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不是傻了嗎?

三太太心中暗自奇怪,春風幾個,也是伶俐乖巧的丫頭,怎麽今兒個會讓這個傻子出來?還打扮的這樣仔細?以她們的聰明,應該知道現在得夾起尾巴做人才是啊。

三太太心裏暗暗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太妥當。

不過,她並沒有出言製止紅八的行為。

紅七看著眼前的三個少女,眉毛一挑。這些就是要跟她搶未婚夫的姐姐妹妹們?

左邊一個瓜子臉,柳葉眉,身形稍有些瘦弱;中間的杏眼櫻唇圓臉,嘴唇微翹,看起來是個愛笑的可人兒,隻是這個時候臉色卻不太好看;右邊的鵝蛋臉,五官柔和猶帶稚嫩,氣質卻溫柔沉靜,小小年紀就頗有大將之風。

果然個個都是標致的美人兒。

但,紅七一笑,比起她,就差了一大截是了。

這幾日,紅七也照過鏡子了,古代的鏡子不甚清楚,但也夠她有充分的信心了。

這原主的樣貌,簡直是美得妖孽了,世所罕見。

紅七前世不論是做模特兒也好,女諜也好,見過容貌出眾的人多了去了,但,與這紅七一比,全都黯然失色。

她雖然因為經曆的關係,對人的容貌向來不太重視,認為智慧才是人最大的財富。不過,她也同時清楚地知道,容貌有的時候的確是一樣大殺器,尤其是像紅家這樣靠著女兒發家的人家。隻要有這張臉,她在紅家的地位就不是這幾個少女可以動搖的。

春風這時小小聲地在紅七的耳邊提示:“穿鵝黃衣裳的是五小姐,蔥綠的是八小姐,還有一個是九小姐,那邊來的是三太太。”

紅七的嘴角就淺淺地漾開,聲如黃鶯。

“長幼有序,我睡了一覺,這世道變了嗎?什麽時候,當妹妹也可以命令我這個姐姐要做什麽了?還有你們這些狗奴才,不識得主子了嗎?”

這話一出,那些下人就化為了石頭,呆呆地看著紅七。這,還是前兩個月呆傻如同五歲稚兒,話都說不清楚,隻會流口水的七小姐嗎?

紅五、紅八、紅九也都愣住了。

“你、你不是傻了嗎?”

紅八不敢置信地問道。

紅七淡淡一笑,見了她竟然還問出這樣的話,水平有限,不過蝦兵蟹將而已,值不得費什麽功夫。

她沒有再理會紅八,而是徑自走到了三太太的麵前,行了一禮:“三太太,許久不見了。這一向可好?”

吐字清晰,口齒伶俐,目清神朗,哪有半點傻子的樣兒。

三太太一向是個聰明的,要不然也當不了這個家。立馬就知道出了什麽事。這紅七,就像當初莫名其妙地傻了一般,竟又莫名其妙地,好了!

三太太心中暗叫晦氣,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

不過,她反應也快,知道事已至此,也隻有認了。

在這個家,若是紅七好了,惹她不痛快,同她作對,老太太那裏可饒不過。

遂笑著道:“七小姐大好了?真是可喜可賀啊。這些日子可把我們全家上下擔心的,這飯也吃不香,覺也睡不好。對了,快進屋去見你祖母去!她老人家若是知道你好了,一準高興壞了。”

還“飯吃不好,覺睡不香”,那她醒來的這幾天,怎麽不見一個人來瞧她?

紅七暗自腹誹,與三太太應酬了幾句,就繼續朝老太太的院子裏走去。擒賊先擒王,隻要老太太知道她沒有傻,別人就翻不起浪來。

走了兩步,她忽站定,回頭斜睨紅八,眼神似笑非笑,調侃道:“八妹妹,現在,我可以進去了嗎?”

“七姐姐是姐姐,我是妹妹,七姐姐要進去,為什麽要問我?”

知道大勢已去,紅八臉色鐵青、沒有好氣地嘟著嘴道。

“既然妹妹沒意見,那我就進了。”

紅七仿佛沒有聽出紅八話中的火氣,輕笑道。笑畢,轉身越過了她們,朝屋子裏走去。

背後,所有的人都注視著她。

“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

紅八怒吼,那些下人頓時作鳥獸散了。

三太太剜了她一眼,紅八輕咬嘴唇,麵露委屈之色。三太太心裏就暗歎了口氣。這孩子,還是太嬌慣了些,這麽點事兒就沉不住氣了。還好薑媽媽走得早了一些,並不知道紅七已經好了,這件事未必沒有回旋的餘地。

三太太暗自思忖著。

紅七自進去見了老太太,見她禮儀周到,口齒伶俐,老太太先露出驚容,隨後抱著她先就心肝肉啊地哭了一場,說老天保佑,天佑紅家什麽的,又上下左右地打量著她,生怕她哪裏傷著了、磕著了、碰著了,又忙不迭地叫人去請大夫,好不殷勤。

四個太太也在一邊陪著落了不少淚,幾個姐妹們也重新見過,三太太還特地叫紅八給她賠禮道歉。

老太太歡喜地又要請和尚來做法事,趨趨邪氣,又說要去廟裏添香油,感謝菩薩,一個晚上,老太太拉著紅七的手幾乎沒有放過,好像失而複得了什麽寶貝,吃飯的時候,更是親手為紅七夾她所愛吃的。

所有的人都知道,紅七,再一次成為這府裏的頭一份了,下人們的臉,格外殷勤。

再說薑媽媽,出了紅府,她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就收了起來,變得沉重萬分,憂心忡忡地上了馬車。馬車一路走,到了清河縣衙的後門才停下了。

看門的婆子熱情地招呼這薑媽媽,薑媽媽強笑著應了,熟門熟路地走了進去。

裏頭是個寬敞的院子,正房五間,東西廂各三間,都帶了耳房。中間是天井,院子裏中了些花、樹,錯落有致,隻是到了冬季,大多已經蕭條了,隻剩光禿禿的杆子。隻牆角處的一株紅梅,迎風怒放,開得正豔。

薑媽媽徑自去了東廂正中的屋子,守門的小丫頭正瑟縮著肩膀,不停地朝手裏嗬氣,見了她,忙笑著迎上,壓低了聲音道:“奶奶正和姨奶奶裏頭說話呢。”

方說著,裏頭就傳來周大奶奶小賈氏爽朗的聲音:“是薑媽媽回來了嗎?進來說話吧!”

薑媽媽就進去了。

外頭是一個待客的小廳,兩個小丫頭迎上來,服侍薑媽媽脫了外頭罩著的半舊銀鼠皮大氅,大丫頭秋雁親手打起了東間的軟簾,笑道:“媽媽辛苦了,凍壞了吧?趕緊進來,裏頭燃了火盆子,正暖和著呢。”

薑媽媽就進了東間,周大奶奶小賈氏和她的姐姐,清河縣的縣令夫人大賈氏兩個正分坐在榻兩邊,中間擱著個棋盤,也沒走幾步。

小賈氏年約二十許,穿著件素色的褙子,隻用根翠玉簪子鬆鬆地挽了個髻兒,素淨淡雅;大賈氏穿著富貴牡丹紋的褙子,深紅的裙子,戴著五鳳含珠釵,端莊貴氣。

薑媽媽就笑著給兩位奶奶請安,腰還沒有彎,就叫大賈氏命人給攔住了。

“我們姐妹從小一個鋪上長大的,從不講這些虛禮。薑媽媽您也別見外,全當在府裏一般,不要客氣才好。都這麽正兒八經的,下回,我可不敢再讓她來我這兒住了。”

小賈氏就笑著拉了薑媽媽榻邊上坐:“來來來,趕緊坐下,要不然,我可就要被我那沒有良心的姐姐給掃地出門了。”

薑媽媽便也不再客氣。

薑媽媽是長房嫡長子周三公子的乳母,小賈氏卻不過是庶長子之妻,在府裏,小賈氏是得敬這薑媽媽三分的,自然不敢受她的禮。這回隻因在外頭,小賈氏向來又會做人,薑媽媽投桃報李,才給她這個體麵,敬她幾分。

大賈氏曉得這層關係,為了妹妹,自然怎麽也不會受這個禮了。

薑媽媽坐定,另一個大丫頭落蕊已沏好了茶,送了上來,笑道:“是媽媽喜歡的大紅袍,喝了暖暖身子吧。”

落雁這時又拿了暖手爐子來,小丫頭也把火盆移得靠近了些。

薑媽媽喝了口茶,感受著屋裏的溫暖如春,就長長地歎了口氣,這才覺得快要凍僵的身體有了複蘇的跡象。

小賈氏屏退了下人,上身前傾,問道:“依媽媽看,那紅家的態度如何?可有主動取消議婚的意思?”

原來,周府老太太不知從哪裏聽說了紅七小姐傻了的事情,立馬打了退堂鼓。這可是他們長房嫡長子,怎麽能娶個傻子?

但這議婚都過了提親、合八字,已經到了小定這一節,可以說過程都走了一小半了。

雖還沒有正式下聘,但人們眼裏,這婚事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結果,紅七小姐剛一出事,他們就反悔,難免被人詬病。

如果是別人倒也罷了,偏是長房嫡長子的周三公子,老太太是萬萬不容他的名聲有半點瑕疵的。

老太太急得都病了,特派了向來能幹的大奶奶小賈氏來處理這件事,這也是因為小賈氏的姐姐大賈氏正是清河縣縣令的夫人,她同紅家的幾位太太也有交情,也可以在中間說和說和,這重要的差事才落到了她的頭上。

老太太的意思是,第一,最好是由那紅家提出退婚,這樣才不會損及周三公子的名聲;第二,不能讓紅家心裏帶著怨氣,以後拿著這件事說三道四的,留下後患。

這事兒是絕對不容許出錯的,慎重起見,小賈氏就先暫時沒有出麵,而是先派了薑媽媽去紅府先探探口風。也免得她一出麵,那紅家接受不了談崩了,就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薑媽媽聽了,就大大地歎了口氣。

“唉,什麽取消啊,依我看,那紅家還存了想李代桃僵的意思呢!”

《奉詔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