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下,大片大片的,偶爾夾雜著寒風,天地蒼茫一片。

抬眸望著天牢的方向,軒宇帝心下一陣煩悶,沐璃此時定已和長安決裂,這一切不都是按照他的意思在發展,可是為何他會有一種落空的感覺。

不再猶豫,眸光一瞥,對著身邊的譚維允出聲道:“去天牢。”

“是。”譚維允應道。

沐璃愣愣的看著白衣上的血跡,不言不語。

公子走了,帶著對他的恨意走了。

這樣也好,公子此生再也不會看他一眼,也不會再踏進洛槿,亦不會再受傷,可是,沒有公子在身邊,他該如何自處。

沒有焦距的淺眸靜靜凝視著骨灰碎落的地方,那裏麵是公子曾經唯一的念想,如今卻被他親手摧毀。

公子。

沐璃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雙腿磚心的痛,卻及不過心裏的傷痛,淺眸一一掃過執劍的侍衛,最後落在李安身上。

迎著沐璃淺淡的目光,李安不由自主的收起佩劍,心下一片驚詫,這太子和長安根本就是有情,一淺一墨,一熱一冷,明明是世所不容,有悖倫理,可是他竟然一點都不覺得厭惡。

都是少年,一樣的驚才絕豔,一樣的遺世獨立,隻是這情,並非誰都能接受,尤其是在皇室。

沐璃並不知道李安的想法,看著李安,他隻是想問公子身上的劍傷是否好轉,有沒有在天牢裏麵受苦。

可他終究沒有問出口,公子既已平安出獄,有些事情不問也罷。

那些骨灰早已被大雪掩蓋,甚至成為紙屑的畫卷也被雪藏。

什麽都沒有留下,雪仍舊在下。

大片大片的。

“小瘋子,我們回去吧!”

話落,沐璃轉身向前走。

看著沐璃步履艱難的一步步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小瘋子的心揪在一起,跟上沐璃,想伸手扶住,卻被沐璃拒絕。

四皇子這是在懲罰他自己,太醫說過,四皇子的腿若是久站,定會疼痛,若不及時處理,會越來越痛,甚至會烙下病根。

雪地裏印出的腳印,一個比一個深。

沐璃的雙腿已是痛到連動都不想動的地步。

可他卻仍舊固執的向前走。

軒宇帝來到天牢,第一眼就看到那一灘血跡,濺在雪地裏,紅的太刺眼。

還沒等李安行禮,軒宇帝便冷聲問:“這是誰的血跡?”

“回皇上的話,這是太子殿下的。”感到軒宇帝身上散發著冷冽殺氣,李安將額頭抵在雪地上,聲音略顫道:“請皇上受罪,長安離開後,太子不知何故吐血。”

聞言,軒宇帝久久不語,黑眸盯著四周。

眸光一緊,忽然發現天牢牆根處,有些散落破碎的瓷罐,罐麵沾著一層灰白色的粉末,有些被雪覆蓋,有些與雪相混,有些落了點點白雪。

軒宇帝說不上此時是什麽樣的心情,似乎很痛,卻又空落的發慌。

一步一步的接近,軒宇帝伸手撿起碎瓷片,黑眸半斂。

寒風呼嘯,吹起一地落雪。

帶起藏在雪裏的紙屑,在軒宇帝麵前盤旋。

伸手接住,樂霄的名字再次閃入軒宇帝的腦海中。

“剛剛到底發生什麽事?”聲音冰寒刺骨。

在場所有人為之一震。

李安不敢有所隱瞞,將剛才的事情一字不漏的講給帝王聽。

待李安說完,軒宇帝沉默,半響才道:“你說這是長安師傅的骨灰,而這紙屑是一幅畫卷。”見李安點頭,軒宇帝的身子向後一退。

“都起來吧!”軒宇帝看著跪著一地的人說。

“謝皇上。”

回到禦書房,軒宇帝拿出梨花折扇,打開,靜靜端詳。

“如今我師傅骨灰已毀,留著這畫卷又有何用,這瀾若城不去也罷。”李安說少年說完這句話後就將畫卷給摧毀。

“十一,朕記得你曾說長安是在他師傅去世後不久才下山的,那時他身上除了骨灰畫卷外還有什麽東西。”

“碧簫。”十一從不知從何處落下,單膝跪地,垂眸道。

碧簫?軒宇帝有些愣住,碧簫乃常見之物,根本無足奇怪,難道他又猜錯了,微微一頓,道:“剛剛除了你之外,還有誰。”

“十三和十五,以及另外一個不明身份的黑衣人。”

“那讓骨灰毀掉的便是那人。”軒宇帝起身,看著跪在地上的十一道,沐璃對長安的感情是絕不會毀骨灰的,而十一他們根本不知道沐璃會拿骨灰給長安,而那個黑衣人看來對沐璃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會是誰呢,竟然有朕不知道的人在暗中操控著這一切,軒宇帝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尤其這次毀的是…且不去管長安師傅是不是樂霄,但是隻要與樂霄有關的東西,他就不容許有人去破壞。

“回主子,十三和十五已去追蹤。”那個黑衣人竟然在他們三人的眼皮底下作亂,十一自知這次的失誤,心下早已自責。

“嗯,一有消息馬上來報。”能逃過十一他們三個的眼,此人必有過人之處。

一揮袖,示意十一離開。

小瘋子看著躺在**的沐璃,說不出的心疼。

剛剛他一路跟著四皇子,看他忍痛強行行走,終是支撐不住在半路暈倒,唇邊甚至還溢出血跡。

一見這種情況,小瘋子委實嚇壞了,立刻叫人,這才將沐璃弄回寢室。

太醫剛剛來看過,說是太子情殤過重,氣血翻湧,內息紊亂,所以吐血昏迷,但並無大礙,隻是這雙腿日後可能會留有後遺症。

“四皇子,自從你那天早上滿身是血的出現在小瘋子麵前,你便從未開心過,有時候看到你在笑,眼睛卻在哭泣,但是小瘋子知道,你今天看到長安時是那麽的開心,卻又像是…花開至荼蘼。”

“四皇子,你都昏迷了,為何還在流淚,那個長安真的對你就那麽重要,你要小瘋子找的東西原來也是他的,你說過那些東西比你生命還重要,你怎麽可能會去毀壞呢,小瘋子雖不知道怎麽回事,但那骨灰絕不是你毀壞的。”小瘋子在沐璃耳旁絮絮叨叨的,看著少年臉色蒼白,淺眸緊閉,淚順著眼角靜靜滑落,眉宇深鎖,紅唇顫動,心裏在想,四皇子定是在夢裏也沒有放過他自己,一定還在傷心難過,心裏在想著那個長安。

花開荼靡誰人泣,夢裏夢外都是傷。

小瘋子不懂詩詞,腦海卻閃現這兩句話。

那個長安,你不該恨四皇子的,不該的。

正在小瘋子冥想之際,門外忽然傳來聲音:“皇上駕到。”

小瘋子一抹眼淚,對著一身明黃的軒宇帝跪下道:“奴才小瘋子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軒宇帝道,小瘋子,看來彥楓並不知道此時的沐璃並非給他取綽號的樓破曉,這樣自然是好。

軒宇帝站在床榻前,冷眼看著沐璃蒼白毫無血色的臉。

“你家主子身體如何。”

“回皇上的話,禦醫說四皇子嗯太子他並無大礙。”小瘋子戰戰兢兢地說。

軒宇帝忽然想單獨陪陪沐璃,於是出聲道:“你先下去吧。”

“是。”

話落,小瘋子看一眼沐璃,這才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