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天亦空兮地亦空

烈日明晃晃地高掛在頭頂,官道兩旁本就稀疏的樹木上,樹葉全都打著卷兒,讓路人並沒有感受到涼爽的滋味。

劍晨一騎頂著日頭,揚著沙塵,一路奔馳,不敢稍停。

他爭奪到絕世好劍後馬不停蹄就往中華閣趕,到此時已有一月光景。

這一月以來,他幾乎一上路不曾下馬。便是飲馬喂食,也隻是驅馬到路旁,放緩了馬速令馬兒能邊行邊吃,自己也趁機啃些幹糧充饑。

捕神身亡,他也重傷,才勉強從斷浪手中搶到此劍。

他不敢歇息生怕出了變故,此時此刻他自知並無能力護住寶劍。

即便如此,近日來他卻從休憩處聽聞到,江湖人士盛傳步驚雲在劍祭中奪得絕世好劍。

他生覺奇怪,但他敢肯定他此刻手中的劍才為真,至於為何有此傳聞,他隻想著等把劍安全的交給師傅再做定奪。

這日傍晚他終於趕回中華閣,他帶著絕世好劍不敢從正門而入。

可才步至側門,那門應聲而開,無名似乎已等候多時。

兩人進入暗室,劍晨就迫不及待將他一路所聞以及奪劍的經過一一道來。

無名的手撫了撫絕世好劍,溫言對劍晨道:“你一路辛苦,先養傷,師傅這裏還有良藥。”

劍晨想了想還是將那步驚雲奪劍的傳聞說了出來,無名微一沉吟,道:“為師當日聽說這等消息,其實也頗為擔心,可江湖有這等傳言必是人為,至於後續如何,還是等你調養好身體說道。”

無名的體貼讓劍晨心中感懷不已,他抱拳躬身行禮,恭恭敬敬地道:“師傅放心,徒兒並無大礙。”

聽得劍晨此言,無名輕輕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拍了又拍,楚楚才緩緩睜開眼。

此刻她渾身裹得嚴嚴實實,裏三層外三層,可她的體溫依然偏低。觸著那冰涼的肌膚,步驚雲覺得心頭緊揪的痛,他的眉目也較平日黯淡了許多。

緊握著楚楚冰冷的手,步驚雲就近找了一家客棧,包下其後院帶著楚楚住了進去。

他吩咐小二在裏間備好新的浴桶與熱水,待其出門,他才重新回到安置楚楚的床前。

挑起床旁的輕紗,楚楚淺淺的呼吸聲規律的傳來,看著雙目輕合,朱唇緊閉的她。

他抬手輕輕觸了觸楚楚冰冷蒼白的麵頰,而後頓了頓,一把抓起本蓋在楚楚身上的被子並抖開。

也沒有猶豫探手就按上她腰間束帶,手指一勾將腰帶鬆開,跟著雙手沿著衣襟上滑至頸項處,他緊盯著她的臉孔,輕聲道:“楚楚,我們先沐浴。”

說罷兩手一分,如同剝筍似的將楚楚的兩重衣衫自她的肩臂上褪下,左臂再往她頸後一摟,動作輕柔地半扶起楚楚,右手抽走兩件外衫,最後連貼身小衣也不能逃離剝離主人的命運,直到楚楚一絲.不掛步驚雲這才將其放下。

步驚雲渾身濕淋淋地,身上掛著意識不清的楚楚,他被磨纏呼吸急促。

可楚楚的目前的狀況卻讓他無暇分心,在水中浸泡了半天,楚楚看起來還是十分的難受。熱氣騰騰的水加上他渾身散發的高熱,讓他熱得冒汗,可楚楚的身體卻隻是稍稍褪去了些許寒意。

這樣一折騰,夜色緩至,今夜月淡星,枝葉疊影。

步驚雲沒有絲毫睡意,就這樣環著楚楚支著身子,在床榻上溫柔的注視著楚楚。

當時下了水先是寒冷異常,而後等他追上楚楚,卻發現水深處溫度緩慢升高。楚楚雖然識得水性,但並無武功在身,兩人長時間在水下潛著,需要他時不時渡氣給她。

而後在水中找到出口,擊敗一條水蛇,一切似乎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楚楚上岸後剝開了她堅持帶上的白蛇屍身,從中拿出一顆丹藥似的東西,裝進了上次她得到的細頸瓶中。

再後來楚楚的身體就開始虛弱起來,一度曾停止呼吸,讓他焦慮不已。可一路看過來所有的大夫都說不清這些症狀到底是怎麽產生的。

步驚雲此刻煩悶,楚楚又能好到哪裏去。

她找到了這個世界的任務物品,逆乾坤丹。

說實話,任務完成她隨時都可以走人了,因為如果強行留在這裏不交任務,在這個有既定軌跡的故事中,意味著她必須按照故事流程走,否則就會被強行排斥。

當初不經意的改變,雖大走向沒有變,可是她的身體此刻卻受到了侵蝕,一天天的虛弱下來。

她拿不定主意是交了任務再許願回到這裏,還是強行留下,等這個世界過完,她再交任務,這樣也不耽誤她的回程。

她其實貪心著呢。

平明將近,天色欲曉。

靠立在床邊的敗亡之劍上原本黯然無光的劍身,現在卻是鋒芒畢露,在朝陽的映稱下那劍身折射出晃眼的亮光,那一股股無形的劍氣自其身上發出,讓習武之人一眼就能感受到它的不凡之處。

原本尚未開鋒的寶劍被這世間至熱之物,有情之心開鋒後,威力更是大增。

說起來也是一段佳話,在步驚雲錯以為楚楚氣絕的時候,留下的眼淚正好滴在了敗亡劍劍身之上。

如此被這世間至熱之物開鋒後,原本詭異的劍氣沉緩下來,它似乎終於成了一把可以被人駕馭的寶劍。

日頭不覺已然攀高,楚楚今日依然沒有好轉,腿不能抬,手不能抻,身體比之昨日竟更為沉溺,癱在步驚雲身上不能稍動。

步驚雲幹脆拿著披風,將楚楚整個人兜頭罩住,抱在身前上路。

這幾日不斷有人找他的麻煩,將他手中的敗亡之劍錯認為了那絕世好劍,前來奪劍,不自量力的人不知凡幾。

如果隻是他一人,他完全不會在意。

隻是楚楚目前身體狀況不明,他不敢保證在圍攻之下還能護其周全。

晨起的薄霧在江麵上完全散去,一艘大渡船停靠簡陋的碼頭,搭好跳板,岸邊的行人把銅板丟進船夫拿著的瓦罐裏,絡繹上船。

步驚雲抱著楚楚坐在船角。

他思慮過後還是決定將楚楚送至其父身邊,然後他再安心為她請醫。再而這段時日,盛傳聶風患有眼疾,秦霜重傷,昔日天下會的勇將,如今似乎在雄霸麵前都不足為懼。

楚楚在斷斷續續的睡眠中又一次轉醒,抬起靠在步驚雲懷裏的頭,就看見他一臉肅穆的盯著岸邊。

她順勢看去,在嘈雜的岸邊卻沒有發現絲毫的端倪,咦?

那個男人的背後露出來的布包形狀,好像熟悉,劍柄,而且似乎和步驚雲的一樣。楚楚疑慮不已,剛想和步驚雲確認,沒想到那個男人動了,向這艘船的方向走了過來。

“客官,還有一個位置。”和船夫吆喝聲音同時響起的是銅錢擲入瓦罐的聲音。

步驚雲抱著楚楚的手臂收緊,楚楚低垂著視線中出現了一雙青色軟靴,褐色的衣擺正在緩緩的隨著他在兩人身旁坐下的姿勢而落在了地麵上。

“步驚雲”沉默半晌,那個男人開口了,隻是叫了他的名字而已,楚楚心裏卻有絲不祥的預感。

步驚雲這個人無名了解了很多,正因為了解這些許江湖傳言,他自認十分清楚步驚雲所想。

他最讓人驚懼的恐怕就是他的不擇手段,在雄霸身邊長大的他,也許自幼年時就被教導。

所以步驚雲做事以目的為前提的準則江湖人幾乎全都知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在他麵前在合意不過了。

想到這裏,無名深吸了一口氣,在與雄霸的仇恨爆發之後,他以為此人更加危險,沒想到在他剛剛所見中,卻發現了他的些許柔軟。

越是這樣他越加不能旁觀,他真不想讓這個年輕人和當年的他一樣,做下另自己後悔的事情。

“彌隱寺,你勝過我,一招,我就不在幹涉你拿劍。”無名的話顯然讓步驚雲嗤之以鼻。

他正要開口諷刺,無名輕輕歎口氣,他不打算放步驚雲慢慢想,他再度開口非常直接地說道:“這位姑娘在我們中華閣中會得到妥善的照料,而且能醫治姑娘病症的大夫也隻有我能找到。”

這句關鍵性的話,讓步驚雲原本打算變了,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懷抱著的楚楚。

那對會在開心時笑得彎成弦月的眼,在他腦中徒然想起,好久都沒有見過那樣的楚楚了。

這種要求他其實根本沒有搭理的必要,劍在他的手上,即使對方武功能壓製住他,哪怕拚得魚死網破,他也不會將手上的劍拱手讓人。

但,楚楚。

跟著他不安全,雖然極力掩飾,但楚楚的異常不適,確讓他不敢觸碰,隻有一絲希望也罷,他不想就這樣放棄。

步驚雲在聽聞無名要求比武得劍後,便一直緊握住的拳頭緩緩鬆開,因著憤怒而睜圓的眼也漸漸舒緩,他聲音堅毅中多了份溫柔:“楚楚,你先去中華閣中等我可好,待我堂堂正正拿到劍,我在和你一同上門,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