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迷錢財姣女投羅網

“花狐狸”秀秀一見有人截她,大吃一驚,掉頭就跑。那七、八個人哪裏肯放過,緊步追來。二不愣一把把她抓住啦,象老鷹提小雞兒,一下子把她摔倒在地。二不愣問道“你到礦上幹什麽?”

秀秀戰戰兢兢回答:“好兄弟,我是走娘家的,順便到礦上看看。”

二不愣不容分說,“嘩啦”一下抖開了她的包裹,紙幣和料麵撒了一地。

“花狐狸”秀秀一瞧白己的狐狸尾巴已經暴露,大聲呼叫道:“快來人哪!土匪劫道啦!”

“哼!‘花狐狸’!誰讓你販賣毒品?走!到警察所去!”

“花狐狸”躺在地上,賴著不走,不一會,礦警聞聲趕到,“花狐狸”才軟癱下來被推著返回到礦上。這時,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趕來瞧熱鬧。二不愣讓“花狐狸”自己敲著一麵破銅鑼喊道:“我是‘花狐狸,販賣毒品,該死該死。”如此反複,就在大街上邊走邊喊。

那“杜三眼”得知消息,大傷腦筋,他在屋子裏兜圈子,毫無主意,往窗外看去,礦上的人都湧向鑼響的方向,看著屋裏洗去血跡的紅緞被子,手足好像已經被捆得緊緊的。

礦長室內,梁海正和礦長中村談論“花狐狸”販毒的事兒。

“礦長,‘花狐狸’是咱礦上的一條毒蛇呀!按皇軍第二十九條法令,販賣毒品,殺頭勿論,否則,有損於咱蒙村老礦和太君你的聲望呀”。

中村不說話,他咬著牙,使勁地抽著煙。

梁海接著說:“礦長,‘花狐狸’不會有那麽大的膽量,她的後麵定有大後台!”

中村惡狠狠的目光落在梁海的臉上。

“誰?你的明白?”

梁海認認真真地說:“杜三眼”!

“是‘杜三眼’!他這個人,不僅在附近一帶賣煙土、販料麵,還派出平定憲兵隊畢翻譯官的小姨子‘十裏香’進城販毒,平定、陽泉一帶都知道這事的根子在咱們礦!要是憲兵隊先破了案,恐怕對你不利呀。”

中村正要下令傳“杜三眼”前來問訊,忽又想到,他是皇軍的心腹呀!“三義堂”是皇軍的朋友呀!慢!且慢!讓我想想,回頭告訴機要人員,立即向城裏發報,就說已經調查清販毒的人犯,要求就地處置。梁海看出中村對這條惡狗留情,知道借日本人的手不好處置“杜三眼”,隻好告辭。梁海回來以後,忙與晉民商量對策。

“花狐狸”被捆在警察所的一間小屋子裏,她披頭散發哭著、鬧著,要求警察給她解開手出去小解,警察給她鬆了綁。“花狐狸”蹲在廁所老半天不出來,警察在外邊喊她,不吭聲,進去一看,咦,跳牆跑啦!

“花狐狸”看著後麵追兵射來的電筒光,一慌神,掉進了附近的糞池裏。她爬起來,又拚命地跑呀跑呀,不知該往哪裏安身,不如到“杜三眼”那裏去躲一躲再說。她一腳高一腳低地瘋跑著,敲開了“杜三眼”的門。

“杜三眼”聽著遠處的人聲,又見“花狐狸”闖進門來,又驚又喜。他二話沒說,一把拉她進了裏屋。

“杜三眼”問:“秀秀,你是不是把我說出去啦?”

“花狐狸”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沒有,我一個人死了還不夠,還能連累你?”

“杜三眼”讓她擦了把臉,安慰她說:“好!我一兩天送你回去!不要緊!有我呢!怕什麽?”

“花狐狸”一頭躺在**,心想今晚上總算有個落腳地了。她正要脫鞋睡覺,“杜三眼”說:“不對!萬一有人跟蹤而來,我如何對付?”他忙催促說:“秀秀!你得趕快走!我保護你,暫且到我二嬸家住幾天,風聲過了,再回來。”“花狐狸”一聽“杜三眼”說得有理,隻好出了屋門,天很黑,夜空幾點小星星在眨眼睛,地上隻有定著眼晴才能看清楚。“杜三眼”拉著秀秀,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去,一個破荒土坡底下,秀秀正要說些什麽,猛不防“杜三眼”輕輕說道:“乖乖兒,聽話,咱倆相好一場我忘不了,可你要是被抓去,讓憲兵動了刑法,供出我來,咱倆不是就同歸於盡了嗎?”

秀秀哭著央求“杜三眼”道:“好哥哥,我可全是為了你呀,你怎麽這樣心狠手毒?”

“杜三眼”什麽也沒說就拔出快槍,“砰砰”兩聲,“花狐狸”秀秀就這樣被“杜三眼”殺死了。

“杜三眼”打死“花狐狸”之後,立即轉身回到住所,但這槍聲卻引來了追拿“花狐狸”的警察。有的警察也總想顯顯威風,不停地打槍,追到土坡下,見“花狐狸”躺在血泊之中,天黑風大,人多嘴雜,隻當她是中了警察的流彈。中村也隻好作罷。讓秀秀家當場領屍,自認晦氣。這事最清楚的還是窮哥們,他們有的人親眼見“杜三眼”引著“花狐狸”下了山,而且親眼見他一個人回來後礦警才放得槍。梁海暗中派工人緊緊跟蹤“杜三眼”,一步不要放過,這以後“杜三眼”偶爾下井,也是膽戰心驚。在黑洞洞的礦井裏,有無數憤怒的眼光射向他。有的工人邊刨煤,邊罵道:“這塊炭又臭又硬,看老子慢慢收拾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幾天,鎮上、村上、礦上忽然出現了幾十張用黑墨書寫的布告,上寫道:“特務憲兵,爾等細聽,刺探情報,傷害良民。繼續作惡,小心狗命。堂堂八路,隊長田振”。

田振己被憲兵隊扣押,怎麽這裏又出現了田振?這事可就奇了,人們你傳我,我告你,方圓幾十裏,很快便傳開了。有的特務、便衣心裏害怕,猜測被抓去的田振是不是又逃跑了?也有的懷疑抓去的田振是假的!就連中村、“杜三眼”這一幫人,也無不震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唉!原來是那愣小夥二不愣幹的,他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原打算以此來嚇唬“杜三眼”那個王八蛋。誰知這樣一來,反給工作帶來了麻煩。

這告示自然也落在山穀野平的手裏。他冷笑了幾聲,狠狠地說:“難道還有另外一個田振不成?”

這個消息也傳到了田振的耳朵裏。在被關押的不見天日的歲月中,他表麵上每天唱呀唱呀,似乎沒有一點愁事兒,事實上他是度日如年,內心苦悶極了。看守他的是一個十長,就是管十個憲兵的芝麻小官。這十長是內線人物,當然對田振格外照顧。山穀野平天天過堂打人,可就是沒有傳訊過田振。

什麽叫“內線”?抗日期間,除淪陷區、根據地外,還有一種“接敵區”——就是敵人也來往,咱們也活動的區域。在這種區域內,咱們開展鋤奸活動時,不少特務、小警官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常偷偷找見區公所,表示願意悔過自新。他們填一個偽職人員登記表、宣誓、按手印、決心抗日。這種人就是咱們的“內線人物”。可有一條,這些人如果繼續為非作歹,咱們就把他們親筆寫的“誓詞”統統轉給日本人,日本人當然不會輕饒他們。利用這種矛盾,“內線人物”確實做了不少有利抗戰的事。

十長叫宋能裕,他也想立功補過做一個正直的人。此刻,讓他看守田振,當然是求之不得的。山穀野平對田振為何不嚴刑拷打,他最清楚。一次,山穀野平集合起日偽軍給他們訓話:“你們要有骨氣!象田振這個樣子,可惜他成了八路,要是咱們能讓他回心轉意,憲兵隊就能所向無敵了。誰能打動他的心讓他投降,大大的升官重賞!”十長就是假意以勸說為名和田振接觸的。

這一天,山穀野平叫畢翻譯來密談,詢問他外麵關於田振的傳聞。畢翻譯心中有底,因此他不慌不忙地說:“隊長,我在懷疑究竟誰是田振。我想是不是八路以假亂真,把個假田振弄來騙人,而讓真田振到處活動?咱們可不能上當呀!”

“對,是這樣。”山穀野平似乎同意畢翻譯的這一意見,他接著說道:“咱們嚴刑拷打是無濟於事的,我想這樣將計就計,你看怎麽樣?”

兩人一陣日語對話。山穀野平的辦法十分毒辣,但要說動他改變意圖,已不可能了。

幾天之後,《新民報》上刊登了這樣一條消息:“皇軍掃**,初戰大捷,繳獲大批武器,田振投誠,王綱被當場擊斃”雲雲。這條消息,寥寥數語,用心險毒。如果田振是假,無妨,反正他投降了。如果田振還在活動,這裏說他已經投誠了,老百姓肯定不會再相信他。過了幾天,又刊登了這樣一條消息:“田振已被任命為特務組長,皇軍大加獎賞,田振決心與皇軍共同剿匪救國,以振中華,促進大東亞共榮”。這就進一步告訴人們,田振已經是日本人的特務了,他再搞活動,人們誰還敢擁護他?

就在這十分緊急的關頭,畢翻譯忽然發現憲兵隊裏的空氣異常緊張起來,是怕什麽人來?還是有別的情況?特別是對田振,又加了幾道崗,生怕他插翅飛走。當天晚上,畢翻譯接到孫竹庭的密示,言說憲兵隊不久要秘密殺害田振。

畢翻譯聽了臉色陰沉,連話也不願多說。可巧,傳來了“花狐狸”被打死的消息,而且她的小姨子這幾天也總是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十裏香”是“杜三眼”的姘頭,難道她也販賣毒品?所有這一切使他不知如何是好。

畢翻譯喚出“十裏香”,厲聲問道:“你是不是想讓咱們家破人亡鬼吹燈?你知道這販賣毒品是什麽罪?要是日本憲兵隊審問起我來,我該何言答對?”

“十裏香”起初抵賴,一口否定。可畢翻譯知道,萬一山穀野平發現我家有人販賣毒品,扣起我來不說,還可能牽涉到田振,這個問題可怎麽辦?想到這裏,他拿定主意,十分堅定地說:“你趕快把鴉片和錢全部交出來,不然的話,我馬上送你到憲兵隊!”

“十裏香”和她姐姐一齊跪在了畢翻譯的麵前,哭著說:“你好狠心呀,幹脆把俺姐妹倆當場殺了算啦!”

畢翻譯說:“不要耍賴,快老老實實把錢和鴉片全交出來,這樣或許有條活路,不然的話,滿門殺頭可不是玩的!”

“十裏香”沒法,隻好如數交出錢財和沒有賣出去的鴉片、料麵。

當天晚上,畢翻譯拿著這些東西,來到了山穀野平家,說有要事麵見隊長。

山穀野平從**坐起來忙問:“深更半夜你來有什麽事?”

畢翻譯打開包袱,抖出紙票和毒品:“隊長閣下,我查到一個販賣毒品的商販!”

山穀野平追問道:“誰?”

“查出來好,就地槍斃!”

畢翻譯嚴肅地說:“隊長,是我的小姨子!”

山穀野平一愣。

畢翻譯又道:“隊長,是這樣,卑職一時疏忽,治家不嚴,訓導無方,不知道販賣毒品就出在我小姨子身上,經我動刑拷打,她才全部供認,現已交出贓款和剩餘毒品。隊長,卑職沒有盡到責任,請你對我嚴懲!”

山穀野平聽完他最後一個字,說道:“好!把你小姨子抓來,我要砍她的頭!”

畢翻譯接著說:“隊長,我同意這樣做,我去執行!”

山穀野平哈哈大笑起來:“好!好樣的,你真是我的心腹,大義滅親,人間少有。自新悔過,親自交贓,沒有辜負我對你的栽培!毒品焚毀!錢統統的給她,以後不幹就是了。坐下,坐下!”畢翻譯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現在山穀野平認為他效忠於天皇,十分放心,連忙喚妻子西口量子,給他倒咖啡拿糖。

接著,山穀野平便對畢翻譯說:“你的明白?田振這樣一個大人物,勸不動,又不知是真是假,華北司令部來了急電……”他說到這裏不說了,做了一個殺頭的手勢。

“隊長,什麽時間?”

山穀猶豫了一下,說道:“不必問了,你走吧!”

畢翻譯連忙站起來,深深一躬,走出屋來。他細細琢磨,那山穀野平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又說來了密令,是什麽意思?不好!一定有情況,我得趕快想辦法。

田振他隻顧一日三餐,倒也安閑,一日還放風一次。

這一天,田振由十長宋能裕監守著去放風,兩個日本憲兵荷槍實彈緊緊相隨,這間小屋隔著一道厚牆便是監視著幾百名政治犯的一排看守所,全用鐵柵欄圍著,吼叫聲不時從裏麵傳出。田振來到看守所門前,那裏的犯人正唱歌,有的犯人在曬太陽,他們好象並沒有把這裏看做是牢房,倒象是在舞台上排練什麽。田振精神為之一振。又拐了一個彎,便是四處電網的一片荒地,這是讓犯人放風的地方。宋能裕大聲對田振說:“田振,不要到處亂跑!給你十五分鍾時間活動活動吧!”

田振沒吭聲,便一個人練了幾套拳術,那兩個日本兵怕他一拍腿飛出去,便端著槍在遠處死死盯著他。

十長宋能裕在押送田振途中,一使眼色,遞給田振一根紙煙,大聲道:“回去以後不許唱歌,知道嗎?”

田振心裏一動,回到房間後,立刻把那根卷煙輕輕摳開,裏麵露出個小紙條,上寫:“九月十五午夜二時,有人接應你逃走!”

田振一想,今天是九月初十,可能同誌們想營救我,但是,這多不容易啊!太危險了,我應該告訴他們,千萬不能蠻幹!

在第二天放風的時候,田振邊練武術邊自言自語:“這一套武術的基本功多年不練,忘了!可不能亂來,看!亂了套數,亂了全局,使不得呀。”

十長宋能裕把這個信息立刻傳給了孫竹庭書記。原來,縣委經過周密的計劃,批準了孫竹庭和畢翻譯的初步計劃,就等畢翻譯派人來接頭啦。

畢翻譯知道十五動手,他把應該做的事情均已準備停當,又討得了山穀野平的歡心,又不至於追究他的責任。可他知道“十裏香”是把頭、特務“杜三眼”的姘頭,他深深懂得,要讓“十裏香”回去,這場戲就沒法唱啦,他讓夫人對小姨子嚴加防範,不然的話,連夫人也得送了命。

一切準備就緒,畢翻譯便讓夫人和小姨子坐在黃包車上來到城門口,他告訴同僚,夫人要到她的遠房親戚家探親,並把“良民證”晃了晃,親送她們出城而去。

畢翻譯回到家裏,打開偷寫的密令文件,仔細核對著每個字體。原來,孫竹庭和畢翻譯製定的方案最最要緊的是仿製出一張山穀野平的親筆手令,而密令文件一般有專人保管,不好動用,好在他留心事務,手裏有一張過時了的下發文件。畢翻譯何等仔細!他居然用日本發明的“消字靈”把原文消得幹幹淨淨,下麵的落款也是由他親手摹寫山穀的字體寫成的,一般人是看不出破綻的。畢翻譯的日文寫得非常好看!就這樣,一張假秘密文件便算寫好,畢翻譯要做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