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量間,已有個叫問夏瘦弱小丫鬟打了簾子從屏風處走了進來,她身後跟著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惜文。

進了屋,細弱瘦小的問夏便垂首立在一旁,惜文福了福身,笑呤呤的開子口:“大小姐身體可好些了?”

“好了很多,勞煩掛念了。聽夏,怎麽還不給你惜文姐姐看坐?”

“不用不用,大小姐,候爺才剛回府了,夫人叫我來看看大小姐,若小姐身體尚可,著我們服待您去前院拜見候爺。二小姐和三小姐,還有二少爺都已聞訊去了,就等著您呢。”

衛臨風一怔,不僅臨塵回來,候爺回府了?這個時候?早朝雖到了散的時候,可皇上竟然連風塵仆仆趕回來的邊關將領,一頓午膳都不賜嗎?

來不及多想,從羅漢**起了身,趿了黑底金絲繡紋的棉鞋,自**著了地,問夏已取了白狐領的灰色裘衣來,衛臨瀟理了理身上的薄棉衣衫,伸手套上。

那邊惜竹聽說夫人身邊的惜文來了,也趕到屋裏,見衛臨瀟要出門的樣子,一時怔在那裏,夫人不是說小姐近些日子不用去請安的嗎?再說這會兒,也不是請安的時晨,可是出了什麽事?

衛臨瀟見惜竹怔住,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候爺回府了,夫人叫我去前院敘話,你跟著我去吧。其它的人留在屋裏,估摸前前院這會兒也正亂著,都不必跟著去添亂了。”

語氣沉穩,不急不餘,卻讓身邊的人極為安心。

話未說完,惜竹伸手已扶住她。竟連候爺都回京都了?雖思忖著,手下卻一點不敢慢。

惜文笑著對聽夏道:“還不快去給大小姐準備手爐。這天看著暖和,卻正是化雪的時候,外麵實則極冷,大小姐身體剛痊,再凍著可不是玩的。”

問夏得令正準備去取暖手爐,素妗已抱著個小獸樣黃銅手爐進來了,俏皮清脆的聲音讓幽暗的屋內生出些明快來:“小姐,溫度剛剛好,您拿著暖手。”

惜竹和惜文的眼裏,便露出些許讚賞來。

屋裏的幾個貼身丫鬟,惜竹原是大夫人身邊的,自那年她落水後,便被派到她屋裏來服待,這幾年衛臨瀟看著,端莊穩重,事事辦的妥當,便漸漸為她倚重,成了她屋裏第一得力的人。

素妗清麗嬌媚,問夏文弱細致,可隻十一歲,可到底還是個孩子呢。

還有一個幼楠,最是英氣爽利,因為是幾個丫鬟裏惟一打小自外麵買來的,父母皆不在身邊,眼看春節將至,衛臨瀟便放了她幾日假,讓她回家好好陪陪爹娘去了。

衛臨瀟含笑接過素妗遞過來的暖爐,問夏已打起簾子,惜竹惜文兩邊挽扶著她,去了前院大夫人的居處。

大夫人浩然院的正屋裏,此時已齊齊聚了一室人。

大夫人與候爺,坐在正中的兩把太師椅上,中間放著茶幾,夫人右手,坐著三小姐的生母徐姨娘和二少爺的生母趙姨娘,候爺的左側,坐著世子臨塵,庶子二少爺臨風,中間隔了張空著的椅子,想來是留給衛臨瀟的。再下首,便是嫡女二小姐臨雲,庶女三小姐臨雨。

正熱熱鬧鬧說著話,見衛臨瀟在兩個丫鬟的挽扶下進來了,便都齊齊看著她。

臨塵見她進來,臉上立時布滿笑意,可也隻含笑而視,並未說話,兩眼中都是關切神色。

臨塵,是真的長大了。若是以前的臨塵,這麽久未見,早奔了過來,親熱的叫著姐姐,拉著她不停說話了。

看著眼前眉宇間堅毅俊朗含著笑的早熟少年,衛臨瀟心中微微覺得酸楚。

這邊惜竹早接了衛臨瀟手中的暖爐,她順勢站在門口福了一福身,柔聲道:“見過父親母親。”

大夫人看著她,眼底裏的歡快笑意很快到了眼底:“雖兩日沒見,氣色倒是好了不少。你身子弱,快別站著了,趕緊過來坐下。”

“叫母親惦記了”衛臨瀟一邊說,一邊走至空椅上坐了下來,又看著定遠候道:“聽說父親回來,便急急趕了來,卻不想還是最遲一個到,還望父親不要責備才好。”

語氣中透出的恭敬疏離,讓這位威振四方的候爺不由皺了皺眉。

“怎麽這麽瘦?”

雖是責備的問話,語氣中的關心任誰都聽得出來。

大夫人眼光微閃,若不是衛臨瀟太過了解,怕也絕對看不出她溫柔的笑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恨意來。

不由心中一歎,都過去這些年了,不知道大夫人還執著些什麽。

衛臨瀟看了看衛逸天,眼前的人,雖年近不惑,看起來卻隻有三十歲的樣子,長年在塞外生活,強烈的紫外線照射下,他的臉呈現著健康的古銅色,配著硬朗俊美的五官,自有一股威言氣勢。

“女兒前些天受了點風寒,病了幾日,這兩天剛好起來,因此瘦了些,平日身體很好,父親不必掛念。”

衛逸天聽著這不急不徐,看似恭敬,卻無半分感情的話,隻淡淡掃了她一眼。

腦海中,便閃過一張與眼前的女兒,極其相似的臉。

衛臨瀟似乎也習慣了父親對自己的冷淡,說完後便不再吱聲,場麵一時冷了下來。

還是臨塵忍不住抱怨道:“姐姐身體不好,為何信中從未提過一次?”

衛臨瀟正要答話,大夫人聽了,嗔笑道:“都束發的人了,還這般不懂事,你姐姐是為了讓你在外安心,省你掛念。”

臨塵還待要說什麽,衛臨瀟也笑道:“不過受了些風寒,哪裏就至於要去信特地告訴你了?何況現在也好了,你也回來了不是?”

衛逸天聽到她對臨塵說話時,軟軟的聲音,象極了那個人。即使仍威嚴的端坐著,眼神卻慢慢柔和起來。

房間裏的氣氛重又活躍起來,二小姐臨雲,三小姐臨雨,一個嬌蠻任性,一個活潑可愛,不停唧唧喳喳的說著話,再加上兩位姨娘的刻意湊趣,屋裏笑聲不斷。

臨風卻從了他生母趙姨娘的性子,安靜秀氣,隻在衛逸天問話時,才答幾句。

臨塵坐著,含笑看著弟妹嬉鬧,倒不大說話,端坐在那裏,即使眉眼含笑,卻有著掩不住的威風淩厲。

一通家常敘下來,已約過了半刻鍾,衛臨瀟蒼白的臉上慢慢露出倦色。

大夫人見狀,一臉關切,對著她道:“臨瀟可是累了?你身體剛好些,要是倦了,就回屋休息去,候爺哪裏就怪你了?自己的女兒,心疼還來不及呢。”

衛臨瀟還未答話,大夫人已轉頭,對著門口道:“惜竹,你們小姐累了,快些扶她回屋躺著去。”

竟急成這樣。

反正本來故意露出倦容,也是為了離開。

衛臨瀟起身,對著正首坐著的兩位,低道斂聲道:“謝母親體恤,父親母親,那女兒便先告退了。”

大夫人卻柔聲說:“好生養養身體,你這孩子,一向不聲不響的,有什麽需要的,別虧著自己,著你屋裏的沈媽媽來說一聲。”

候爺隻朝著她點了點頭,眼光便越過她看向了剛才說著話的臨雲。

衛臨瀟應了聲是,又轉頭對幾個弟弟妹妹們說:“若是得閑了,也去我院裏坐坐,我那裏後院的梅花開的正好,現下積雪又未化,正是賞雪賞梅的好時候。我備著好茶和點心,等你們玩去。”

幾個人忙著一疊聲應好。除了臨塵,都很是雀躍的樣子。

衛臨瀟便笑笑,搭了惜竹的手,舉步向屋外走去。

剛要踏出門檻,身後便響起臨塵的聲音:“母親,大姐病剛痊愈,這裏離她的徐呤院有段路呢,身邊隻跟著一個丫鬟怎麽行?我去送送大姐。”

衛臨瀟回頭,剛要說聲“不用”,便看到了大弟看向自己的懇切眼神,因此住了口。抬頭尋問似的看著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