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也是轉機

聽到這消息,周瑛愣了片刻,竟然笑了。

怪不得有句話說,“丈夫**|事,妻子最後知”,雖然不太對證,但意思卻相差不離。

雖然之前徐貴妃待周瑛親如母女,可一旦有了自己的親生子女,周瑛這個收養來的肯定要排在後頭。隻排在後頭還是好的,萬一徐貴妃看她礙眼,擋了親生子女的位置,從而對她生了嫌惡,那她的日子怕是比在和妃手底下還要難熬。

周瑛也不願以惡意揣測徐貴妃的心思,盡管寄人籬下每每要注意分寸,生怕行差踏錯引來是非,但徐貴妃實實在在給了她關心庇護,這一點周瑛一直銘刻在心。

可是人心易變,更遑論這是最易消磨真情的宮中。

周瑛天真地歪歪頭,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來,“可是真的?我就要有弟弟了?”

素枝忙垂下頭,掩去眼中不合時宜的同情和不安,“是的,公主殿下。中午陛下在明熹宮用膳,貴妃娘娘聞了魚湯欲嘔,陛下關切,特地召來太醫,太醫診脈後說貴妃娘娘有喜。”

周瑛越發笑得開心,“這可是大喜事,快幫我向莊夫子告假,我要回去看母妃。”

素枝自去找莊夫子告假不提,周瑛返回屋內,略收拾一下隨身帶的東西,準備回明熹宮。

周玫慢條斯理調著琴弦,笑罵琴不好,“早就跟母妃說了,換一架好些的琴,瞧瞧,這才多長時間就原形畢露了。次品到底是次品,就算再精心養著護著,也終究上不得台麵。”

這指桑罵槐,實在再明顯不過。周玫尤嫌不足,逼問道:“七妹妹,你說是不是?”

二公主周珂蹙起眉頭,嫌周玫落井下石,實在有些卑劣。三公主周瑤卻一點沒分心給小人得誌的周玫,隻轉頭靜靜看向周瑛,等她作何反應。

周瑛半點沒動怒,輕描淡寫道:“琴是莊夫子親手所斫,為尊者諱,請恕我不能置喙。”

有道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更不用提這裏是規矩大於天的皇宮。若是被扣上了忤逆先生的帽子……周玫臉皮紅了又白,強辯道:“你別瞎說,我可沒有詬言夫子的意思!”

周瑛沒窮追猛打,方才偷換命題,也是趁周玫一時沒防備。

周瑛漫然走到周玫麵前,撥了撥琴弦,琴聲錚然作響,意有所指道:“五姐姐方才如何作想,沒人比五姐姐更有話語權,正如這琴或好或歹,也沒人比莊夫子更名正言順,決定它是毀是留。”

這一番話,就差指著周玫的鼻子,罵她閑操蘿卜淡操心了。

且不說徐貴妃隻是剛有了身孕,周瑛日後好歹還是兩說,就算是周瑛見棄於徐貴妃,也是她們母女間的家務事,輪不到周玫一介外人插嘴置喙。

周玫臉色越發難堪,忽聽門外有人揚聲讚了一聲好。

眾人轉頭看去,來人正是姍姍來遲的莊夫子,旁邊還跟著被周瑛派去告假的素枝。

四位公主都起身迎莊夫子進門,周瑛抬眼看去,見素枝使了個眼色,就知道莊夫子已經站了一會兒,怕是剛才的話都聽全了。周瑛先是有些擔心,後來想想裝出來的天真無害,到底不能糊弄人一輩子,剛才跟周玫針鋒相對,借此表露心機,倒是個再恰當不過的時機。

莊夫子先與四位弟子見禮,才對周玫道:“既然這琴入不得五公主的眼,就還給我罷,五公主讓令堂自備一架琴就是。”

周玫通紅了一張臉,想要解釋,莊夫子眼神淡然掠過周玫,對周瑛道:“既有私事就先去吧,回頭我讓宮女把你的功課給你送去。不可偷懶,明日我會檢查。”

雖然有些不厚道,周瑛眼底還是浮起一星半點的笑,“學生謹記。”

素枝上前提好東西,周瑛向莊夫子拜別,起身往門外走,經過三公主周瑤時,聽見周瑤壓低了聲音,打趣道:“好個巾幗英雄,我果然沒看錯你。”

周瑛轉頭望去,正看到周瑤含笑的眉眼,不由回之一笑,才出門去了。

不一會兒,周瑛就回到明熹宮,從守門的小太監,到澆花的嬤嬤,再到打簾的宮女,個個臉上喜氣洋洋,恨不得把牙花子都露出來,周瑛也掛上笑,進了殿中。

徐貴妃正眾星捧月坐在當中,穿著家居的襦裙,頭上隻鬆鬆挽了個髻,插支碧玉簪了事,就連妝容也不複往日穠豔,隻淡掃蛾眉,唇上塗了一點淡色的口脂。

不難猜出徐貴妃對這個姍姍來遲的孩子,看得有多重。

甚至不止徐貴妃,就連早就有了不少子嗣的皇帝,此刻也是一臉放光,高興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親親密密跟徐貴妃咬耳朵,還親手剝葡萄喂徐貴妃吃。

這下周瑛知道自己來得不巧了,剛才打簾的宮女一句話都沒說,這見風使舵也是夠快。

周瑛笑得眉眼彎彎,“母妃,聽說我有小弟弟了?”

徐貴妃正是看誰都開心的時候,這會兒聽周瑛張口就叫弟弟,不由更是心喜,她笑嗔道:“哪個耳報神告訴你的?我都說了,不讓她們打擾你上學。”

周瑛笑眯眯道:“這可怪不得她們,這樣大的喜事滿宮都傳遍了,我若聽不到才稀罕呢。”

驚喜之下倒是忘了這茬,這些好姐妹們怕是要不安分了。徐貴妃眉心微不可見一皺,皇帝卻沒看見,端著嚴父的架子,沉聲問道:“這會兒正是上課的時候,你可是逃學了?”

這架勢以前周瑛或許還能被嚇到,但接觸多了她也知道,皇帝對子女雖然表麵上嚴肅嚇人,實際上和氣得很。顧及到皇帝為父的威嚴,周瑛垂下手,認真解釋道:“我跟莊夫子告假了,功課我不會拉下,明天莊夫子還會檢查的。”

瞥見皇帝臉色緩和點,周瑛小聲嘟噥,“這不是母妃有喜嘛,我能記住告假已經不錯了。”

皇帝看見周瑛嘟著的臉蛋,不由失笑,“你還挺有理的。”

周瑛挺起小胸脯,神氣極了。

在內殿好一番奉承後,周瑛才告罪退下。素枝伺候周瑛淨手更衣,周瑛到書房去寫上午程夫子留的大字,素枝磨了墨,奉了茶,周瑛揮手讓她下去。

周瑛才寫了不過一刻,就有人來打擾。

在這種微妙時候還能湊上來,多少也有幾分真心。周瑛心中不免生出期待,揚聲喊進,見推門來的果然是李嬤嬤,不由微微笑了起來。這段時間徐貴妃雖然沒明著讓李嬤嬤榮養,卻隻讓李嬤嬤守著周瑛的內庫,等閑不得近身,貼身跟著周瑛的隻有素枝一係的宮女。

可素枝除了一開始跟周瑛說貴妃有孕時,有幾分欲言又止,之後跟著周瑛出出進進幾次,卻是對此事隻字未提。周瑛雖然早有預料,但此刻見了,還是難免有些失望。

李嬤嬤見周瑛不在狀態的模樣,更著急了,“我的小祖宗,都火燒眉毛了你還有心情笑。”

周瑛噓了一聲,讓李嬤嬤小聲點,才輕聲道:“我知道嬤嬤為我心急,可急也沒用,這事的處置權不在我手裏。不管母妃對我是留是逐,我都隻能受著。”

李嬤嬤被周瑛說得愣住,神色灰了一半,“是啊,那可是貴妃娘娘。”

周瑛看得有些不忍,但跟貴妃相抗實在是以卵擊石。她是公主,被發現了頂多被發配到冷宮,但李嬤嬤隻是奴仆,一旦事發恐怕隻能落個填井的下場……

李嬤嬤勉強打點起精神,笑道:“瞧我,都老糊塗了。公主別聽我這老貨瞎說,貴妃娘娘待你比對親閨女都好,你盡管跟貴妃娘娘親近,千萬別聽外人的挑撥,跟貴妃娘娘生分。”

周瑛點頭應下。

其實徐貴妃有喜,對周瑛未必是件壞事。

當日周瑛怕和妃報複,才救命稻草一樣抓住徐貴妃。其實在明熹宮待得日久,周瑛才知道自己對和妃畏懼過甚了。可能是一穿過來,就在秀玉宮耳濡目染,隻當和妃每月能分一兩天的雨露,就是了不得的人物,弄死一個不受寵的公主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但實際上,和妃也就能在秀玉宮那一畝三分地抖抖威風。皇家注重子嗣傳承,住在東西兩所的皇子皇女,一飲一食都由皇帝親手安排。除此之後,皇後管一管名正言順,手握鳳印的徐貴妃也能過問一二。可這兩位一個潛心養病,一個專心養胎,其餘妃嬪加起來都沒這個臉麵。

和妃的威脅不過爾爾,徐貴妃此次懷孕可謂天賜良機……周瑛望向乾西四所,老天都在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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