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天涯道人!”畢懷毒問。

千飛羽頷首:“雖然我看不清楚那人的樣子,但我知道他就是師傅。”師傅的聲音,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淡如仙,輕如煙。

畢懷毒低眸,凝落在千飛羽手中的畫卷上,恩公所畫的長安是那樣真實,就像是縮小版的長安印刻在宣紙上,眸裏劃過一絲亮光,畢懷毒抬眸望著千飛羽,有些激動道:“你說,這畫是不是你師傅故意放到我們身邊的?”

聞言,千飛羽心裏**起一絲漣漪,他也有過這樣的想法,可那時師傅根本就未向他提及關於這幅畫的事情,看著畢懷毒充滿希冀的臉,千飛羽不自覺的頷首:“也許…真是師傅所為。”話落,千飛羽就見手裏的畫卷輕輕搖動,就像是風鈴被風吹動一樣,清清淺淺的音調,帶著淡淡的溫馨。

“你師傅真奇怪。”畢懷毒嘀咕道:“他既然能將畫卷從火海裏移到我們身邊,為何不將恩公和長安給救出火海。”

千飛羽沉默,腦海裏想起師傅告訴他的話,長安與沐璃本就沒有結局,這命途本就是誰也無法堪破的死局,師傅隻是半仙,而非神仙,又能如何去扭轉乾坤。

看一眼天色,千飛羽輕聲道:“很晚了,我們休息吧。”說著,轉身將畫卷掛好,月光透過窗樞,正好溫柔的籠罩在畫上。

靜守著畢懷毒,見他進入淺眠,千飛羽也閉起眼睛,手輕輕握著他的手,抿唇輕語:“晚安,好夢。”

夜晚的梨山很安靜,素淨淡白的梨花隨風輕舞,懸而未落,飄**在半空中,月光很安靜,靜的有些孤單,落寞的晚風,撫摸著滿山的梨樹,花瓣越來越多,就像是一個調皮的小孩,在肆意的滾雪求一樣。

須臾,掛好的畫,不知何故,竟然左右搖擺,像是要掙脫束縛,落入紅塵。

睜開緊閉的雙眼,千飛羽就見那副畫正斜著向窗外飛去,瞥一眼還在熟睡的畢懷毒,眸光一斂,屈指在他身上輕點,千飛羽這才起身,向著屋外走去。

映入眼簾的是,飛在空中的畫,被梨花包裹,月光映著梨花,淡淡的光暈若雪映月,眸光暼向四周,千飛羽見滿樹的梨花紛紛墜…落,朝著畫卷飛去,心裏一動,千飛羽屏氣凝神,靜靜的看著這一切。

大約半個時辰後,畫落花散,一切都恢複正常,千飛羽立即撿起畫卷,凝眸,端詳著畫裏的少年,除了容貌更加逼真外,千飛羽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同之處。

“長安,是你嗎?”千飛羽的聲音有些顫抖:“如果是你,你就眨一下眼睛。”

足足等了一刻鍾,那幅畫都沒有反應,別說眨眼,就連晚風拂過,都沒有一絲波瀾。

心一點點的下沉,千飛羽苦笑低語:“我以為…”抬眸望著夜月,聲音帶著落寞,千飛羽淡淡道:“你會同我一樣,靈魂寄托在一處物體上。”低眉靜靜的看著畫卷裏的少年,千飛羽指著自己,輕聲道:“這不是我的身體,真正的千飛羽早在幾十年前,便已…”微微一頓,千飛羽低笑:“我在那個世界,因為一個人笨拙呆傻的付出…所以執念太深,死後靈魂也不知怎麽的就進入這個身體,本來我也是不會醒的,是師傅讓我醒的,後麵的事情你應該已經猜到。”

“剛剛看到梨花圍著畫卷在轉,我以為你…”千飛羽停了下來,因為他竟然看到長安的長睫似乎顫了一下,他一時無法確定這一變化是因為夜風,還是因為他所說的那些話,不管是什麽都好,隻要是與這幅畫有關,也許這幅畫,有那人的靈氣。

“長安,你一定能聽到我說話,對不對…”千飛羽像個小孩子一樣,語氣裏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我和畢懷毒那次離開,本來是找師傅的…”千飛羽將藏在心底的那段記憶,一點點的說給畫卷裏的長安聽,他也顧不得天涯道人曾經說過的天機不可泄露,他隻想著十年前時光倒退的奇象,能夠對長安有所幫助。

清晨,日光暖軟,鳥語花香。

畢懷毒擰眉沉思,眼裏劃過一絲疑惑,見千飛羽從外麵進來,問道:“為何我昨晚睡的那麽死,是不是你在我身上動了手腳。”

滿臉堆笑,千飛羽望著畢懷毒,安撫道:“許是你昨天太累了,所以睡的有點沉。”他不想告訴畢懷毒昨晚的異象,不管是哪個時空,發生那樣的事,都是匪夷所思的,若不是,他是魂穿而來的人,看到昨晚梨花纏繞畫卷的場麵,一定會大驚小怪,甚至會被嚇的魂不附體,而且,他不想再刺激畢懷毒想起前世,想到那次的地震,畢懷毒後腦勺撞到巨石上,血染塵沙,千飛羽的心裏說不出的後怕,他賭不起畢懷毒的生命。

畢懷毒沉默,是這樣嗎,自從與千飛羽確定感情後,這十年他是睡的很安穩,但不會那麽死沉,也許真的是他想多了。

“我今天帶醉尋下山,你有什麽讓我帶的?”畢懷毒問道。

“大嫂同意了。”千飛羽看得出來,畢懷毒很喜歡醉尋,畢竟,醉尋是他們大家一起看著長大的孩子,醉尋的出生雖說是長安與沐璃離開塵世的日子,可醉尋那麽小,他什麽都不懂,剛離開母體,就要經曆舅舅葬身火海的事情,這對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或許沒有什麽,可對他們這些人來說,是那樣震撼與銘心。

畢懷毒蹩眉哼道:“怎麽可能?”

“那你們是偷偷下山。”千飛羽斂眸道:“可我記得醉尋從未下過山。”

“那不是重點。”畢懷毒沒有好氣的說:“我與醉尋打賭,輸了。”

噗…千飛羽在心裏噴笑,畢懷毒委曲的樣子,就像是一個小孩子搶不到糖一樣。

“我知道,你一定在心裏笑我。”畢懷毒恨聲道:“我看一定是你將醉尋教壞了,否則他怎麽能贏我。”

言外之意就是普天之下,能讓畢懷毒甘拜下風的唯有千飛羽一人,沒想到卻被一個十歲小毛孩贏了。

拚命忍笑,千飛羽若無其事問道:“你們賭了什麽?”

“隨手抓一把梨花,然後看花瓣是單數還是雙數。”畢懷毒認真的說:“我猜了三次都是錯的,可他猜了三次都是對的。”

千飛羽無語,畢懷毒竟然與醉尋玩這個,想笑的,卻見畢懷毒一臉鬱悶的樣子,想起畢懷毒曾經告訴他的那些過往,隻怕他的小毒物從未這樣戲耍過,雖說是小兒科的賭法,但對畢懷毒來說是新鮮的,更重要的是,畢懷毒本就心高氣傲,如今玩不過小孩,定是覺得臉麵無光。

“我陪你們一起下山。”千飛羽輕聲說:“我們好久都沒有一起下山了。”山上的用物大多是十一和駱無憂在準備,畢懷毒又不太愛管理那些東西,終日研究蠱毒,而他則伴在小毒物的左右,看著他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想要彌補曾經錯過的時光。

“不要。”畢懷毒仰著腦袋傲然道:“畢懷毒願賭服輸。”

知道畢懷毒不想讓自己看到他落敗服輸的樣子,千飛羽也就做罷,溫聲道:“我什麽都不要,隻要把你自己記得帶回來就好。”

“你牙不酸呀。”畢懷毒鄙夷道:“我覺得我應該多給你賣點鹽回來,綜合一下。”

千飛羽越來越確定一件事,除了他大哥與大嫂,他身邊的人幾乎都喜歡講冷笑話,當然也除了醉尋,他記得,沐璃還在世的時候,他曾問沐璃是不是越清冷的人,越愛說些冷笑話,那時沐璃認真的說,那些不是笑話,是長安的心意,眸光一轉,千飛羽握著畢懷毒的手,笑道:“那記得多買些。”

罵了一句白癡,畢懷毒便向著醉尋所住的木屋走去。

直到畢懷毒的身影消失,千飛羽才收回目光,看向木屋裏的畫卷,少年靜靜的站在畫裏,不言不語,不思不想,就像是丟失了靈魂的軀殼,瞥一眼環繞在木屋旁的淡白梨花,千飛羽走到畫卷前,輕輕開口:“長安,或許,你與沐璃最後待的地方,對你來說最有用。”

帶著畫卷,千飛羽朝著長安和沐璃焚情的地方走去,卻碰到低眸沉思的十一。

“還沒找到?”千飛羽站定,看著十一淡漠卻帶著滄桑的臉。

“你知道!”十一的語氣有些詫異。

千飛羽頷首:“自從軒宇帝失蹤後,你總是隔三差五的離開,我就知道你會去找他。”

十一沉默,心裏卻萬分傾佩,連駱無憂都沒有發現他的心思,沒想到被千飛羽一語道破,眸光落在千飛羽手中的畫卷上:“你帶長安去看四皇子。”

微微一笑,千飛羽也將目光落在畫卷上,輕聲道:“算是。”眸光一抬,千飛羽有些遲疑的道:“其實,你沒有必要去找軒宇帝,我想他的突然離開,也許,隻是想還長安他師傅樂霄一個承諾。”

“千飛羽,實不相瞞,十一有好幾次都覺得你並非世俗之人,而是天上的神,即使不是,也離神不遠。”十一說著心中的想法,從千飛羽第一次來沐影國與軒宇帝商談關於千陌染與墨容歡還有沐璃與長安的事時,他就覺得千飛羽不簡單,後來在禦劍山莊裏,千飛羽提到隱息草,算是他與駱無憂的半個媒人,接著大家一起救出四皇子,千飛羽輕鬆製服苗疆毒聖,再後來,他們幾人一起生活在清風山,直到四皇子去逝,長安將自己與四皇子帶著那些畫卷一起火化,卻將一幅畫留給千飛羽,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十一覺得,千飛羽不簡單。

“沒想到,十一也說起笑話來了。”千飛羽低眉,聲音有些無奈:“若飛羽真如十一說的那麽神,長安和沐璃也不會走上那條路。”

十一沉默,半響才道:“你已經盡力了。”千飛羽對長安與四皇子的用心,他一直看在眼裏,記在心上,若不是千飛羽身邊有畢懷毒,他會以為,千飛羽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