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自己攬罪名

周瑛之前做了鋪墊,皇帝也接受了她心智並非一般孩童,所以她斟酌了一番字句,就道:“和母妃做的壞事惡果已成,父皇對和母妃的懲處已下明旨,這兩者都木已成舟,無可更改,但有一件事卻有進退的餘地,即父皇不小心做了幫凶一事。”

皇帝直起腰,認真起來。

對於皇帝的兩頭和稀泥,周瑛隻作不知,“父皇已經還了母妃公道,想必父皇心中最放不下的,就是父皇從廖貴人處帶了瞿麥的氣味,傳給了母妃,使母妃險些出事。”

皇帝隻覺被說到了心坎上,“還是小七懂朕。”

既享得齊人之福,又不想承擔其中後果,這世上哪來的便宜事?

皇帝語氣中的委屈無奈,周瑛隻當沒聽出來,她轉回了話題,“我的主意其實很簡單。母妃從半年前有喜後,就一直沒出過門,明熹宮又被母妃管得鐵桶一般,母妃自然無法接觸外源。但有兩人卻是例外,一是父皇禦駕來臨,當然進出無礙,另一人就是我了。”

“自我上了學,每日都要出入明熹宮。每日放了學,我給母妃請安,母妃都要留我親近一陣子。若說是我在外頭沾了什麽,從而傳給了母妃,卻也說得通。”周瑛屏息等待。

“你怎麽會想起來出這個主意?”

“我想為父皇分憂啊。”

“你不怕你母妃怪你?”

“怕,當然怕,但我更怕父皇跟母妃因此生隙。”

“你剛才談起和嬪時,不是說一個人做錯了事,就應該受懲罰嗎?怎麽現在卻變了?畢竟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朕都成了幫凶。”

“父皇跟和母妃又不一樣。父皇會手把手教我練字,吃飯時會特地給我夾菜,還樣樣都是我喜歡吃的……和母妃又哪比得上父皇。”周瑛咬了下嘴唇,悶悶地垂下頭,“從我搬進明熹宮,我去秀玉宮請安了那麽多次,可見到和母妃的次數,一把手都數得過來。就算我是個傻的,吃了那麽多回閉門羹,也知道和母妃並不喜歡我。”

周瑛偷偷瞄了一眼皇帝,有點小心虛,“她既然不喜歡我,那我也不喜歡她,以禮相待,不落人口舌就罷了,憑什麽要我掏心挖肺待她?”

皇帝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你倒還有理了?”

周瑛挺直了小胸脯,虛張聲勢,“甭管有理沒理,我就要偏心,就要區別對待,不行嗎?”

若周瑛一直跟聖人一樣,寧肯犧牲自己,也要成全別人,皇帝才要生疑呢。眼下周瑛**自己的小心思,證明自己並非完人,皇帝反倒疑心盡去,他撫掌大笑:“行,朕的掌上明珠,把天捅個窟窿都行,這算什麽。”

周瑛被笑得又羞又臊,臉蛋都紅了,心中卻鬆了口氣,總算過了一關。

皇帝終於停了笑,斟酌良久,再一次問道:“你母妃是個眼裏揉不進沙子的,若她真以為你是幫凶,就算知道你是無意,隻怕也會對你生厭。小七,你確定你能承受得了嗎?”

周瑛心知成敗在此一舉,手指把衣帶絞來絞去,掙紮半天,喃喃道:“自從到了明熹宮,我才知道母親的懷抱原來香香的,暖暖的,好聞極了。我略撒一撒嬌,別人碰掉一片葉子都要挨母妃一通訓的姚黃魏紫,母妃都舍得摘下來給我玩。我學女紅時,手上紮個針眼兒,母妃就又是吹,又是揉,又是請太醫……不知道的還以為母妃有多輕狂呢,但我知道,母妃隻是在心疼我。”

皇帝眼神軟下來,這孩子倒是重情分。

周瑛淚珠掛在睫毛上,嗓音顫抖,“我當然怕母妃對我失望,不再喜歡我,甚至討厭我,但我更知道,犯下這錯的可以是任何人,但都不能是父皇。”

皇帝心魂一震。

周瑛抬起手背,擦掉淚,口氣堅定,“別人錯了,母妃或許隻是一時傷心,傷心過了,該生氣就生氣,該報複就報複,又是好人一個。但如果是父皇,依著母妃越親近越求全責備的性子,心痛難過都是輕的,就怕她心死成灰,一輩子行屍走肉一樣,到時候又該如何?”

不管徐貴妃是否當真癡情如斯,但皇帝顯然買這帳,登時心疼起徐貴妃來。

周瑛認真道:“所以這樁事,我必須替父皇認下。”

皇帝原本就心虛不敢麵對徐貴妃,如今有了周瑛這番大義凜然的說辭,倒成了皇帝為徐貴妃後半生的幸福著想,而不得不撒下謊言,讓年紀尚幼的女兒頂罪,“罷了,就聽你的。”

周瑛心中大石頭這才落地,“多謝父皇成全。”

皇帝到底有點良心,“以後就算你母妃待你不好了,朕也會護著你,斷不會讓你受委屈。”

及至此時,周瑛才鋪墊好一切,水到渠成道:“別的倒還罷了,有一樁事倒要父皇成全。”

皇帝解決心頭大患,正是好說話的時候,“說吧,什麽事?”

周瑛自自然然引出真正目的,她牽起嘴角,露出一個勉強的笑來,“日後母妃隻怕見我一次,就會想起一次舊事,對我的不喜也會隨之增上幾分。趁著往日情分還未耗盡,不如我就此離開明熹宮,就算母妃以後想起我,也不會全是一腔厭惡。”

皇帝沉吟道:“這也未嚐不可。不過,好端端把你遷出來,總要給你母妃一個理由。”

周瑛假意想了想,才慢慢道:“理由是現成的,就說我險些害了母妃,父皇攆走我,一是為了給母妃出氣,二是為了懲罰我的錯處。”

皇帝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理由,又問道:“那你離開明熹宮,想搬去哪兒?按說你原來就在秀玉宮,這回合該搬回去才對。但你跟和嬪不對付,秀玉宮又要封宮三年,你若去那兒不但耽誤學業,過得也不會如意。其他妃嬪呢,你跟哪個親近些?”

周瑛麵作猶豫,鼓起勇氣道:“我不想叫其他人母妃了,父皇,我就住在乾西四所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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