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日升月落

天昊四年,上親征於洪州,借佯叛亂京城之榮親王力,困而破之,又驅清平教與祭祀一族於錦州,震北胡而平亂黨。本文由 。。 首發

冬雪既下,地動而摘星閣盡倒,教主亡於亂兵之中,有蔣姓之人率而歸順,清平教遂覆於錦州地界,祭祀一族不複存在。

歲至隆冬,洪州撤封地而設州省,晉王言受清平教蠱惑,投誠而上不允,囚於京而卒於臘月;定州重設刺史而吏部親督查之,有民疾而病者十之有四,降流寇等近千人以填定州之缺。

歲寒而百木凋,顧尹昭半披著儒襖臥於暖閣榻上,手捧清茶啜飲,半迷半醒,悠哉閑適的瞅著手裏的冊子,上頭的朱筆禦批醒目萬分。

“顧大人好生閑情雅致。”榮逸軒自他背後的回廊而來,甩了飄雪的披風與仆從,揚手將另一本金冊遞到他麵前。

“不敢當,哪比得過如今大忠大義、官複原職的榮王爺您,臣民可都讚頌皇上英明、王爺忠勇呐。”顧尹昭極不情願的從榻上起身,懶洋洋的行了個禮,抬手就抓過那金冊翻閱。

榮逸軒大方的坐下,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顧府仆從遞來的苦茶,對他的挖苦置若罔聞,正色道:“西離複國一事,還是交予顧大人辦為好。”

顧尹昭不以為意的聳肩,在側坐下:“離國一事也要等過了正月,眼下大捷後修生養息,這京城也橫豎遭了西離禍端,此時風平浪靜。還是的做些別的好。那王子和公主有人伺候著,先行遞過蓋了印的文書,押上顧某的人頭。皇上和王爺也算是高枕無憂了。”

榮逸軒不動聲色的默許,環顧四周的清簡裝飾,若有所思的道:“要逢春,顧府倒是節省。”

“北胡派人修好,如此這般,堅守前沿的張餘,倒功勳不少。可惜下官中途被召回,本接了王爺是件好事,誰知如今裏外不是人。再鋪張浪費。就不怕皇上把我像晉王那般砍了?”顧尹昭說得輕巧,可字裏行間盡是苦味。

“皇上若信不過顧大人,這景王交還封地印鑒一事,還不是給顧大人你去辦了?”榮逸軒斜眸。嗤笑出聲。

“那景王本就是個審時度勢之人。眼下晉王被誅,他若不主動交還,還怕皇上日後不辦他?這可是燙手山芋,要不然,王爺你接了去?”顧尹昭遞過方才榻上看的那本金冊,佯做贈與之姿。

榮逸軒這才搖了搖頭,有些哭笑不得:“本王煩事纏身,異姓王‘辭官’而還政。定州調配人手一事與錦州地動一事都在手上,楚大人病入膏肓。這京城府尹得要另覓良才,最近許大人又鬧著告老還鄉,皇上偏偏不允,這一頭可仍是本王安撫著,顧大人可別再添亂。”

“說的是,最近皇上脾氣那麽差,冷臉算輕的,薛元徹前兩日可被罵慘了。皇上還命史官都抹了異姓王的記載,看來是真的打算重新來過,不想再計較蘇姑娘了。”顧尹昭一語既出,旋即沉默下去,悄悄的把金冊擱回去,悶聲飲茶。

榮逸軒聽他提起蘇若芸,麵上的容光俊朗也跟著迅速的暗沉,下頷緊繃而薄唇輕抿,半晌才惆悵的歎息道:“皇兄,應是放不下的。”

顧尹昭頓時脊背一僵,有些緊張的看了看四周,暖閣除了爐子,有熱氣的隻有在座二人,他方才稍稍放下心來,小聲的道:“皇上不是真打算將山莊挖一遍吧?”

“怎麽,顧大人也知道?”榮逸軒也跟著壓低聲音,言辭閃爍。

“不瞞你說。”顧尹昭輕咳了一聲,坦白道,“那挾持我的人身手不錯,身份也看著不低,就這麽把我放了,總要回去複命。這不是還有個夏朱月呢麽,他扣了你的側王妃讓她傳話,你再瞞著皇上說是手下,憑他的招搖過市,總有一天會被皇上察覺。這扶蘇的密道,肯定不止山莊這一處。”

“不需要察覺夏朱月。”榮逸軒瞅著越發把自己裹成球的顧尹昭,苦笑一聲,道,“瑛兒帶了個禍端回來,光用想的也知道,皇兄可不笨。”

“王爺是說,皇上就這麽算了?”顧尹昭見他微微頷首,如臨大赦,長舒一口氣,“那顧某可什麽都不知道,顧某被挾持的時候,可是暈著的。”

榮逸軒譏諷而笑,哼道:“當初讓若芸早有察覺、趁機溜走的,也並非顧大人。”他念著若芸的名字,忽然心生煩悶,心頭霎時被陰雲籠罩。

“何以皇上放不下,卻算了?”顧尹昭察言觀色,問題簡潔之至。

“皇兄曾同我提起過。”榮逸軒望著窗外的飄雪,有些艱難的開口,“那日他本欲說句心裏話,到了嘴邊卻偏偏成了同去是想窺探天意、要治世卷軸以求江山永固。”

顧尹昭連問都不敢再問,隻垂下頭去盯著杯底的竹葉,凝神聽著。

“他想說的是,‘想要的是你’。”榮逸軒緩緩的說著,語聲輕而尾音微顫,這句話或許並不僅僅是轉述,由他說起來幾乎一樣出自肺腑。

顧尹昭尷尬的咳嗽再三,頗為遺憾的道:“但皇上終於沒有說。”

“霜去花無淚,秋來葉紛呈,落英覆千雪,待是有情人。”榮逸軒扯了扯唇角並未接話,隻低低念出一首詩來。

“這是?”顧尹昭蹙眉。

“此詩皇兄看了,便歎命數如此,時不我待。”榮逸軒說著,斂去那惆悵至極的落寞之色,慢慢站起身來。

“蘇姑娘的?”顧尹昭脫口而出。

榮逸軒一愣,仍是點了點頭:“‘出口之語如覆水難收,我終究要的太多。’這便是皇兄後來說的,所以即便他放不下。也無從再尋。”說著極目而望,似乎在雪中看到了那日若芸的決絕與果斷,還有她身上觸目驚心的殷紅血跡。他忙閉眼,不忍再看。

“榮王爺,此事既然已了,想必皇上也該放下了。”顧尹昭悶悶的答著,瞅著那般情緒實在有些頭疼。“淑妃娘娘開了春便要生產,春末又是采選之日,時間一長。皇上想必不會再記得此人了。”

“是啊,時間久了……”榮逸軒尚未睜眼,顧尹昭的話語似乎慢慢變成遠處的鳥鳴。金葉滿地,而那一眼淡雅從容又帶著點執拗的身影在此間凝固,再也抹不開去。

顧尹昭無奈,朝他拱了拱手便收了金冊。尋別處再為小憩。

“丫頭。你都連贏我五把了,改日再下唄?”百澤金燦燦的首飾毫不收斂的掛了滿身托著腮幫子,占據了羅漢床的一角,哈欠連篇,扔了棋子,瞪著對坐的明顯清瘦不少的女子埋怨道。

若芸默默的點頭,外衫白而袖染木槿,羅裙紫而金絲滾邊。可偏偏這一身隻挽了個簡單的發髻,豔於蓮而清於海棠。襯著她脖子上一塊紅斑格外惹眼。

她從山崖上墜落便準確的落入水中,半昏半醒中便被早就候著的懷軒墨撈了上來,而沾到她的血跡、查看她傷勢之後,懷軒墨那空洞而沒有焦距的眼睛竟破天荒的帶了驚訝和責備,他這麽表現卻難得的沒有多說話,命人駕了輕舟極速返航。

等她掙紮著醒來,迎接她的除了冰雪消融後的春寒料峭,還有粉粉嫩嫩的於百承歡天喜地告知眾人的大嗓門,入目是錦衣華服的侍婢還有古早樣式的床幔帷幕,在趕來的人中獨獨尋不見程清璿。

她竟不知不覺的睡了有幾個月,明明下手不重,意在流血而不自殘,可這在懷軒墨手裏竟是那般難治,從百澤的大呼小叫和懷軒墨冷若冰霜的譏諷聲中,她才知道自己下落的時候被碎石擊傷了腦袋,即便當時尚有意識,隨後卻陷入長時間的昏迷。

若芸並不後悔如此舉動,卻懊惱於自己太過高估藥術,保心脈可不等同於保腦子,雖幸運的不呆不傻卻鬧得個虛弱不堪,腦袋尚且不甚疼痛,嗓子卻灼燒似的火辣辣一片,需纏傷布月餘不說,懷軒墨還勒令她不可言語,她連張口詢問也不得為之。

偏偏身旁的侍婢也好,前來相陪的百承也罷,都對尊主閉口不談,就連百澤與懷軒墨也諱莫如深,程清雯更是鮮有露麵,僅有的兩次探望都相對無言,她漸漸知道了這裏的地貌,知道了這裏的人文,知道了晨昏定省的法度,但惟獨不知道程清璿的下落。

她當初墜落的水道是百澤說的、通往扶蘇的四條道之一,除了輕功絕佳的幾人,其餘無人敢走罷了,扶蘇那個廢棄的舊入口因為地熱膨脹而封死,但當初建造之時十分完備,橫豎有應急通道,程清璿若出了什麽問題這也幾人絕不會如此氣定神閑,盡管她心中有數,但幾日後便坐不住了,又礙於人生地不熟不敢輕舉妄動,每每百澤探視她便怒目相向。

百澤給瞪了幾回,索性供了出來,道是自己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當初就不該一己之私要榮錦桓也嚐嚐痛失所愛的苦頭,從而違抗帶她平安撤離的命令,暗暗通知懷軒墨助她走懸崖的水路,自己也沒料到她會在榮錦桓逼迫之下自刎當場,清璿雖對要道密門了如指掌,但偏偏那時候她傷了元氣跳崖而下,催動藥術以致橫遭凶險。

若芸見著百澤能這般言辭閃爍、悔不當初,聽了個似懂非懂、雲裏霧裏,倒是一旁的懷軒墨聽不下去,說百澤信了她的話,以為她橫豎死不掉就對她墜崖一事睜隻眼閉隻眼,誰知道這一條命能連累兩個人。

若芸聽罷當即驚恐不已,忙比了個書本的模樣,又百澤說給懷軒墨聽。

不料,懷軒墨卻嗤之以鼻,她所見的那本藥理文書不過是正常的醫藥卷本,真正經過改造後施在她身上的那種藥術之卷還好好的躺在扶蘇的藥閣內。

ps:下午係統抽了,登陸不上,更晚了見諒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