖搖頭,說:“不過馬哥請放心,她暫時還不想死,還要我救她呢?”馬哥笑道:“那你可答應了?”

“我們幹了這一票,那是誅滅九族的大罪,我就算救了她也難逃一死,何苦引項待戮?”

馬哥根本不懂王法,將信將疑地點點頭,也不以為意,因為他從來沒有信任過趙謙,他想怎麽樣得看本事,防著點就是了,這個人太聰明,留在身邊是個禍害,等拿了錢一定要做掉。馬哥心裏盤算著。

歇過一夜,眾人早早就動身了。一路上馬哥盤算著,到時候讓眾人在城外等待,挑幾個強悍的人跟著蘿卜進城拿錢,刀子抵著他,諒他也不敢亂動。隻要拿了那萬貫錢財,殺掉一些多餘的人,將小姐押回山寨,就可以逍遙快活一些日子了,至於什麽誅滅九族的罪,怕個屁,一個罪大惡極的亡命徒,再多十項百項罪也是無妨。

“拿水來!”馬哥看了一眼頭上的烈日,心裏大罵,晚上冷得發抖,白天卻要把人的油都烤出來。

“馬哥,沒水了。”小三說道。

“不是叫你們在路邊尋個水井裝水袋嗎?”

“哪裏有水井啊?幾個月沒下雨了,連個水坑都沒見著。”

“蠢材!”馬哥舔舔發幹的嘴唇。這時小三興奮地指著前麵一麵旗幟,說道:“有家茶水鋪,那邊!”

“不可大意,當心是家黑店,這世道小心行得萬年船。”馬哥嘴裏這麽說,臉上也露出了饑渴的神色,腦子裏的大腕酒水讓他舌間生津,仿佛沒那麽口渴了。

眾人看見酒家,本來發焉的精神就像泡了水的豆子一般,又鼓脹起來,加快了腳步向前走去。

那酒家就是幾間土房,外麵搭了個涼棚,又有幾棵老槐樹遮蔭,路人在這裏休息倒也涼爽。趙謙看著那滿數的槐花,一朵朵白色的小花連成一串串,那一串串的小花又掛在一根花莖上,生得像芭蕉葉一般的形狀。如今是天啟七年,崇禎皇帝應該快登基了,他自己肯定想不到,自己卻要吊死在一棵老槐上。這“槐”字也生得怪,一個木,一個鬼,好像專門等著人來做木下鬼一般。

店主就是一對老夫婦,見著這麽多人一起湧過來,有點驚慌地傻站在那裏,趙謙一看他們的表情,心知肯定不是黑店。小三把一錠銀子拍在桌子上:“還站著幹什麽?快抬幾壇酒水出來!”

“這夫婦年老力衰,來兩個人幫忙。”趙謙忙抓住機會,叫了昨天一起埋屍體的那兩人,隨著老夫婦走進屋子。馬哥見有自己人跟著,也就沒有說話。

趙謙笑嘻嘻地說旁邊的兩個後生說:“你們見著那官家小姐沒有?”兩人點點頭,趙謙又歎了一聲氣道:“官家小姐肯定是馬哥的了,旁邊那婢女長得也不錯,也不知道馬哥原不願意賞給兄弟們。”

“趙哥和馬哥說說呀,兄弟們跟著馬哥出來一個多月了,還沒碰過女人。”兩人****地笑道,正要去抬一個大酒缸,趙謙伸手作勢道:“等等!”便從袖袋中摸出那兩個紙包,先打開那包寫著“解藥”的紙包,用手指搓起一小撮,放入口中:“這苟幾粉味道不錯,泡酒壯陽的,兄弟嚐嚐?”

然後若無其事地打開另一包寫著“蒙汗藥”大字的藥粉,灑入酒缸中,笑道:“讓兄弟們都壯壯陽,而且味道更好。”他說罷舀起一瓢喝了一口,兩人見他都先喝了,也不再懷疑什麽,抬起酒缸就走了出去。

眾賊見酒水抬了出來,都拿了碗自己動手舀起來,突然馬哥說道:“慢!大家還是小心點好。”

趙謙心裏有些緊張,馬胡子這個混江湖的確實比較老練,但是趙謙臉上仍然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馬哥不用擔心,你看那兩個木納老人,就可以放心了。”說吧隨便端起桌子上的一碗酒,一飲而盡,“爽!第一次喝酒這麽爽。”還“哈”地讚了一聲,嘴裏打得吧唧吧唧直響,聽得眾人直咽口水,但是沒有馬哥說話,大家仍然不敢喝。

過了片刻,馬哥見趙謙沒事,他已經又喝了一碗了,這才放心下來,端起一碗酒道:“大家喝完盡快上路,還有事情要辦。李四,把水袋裝滿了。”眾人都放開肚皮大喝,聽得旁邊被綁了個結實的蘿卜大叫道:“兄弟,給我來一口!”

這蘿卜在昨天的大戰中勇猛非常,殺了山賊不少人,眾賊對他沒什麽好感,如果不是馬哥,早將他的蘿卜頭削下來了,要給他酒喝?沒門,渴死最好。

“現在都是自己人了,給那兩個兄弟端一碗過去。”馬哥和善地說,如果他知道這蘿卜根本沒有什麽萬貫家產,不知道還能和善起來不。

李四極不情願地端起一碗酒,走向蘿卜和張岱。蘿卜見到酒水,舔了舔發幹的嘴唇,眼睛裏興奮起來,卻不料剛走到麵前那酒碗突然“啪”一聲掉到地上摔成幾瓣,酒水灑了一地,蘿卜那個叫鬱悶啊,又見那李四軟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嚇了一跳,這酒有毒?抬頭看四周時,見眾賊都被迷倒,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哈哈……”趙謙得意地大笑了幾聲,抽出一把樸刀,割斷蘿卜和張岱身上的繩子,“任這馬胡子狡猾老辣,還是都被蒙汗藥迷倒了,嘿嘿。”

蘿卜和張岱對望一眼,還沒怎麽反應過來,小命這樣就撿回來了?不過他們的頭腦還是清醒,明明就是這個趙謙出手相救,不然遲早都是一個死,兩人看罷,急忙跪倒道:“趙兄弟的救命之恩,我等一定銘記在心。”

趙謙急忙扶起二人:“快快請起,承蒙兩位壯士叫一聲兄弟,既然是兄弟,麵子上的事做多了就沒意思了。”

張岱聽得這趙謙說話豪爽幹脆,甚合自己這個當兵的口味,大喜道:“既然這樣,你我三人義結金蘭如何?”

“whynot?”趙謙脫口而出道,馬上就想到二人肯定不懂英語,又說,“為什麽不呢?不過你家小姐的事要緊,我們趕緊向她匯報了,盡快送入遵化。”

“趙兄弟說得對。”張岱點頭道。三人便一起走到秦湘的轎前,趙謙拱手說道:“草民趙謙本是蜀中瀘縣人,為了增長見識遊曆天下,不料被賊人所捉,冒犯小姐,草民萬死!”

這時轎簾被掀開,那秦湘走出轎子,麵帶微笑道:“什麽千死萬死的,我第一眼看到你這白淨的臉皮,就知道你不是他們一夥的,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會對二伯說的……簾兒,去打點幹淨的水過來。”

“是,小姐。”那被喚作簾兒的侍女應了聲,便拿著個小巧的水袋進屋去了。趙謙站直了身體,又打量了一番這個秦湘,隻見她身高一米六的樣子,小巧水靈的瓜子臉還帶著些許稚氣,纖腰楚楚,一雙秀目顧盼生輝。

秦湘也打量了一番趙謙,竟像在哪裏見過一般,覺得非常熟悉,隻見他身高一米七七的樣子,臉有些蒼白瘦削,很隨意瀟灑地站在那裏,絲毫沒有普通平民對官家的卑躬屈膝的神色,他用平等的眼光審視自己,秦湘心道:這個人好大的膽子。心中又很欣賞他不卑不亢的氣質,這才是真男兒,想到這裏,她臉上不覺一紅。

簾兒打水出來,見趙謙竟不知禮儀,盯著小姐看個沒完,嬌嗔道:“大膽!”秦湘這才回過神來,小聲說道:“你看夠了沒有?”

趙謙見她忸怩的神態,猶如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心中一**,竟不知如何作答,正好這時張岱走了過來拱手道:“小姐,這些賊人如何處理?”

秦湘厭惡地看了一眼桌子周圍橫七豎八倒著的強盜,“哼”了一聲,臉上頓時變得冷酷道:“全部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