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不知。”十一回答。

擱下筆,合上奏折,軒宇帝起身,從十一身邊走過。

“這樣的回答朕不想聽第二次。”聲音帶著淡淡的怒意。

“屬下明白。”伴君如伴虎,十一還是明白這個道理,他自小就是軒宇帝的暗影,因為軒宇帝的存在而存在。

喜怒不形於色,帝王的心思一直如此變化無常,十一在心中暗襯。

本以為皇上不再管長安的事情,卻不想皇上還是如此在意,好在長安現在滿頭白發,要查到長安的蹤影倒也不是很難。

涇城,樂府。

夢裏時光指尖劃過,天兒依舊寡言少語,容歡天真爛漫,坤兒深沉內斂,長安一直重複著有著三個孩童的畫麵,那位叫蓮妃的美麗女子以及那位年輕的皇上卻不再出現。

墨色玉佩,一麵容字,一麵天字,墨容天這三個字一直在長安心中久久不能揮去。

墨容天一聽就是人名,長安知道墨蓮國現任國主靈毓帝名諱是墨容坤,而墨容歡自不必多說,但墨容天他倒沒有聽過,會不會就是夢裏叫天兒的孩子。

墨容歡曾說她有一個小哥哥已經離世很多年了,而他也一度覺得自己與容歡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而唯一證實自己身份的左肩,卻被師傅畫上梨花煙雨圖,至於原本的樣子他沒有是什麽印象,雖然他曾經也夢到過左肩出現墨蓮的胎記,但那終究隻是夢,不能說明什麽。

將墨色玉佩放在手中把玩,反反複複端詳,長安還是得不出有用的答案。

長安在糾結著夢中情節與玉佩的問題時卻不知很多危險正慢慢向他逼近。

歲末將至,洛槿的天氣依舊幹燥寒冷。

除了去皇宮探望沐璃,墨容歡便安靜的呆在醫館裏,整日沉默不語。

陸濤看著,心裏說不出的擔心,容歡公主性情開朗活潑,來到沐影之後開始鬱鬱寡歡終日消沉。

轉念想到剛剛得來的消息,陸濤知道無論他怎麽開口,對公主來說都是打擊,是個錯。

伸手想要敲門,卻在半途中遲疑,如果可以,陸濤寧願就這樣不顧一切的帶走公主,然而他卻不能有負靈毓帝所托,不能對不起墨蓮百姓,更不能失信於軒宇帝,而且他明白就算是千陌染出現,公主也不會走,她是那麽善良,怎麽可能為了一己之願而陷墨蓮國於不義之地。

該來的還是要來,逃避是最無用的。

“公主,微臣有事稟告。”陸濤在門外開口。

“陸將軍,請進。”墨容歡的聲音從裏麵傳出。

“公主,微臣剛得到消息,您與沐影太子沐璃的婚事被定在新年之後的第一個月內。”陸濤推門而進,走到墨容歡麵前,抱拳道。

“春暖花開,倒是個不錯的日子。”墨容歡抿唇輕笑:“本宮來沐影國半年已久,婚事卻一拖再拖,如此怠慢我們,若非我們有求於沐影,單單這一條,本宮就可以上奏皇兄取消與沐影國聯姻之事。”

陸濤心驚,公主其實可以脫身的,但她依舊堅持,當真不負眾望。

可是公主你說這段話的時候為何笑的那麽悲傷呢?

“公主所言極是,如今軒宇帝才給我們一個明確的答複,說是由於太子身體不適,所以才將婚事拖延至今。”沐璃的身體確實三天兩頭的出問題,陸濤有些不明白軒宇帝為何會選擇一個病秧子來做沐影國的儲君,公主本就心有所屬,再嫁給這樣的夫君,真是委屈至極,而且日後,沐璃是否能夠君臨天下,成為沐影國主,還有待商榷,世事變幻莫測,誰又能肯定沐璃今日是太子明日還是,況且據他所知,那個二皇子沐珂對皇位可是虎視眈眈誌在必得,還有那個七皇子更是高深莫測,比二皇子更加讓人猜不透。

“陸將軍,容歡記得傳說中的沐璃並非如此,他自小深受軒宇帝喜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連皇後娘娘都讓他三分,可以說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之驕子,根本沒聽說過他是一個病鬼。”墨容歡回憶她在墨蓮國派人打聽的消息,看來傳說隻是傳說,不可全信,不過親眼見到沐璃,她沒有厭惡,反而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都是被政治婚姻所束縛,生在皇家,身不由己。

世人皆以為,出生皇家,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坐的是香車寶馬,睡的是高床軟枕,卻不知他們缺少了最珍貴的東西,自由。

沐璃,不知你聽到這個消息,會如何呢?

墨容歡一直都知道沐璃同意婚事,不是出於本意,有情總被無情惱,情之一字,誰又能說清楚。

小瘋子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沐璃臉上沒有一絲變化,依舊在書案前淡定做畫,伸手端起小瘋子遞過來的茶杯,不動聲色的飲茶。

小瘋子知道太子麵上再坦然自若,但執筆所畫的線條卻是淩亂不堪,放空茶杯的手,微微顫抖。

“太子,你說句話呀!”

“小瘋子,我還能說什麽呢?”少年淺眸沉寂如夜,斂盡滄桑,白衣若雪,點塵不染,聲音不悲不喜,仿佛跨越萬水千山,淹沒洪荒。

小瘋子淚流滿麵,為沐璃此時身上散發的孤絕悲寂。

臨近除夕,楊叔想要長安陪他一起去置辦年貨,過去的十年,楊叔都是一個人細數年末接年頭,新年對於楊叔來說,就是一日複一日的等著少爺回家。

長安不想出去,他本就不喜人多的地方,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接觸陌生人,但見楊叔似乎很想他出去,想到楊叔對師傅的恩情,長安隻好點頭應允,就當替師傅盡一份孝道。

知道少爺願意和他一起出去,楊叔心裏萬分喜悅,他見少爺這次回家,足不出戶,終日呆在書房,他曾幾次建議少爺應該多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可少爺卻一直不肯出去,問他原因,他隻說想一個人呆著,見少爺態度堅定,他也不好再勉強。

涇城一片新年氣息,家家戶戶高掛紅燈,貼上對聯,煙花爆竹更是四處樂見。

長安靜靜跟在楊叔的身後,淡漠的望著四周。

長安那一頭白發自是引起不少路人的側目,長安卻早已習慣。

楊叔想著少爺這些年定是居無定所顛沛流離,新年可能也是湊合來過,他要讓少爺再次感受到過年的氣息,這年貨要多置辦些。

回到家,楊叔將東西一一放好,見長安靜靜站在院外,神情冰冷,渾身散發著陰寒凜冽的氣息,背後的白發肆意橫飛。

楊叔被長安此時的氣勢所震懾,少爺這是怎麽了,為何從外麵回來就變成另外一個人,看起來很可怕。

長安剛剛就感覺有人一路盯著他,而且偷偷跟著他來到樂府。

不到半柱香時間,他感覺樂府四周被人圍困,這些人不是官兵,更像是訓練有致的殺手,長安知道這些人的目標絕不是楊叔,而是他自己。

是誰想要殺他呢?長安第一個反應是軒宇帝,隨後又覺得不是,軒宇帝就算想要他的命也不可能叫殺手來包圍樂霄的家,而且軒宇帝如果知道他在樂家,一定會猜到師傅便是樂霄,更沒有理由殺他,那會是誰呢?

“少爺。”楊叔的聲音有些害怕。

“楊叔。”楊叔竟是被他剛剛的樣子嚇著了,長安盡量將自己的神情變得沒有那麽冰冷,聲音清清淡淡。

他是不能呆在這裏了,否則會給楊叔帶來殺身之禍,要不要告訴老人他不是師傅,而是他的徒弟,見老人擔心的望著他,話到嘴邊長安又咽回去,他不能打破楊叔這十年來心中的念想,如果他告訴楊叔師傅早已離世,老人很有可能承受不了打擊,就讓他以為師傅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