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歸來

老馬端了杯碧螺春過來擱下,問,“三爺,真的不去看看那丫頭了?”

紫衣青年端坐窗邊,頭也不回,“回來再說吧。早些找到番薯,也能早些完事。”

老馬頗有些不大情願的撇了撇嘴,“您身子骨還沒大好,便折騰您四處跑,何必這麽著急?”

青年歎息著放下手中的書,看著江麵上又開始零星飄落的連綿陰雨,“我不是著急差事,而是可憐那些受災的鄉親。這番水災過後,若不能盡快種出糧食,等到冬天,還不知要餓死多少人!”

老馬肅容道,“是老奴失言了。隻恨那些白拿俸祿不管事的官員,那番薯明明十幾年前就有人從海外帶來並成功種活並上報朝廷,卻被他們耽擱了,弄得如今還要您親自前去。老奴不是攔著您積德行善,隻擔心那嶺南瘴氣重,蚊蟲又多,您這身子骨吃得消嗎?”

青年冷道,“屍位素餐,誰曾真正把百姓死活放在心上?不到……”

他忽地將話截斷,隻輕輕搖了搖頭,“既出來了,便不說這些掃興的話。對了,夏家說那丫頭要做糖,所以收購了不少稻杆?”

老馬臉上露出幾分笑意,“是哩!這倒是個好主意,很能解燃眉之急。怪不得連那最挑剔的賀家老婆子都說,二姐兒是個伶俐人,家裏人也不錯,眼見得就把蠶絲生意做起來了。”

青年唇角也柔和了幾分,“她們一家倒是不錯。隻希望那份禮,能幫上點忙吧。”

金陵城郊的秋風細雨中,寧芳第一次見到了二房的大老太爺,寧守儀。

“……我不叫人提前說,就是不想你們勞師動眾的跑出來,做這些場麵工夫。讓旁人看著,豈不說咱們家張揚?”

與寧府其他幾位老太爺皆有些發福的身形不同,這位年紀最長的大老太爺反而很是清瘦。雖已年逾七十,倒顯得比才五十多的六老太爺寧守佺還要精神利落些。

隻是麵容方整,神情冷肅,便是不說話,也自帶著一股官威,令人心生畏懼。

眼看諸位長輩都被訓得微微佝僂著身子,不敢吭聲,寧芳也把小腦袋一縮,躲在後頭,隻是心裏卻有些不認同。

真要不想讓人迎接,大可進了家門再說,可到底提前打發人回來報信了,這不還是要等人來接?怪不得人都說官字兩張口,這大概這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吧?

“長房人在哪裏?”

寧芳心裏正在吐槽,不想就被問到。也不知是誰,在背後大力推了一把,寧芳一個沒站穩,踉蹌著就滾了出來,差點摔一跟頭。

好在如今腿短,她見勢不對,幹脆拉著寧茵一起跪下了,“給大老太爺請安!今兒是弟弟妹妹的好日子,祖母和娘都在家招待賓客,不得出來迎接。讓我和妹妹先來給大老太爺磕個頭,回頭還請您賞臉,也去喝杯弟弟妹妹的喜酒。”

寧守儀本來見寧芳出來得狼狽,略皺起眉,可聽她話說得乖巧,臉色稍霽,“罷了。你們長房無人,怨不得隻能弄兩個小毛丫頭出來見人,先起來吧。你祖母既然搬回了金陵,有沒有說,什麽時候把你大伯那邊家眷也接回來?”

寧芳一愣,這大老太爺手伸得很長啊!還沒進門,就要管起她們長房的事了?

寧守信倒是好心,幫忙說了句,“那也是四娘擔心大郎在任上無人照料,所以允他媳婦跟去照料。如今府中也才剛剛安頓下來,想來回頭是要打發人去接的。”

寧守儀點了點頭,“如此一視同仁才好。大郎雖是庶出,到底也是有身份有官身的人,早年是他年輕,不放心也是有的。可如今都曆練了幾年,也該把家眷接回來了。再說懷璧前去赴任,都沒帶家眷,他這個當哥哥的很該以身作則才是。”

這話什麽意思?

寧芳大覺逆耳。

表麵上似乎是在指責寧懷瑜沒讓妻子過來侍奉婆母,但實際上不就在說寧四娘厚此薄彼,偏疼小兒子一家?可試問天下哪個媳婦,不願意跟著丈夫過小日子,卻想在婆婆跟前立規矩的?

可還沒等寧芳張嘴替自家祖母辯解兩句,寧守儀就完全不跟她談了,“走吧!路上人多,回家再見禮不遲。”

看他瀟灑的手一揮,便關上車門,示意繼續上路。

被甩下的寧芳,隻覺好似一拳打進棉花裏,說不出的憋屈!

再看著寧守信、寧守俊他們皆是一臉果然如此的無奈表情,寧芳突然有點明白這個大老太爺的性格了。

天上地下,唯他獨尊啊!

爾等凡人,聽他吩咐就是。至於意見,嗬嗬,想提也不許。

因是晚輩,寧芳既下了車,便隻得牽著寧茵站在路邊,等長輩的馬車過去再上車。

等寧守儀他們過去,女眷的車子過來,寧芳卻沒有看到辛姨娘的人影。

正奇怪著,一輛車簾打開,裏頭一個年約四旬的貴婦上下打量著她笑道,“這便是長房的兩個丫頭?果然穿戴不俗。”

寧芳不認得,瞧這年紀也不敢亂稱呼,旁邊一個婆子好心提醒,“這是大老太太。”

寧芳一怔,雖然知道寧守儀妻子過世後,便將一個得寵的祝姓妾室扶了正,卻不料竟是這般年輕。可她這一張口,不稱讚別的,先稱讚她們姐妹二人的穿戴是何意思?沒瞧見旁邊立即甩來好些白眼了麽?

這是妥妥拉仇恨啊!

可這位大老太太卻似渾然不覺,又笑道,“你們是不是在找辛姨娘?別看了,她不在。到底是大家閨秀,懂規矩,說你祖母既交待她出門是照拂二爺,這實心孩子,也不顧七八個月的身孕,竟是直奔那鄉下地方去服侍你爹了。回頭你可得好生跟你祖母說說,趕緊差人尋些好東西送去。還有安哥兒,這哪有孩子不在親娘身邊的?”

她說完又笑著掩口,“哎喲,我這也是糊塗了。跟個小孩子說這些做什麽?你又不懂,我自回去跟你祖母說。”

放下車簾,大老太太也示意馬車前行了。

可寧芳卻沒有忽視她最後那一眼裏的得意與挑釁!

什麽意思?

辛姨娘一個妾室,她憑什麽問都不問,就跑到她爹那裏去?

還有安哥兒,她憑什麽帶走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